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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兄妹

    彻查的结果并没有出乎天家父子的意料,下手之人就在东宫之内。
    正是如今正有孕在身的侧妃谢青鸟。
    按说这是云风篁的侄女儿,嫌疑人应该追溯到绚晴宫头上。
    只是顺着谢青鸟查下去,却发现,三尸虫的来源,源自……遂安长公主!
    天家父子面对这个结果皆无声的松了口气。
    淳嘉觉得不是云风篁真是太好了。
    如太子的揣测,他这会儿,至少这会儿,对云风篁是真的狠不下心去。
    可要是云风篁这眼接骨上还不忘记对太子妃下毒手,那他……也真的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这些年来太过宠溺云风篁,以至于让她觉得,她想要的,必须得到?
    而且,他也很难跟太子、群臣交代。
    是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初亲政时候的年轻天子,需要殚精竭虑的稳固帝位了。
    如今心意已决之下,群臣与太子都拦不住他的旨意。
    可淳嘉还是想努力做个善于纳谏的好皇帝的。
    他这辈子,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都不怎么样。
    唯一从来不想辜负的,大约也只有这万里河山,亿万黎庶。
    太子也觉得不是云风篁真是太好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眼下他的地位,他的权力,他的分量,根本奈何不了云风篁。
    与其这会儿就跟这庶母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宁可继续蛰伏些日子。
    左右他年轻,云风篁都快而立了,怎么想都是拖下去对他有利。
    他会越发的健壮、地位稳固,而云风篁会越发的红颜逝去,宫里再添新人,没准过两年,他父皇心思变了,这大敌迎刃而解。
    但太子妃不是寻常姬妾,尽管他对韦希颜不是很在意,到底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如果明知道正妻被谋害了子嗣,却没什么特别的举动,里里外外很难不觉得太子软弱到了无能的地步,继而怀疑支持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所以说实话,皇帝让人彻查时,太子比皇帝还希望,真凶跟云风篁半点关系都不要有。
    至于是遂安长公主,虽然孝宗亲女的身份也不是善茬,相比之下倒是好太多了。
    “父皇,儿臣自认为平素虽然疏于对姑姑们的请安,但也不敢有任何无礼之处。”太子也不在乎这个结果到底是真相呢,还是皇城司在皇帝的示意下给出来的搪塞。
    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他这苦主首先迫不及待的相信了,“实在想不到遂安姑姑何以这样对待太子妃?难道就因为侧妃之故?然而侧妃位份待遇仅次于正妃,又已率先有孕在身,却何以得陇望蜀,谋害主母?”
    太子说这番话时也没多少难过的表情,只略微遗憾罢了。
    淳嘉也没计较他对太子妃感情不够深刻,毕竟淳嘉自己,对自己的元后、第一任继后,也谈不上情深义重。
    此刻只缓缓说道:“传遂安来。”
    遂安当初进宫闹了一场,虽然收获了云风篁当场被废的结果,但接下来的风波里,迄今都没个动静,她到底还是怨愤。
    尤其是,明惠竟然也帮着云风篁!
    这个嫡姐对于她跟云安这种庶出女,还是庶出妹妹来说,压制实在太大了。
    要不是孟氏等人接着瞄准了云风篁开火,她只怕都却不住压力,不得不进行一定的妥协。
    饶是如此,这两日遂安在府里也十万分的愤怒。
    觉得皇帝不是亲兄弟果然就对妹妹没那么上心!
    这要是昆泽遇见类似的事情,且看皇帝会不会踌躇!
    这时候奉命入宫,她起初还以为是淳嘉打算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了,谁知道到了太初宫,听皇帝三言两语说了经过,心头就是一沉,连忙分辩:“没有这回事!青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又似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不自然道,“但她毕竟年纪小,若是受到了谁的蛊惑……”
    “你是说云婕妤么?”淳嘉懒得啰嗦,径自打断道,“自从当日废后之后,云婕妤迁居绚晴宫,除却晋王外,其他皇嗣想请安都不能,出入皆有人看着,还能做什么?”
    说着就问太子,“晋王这些日子去过东宫?”
    “回父皇的话,十五弟没有。”太子沉声说道,“十五弟性-子好,虽然在外头遇见了都会跟儿臣打招呼,儿臣也邀请过他去东宫小坐,但十五弟说儿臣才搬过去没多久,怕有所叨扰。再者他还还有课业之类要顾,委实抽不开身。总之十五弟别说最近,从前也是没去过东宫的。”
    那毕竟是云风篁的亲儿子,双方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难和睦。
    晋王不放心去东宫,太子也不放心这弟弟去自己住的地方。
    能够在外头遇见了客气的寒暄几句,已经是兄弟俩都不是善茬了。
    淳嘉淡声说道:“遂安,你可听见了?”
    遂安皱起眉:“宫廷之事,陛下都开口了,那当然如此。”
    言外之意,你要包庇云风篁,我能怎么办?
    “朕自然不是平白召你过来的。”淳嘉也不生气,命皇城司的人上来与遂安对质,“三尸虫当年祸乱宫闱,甚至造成了先帝的无嗣。兹事体大,故此真相曝露后,前朝后宫都被下令封口,外界根本不得而知!就算大谢氏是你的义女,她的年岁,原本也该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
    “但早在她初入东宫时,你给她的陪嫁,就私下里与她说了此物。”
    “还隐晦暗示,你就是因此绝了子嗣之念,以至于膝下无所出,这才将她与谢青鹊视若己出。”
    “之后,大谢氏嘴上说着敬重感谢你的话,却颇为心神不宁,而且增加了同你见面的次数……据说,你们母女关系原本极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私下说话,却总是闹起来?”
    遂安抿着嘴,心头翻江倒海,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谢青鸟能够让太子妃身中三尸虫,的确她是知道的。
    她起初是不赞成的。
    因为尽管对淳嘉这嗣兄有许多不便言说的意见,但淳嘉的手段城府她还是很认可的。
    能够靠着才干心性得到淳嘉认可的太子又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在这两位手底下搞鬼,败露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是为谢无争所害,还没有迁怒云风篁,而云风篁还是皇后……所以当谢青鸟说出:“母亲,就算我是您养大的,没有打小在姑姑跟前,可怎么说她也是我姑姑,素来待谢氏子弟好,我难道不是谢氏子弟么?纵然出了什么岔子,姑姑还能袖手旁观?若是不冒险的话,就算我现下有了喜,一旦太子妃生下男嗣,我这孩子,又算什么?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现在不动手,往后咱们母女俩处处看太子妃脸色的时候,便要后悔莫及了!”
    遂安到底动摇了!
    她想这话没错儿,天子跟太子都不好惹,但云风篁的战绩也十分显赫。
    尽管云风篁对谢青鸟、谢青鹊这对侄女儿不算特别宠溺,甚至因为相处比较少还有些生疏,可这两位,论礼法是她侄女,论血缘也是她侄女,她有什么理由不袒护呢?
    于是长公主默许了义女的做法。
    尽管遂安对于自己不能生育颇为耿耿于怀,以至于不愿意亲自操持整个经过,但只要她默认了,谢青鸟同她近侍交代一番,自然也就有人去办了。
    本来她这些日子心思都搁在谢青鸟的身孕上,却不想意外得知了自己绝嗣的真相……
    却哪里还顾得上义女?
    此刻被天子步步紧逼的问着,才感到大难临头,就想到若是云风篁还好好的,还是皇后,那……她就算应付不过去,那边知道了消息,八成不会坐视堂嫂、侄女陷入危局的。
    “……”遂安在心里叹口气,强行压下无数滋味,沉声说道,“就算嫡亲母女,偶尔拌个嘴也没什么。陛下如果因此觉得我们是在密谋针对太子妃,那我们也无话可说!”
    她知道淳嘉既然说出这样的细节来,多半还有证据在后面。
    但这么大的事情,很难不抱着微渺的希望,祈望皇帝只是诈她的。
    淳嘉沉默着,这种沉默让遂安心头发紧,片刻后,又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期待,就是皇帝果然没有证据了?
    “太子,你且出去。”只是半晌,皇帝缓缓说道,“朕与你姑姑单独说会儿话。”
    太子静静看了一眼遂安,这才垂眸道:“儿臣遵命。”
    等太子退下,淳嘉淡声命人:“都给长公主看看。”
    皇城司的人悄没声息的摆上了一堆凭证,还押了几个谢青鸟的陪嫁上来。
    遂安:“……”
    皇帝也没催促,只慢条斯理的呷着茶水,等过了会儿,方命人都退下,连证人也带走,这才温言说道:“人都有私心,你没有亲生的子嗣,为大谢氏考虑,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事情做的这样不严密,太子妃知道了,太子也知道了,往后要怎么办呢?”
    “陛下……”遂安心里憋屈无比,她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但,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皇帝没有呵斥,没有责怪,甚至都没有说一句她怎么能对自己亲自选的冢妇下毒手的数落……
    遂安也实在没法摆出不好的态度,她低下头,低声说道:“陛下打算如何?”
    “你是先帝之女。”皇帝叹口气,“韦氏虽然是朕精挑细选的未来中宫,可中宫能换,先帝统共才多少血脉?明惠又快不行了,朕难道还忍心处置你么?”
    他摇了摇头,有些疲倦的摆手,“你看看你身边的人,交两个出来,朕会说服太子跟太子妃的。”
    遂安看着他,忽然心头有些恻然。
    她们姐妹仨虽然跟淳嘉血脉十分疏远了,但淳嘉十五登基的时候,她们年纪都还小,好歹也是相处多年。
    长公主还记得初见这嗣兄时他的样子,青春年少,意气飞扬……转眼间,她发现,淳嘉虽然还在壮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疲乏。
    仔细看去,甚至还有几许细纹。
    “陛下不怪我?”遂安默然片刻,自嘲的笑了笑,“但就算陛下不怪我,太子也会恨上我罢?”
    淳嘉看着她,平静道:“太子与太子妃情分只是寻常,顶多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朕会为你斡旋的。”
    这话说出来,等于是宣布放弃了韦希颜了。
    遂安心里却没什么高兴的,因为就算韦希颜早晚要么死要么废,但谢青鸟也不可能上位。
    到时候换个太子妃,一样给太子生下嫡子,那么她们母女合谋做的这一场事情,除了在淳嘉父子面前丢脸外,又能如何呢?
    “遂安啊,你也大了,义女都已有喜,不日也是做祖辈的人。”皇帝似乎看出她心思,叹着气,将人叫到近前,难得的、亲政之后头一次的推心置腹劝道,“如今行事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由着性-子来,你总要考虑前因后果,考虑利弊才是。既然这会儿担心往后会被太子报复,当初,要么不做,要么做的周到一些,叫太子跟太子妃都查不出来……如今这样,进退两难,却是何必?”
    不待遂安说话,他又说道,“其实你跟明惠、云安身为帝女,打小日子还算优渥,又不似后妃,需要勾心斗角,才能够在这宫里活下去。于这些算计之道,天然就欠了一份生死之交逼出来的敏锐与机变,却何必如此呢?你当初想让义女侍奉太子,朕不是没拦着么?阿篁嘴上不说,次次刁难太子妃,何尝不是在给大谢氏创造机会?这些朕都知道,但朕什么都没说。太子自己并非真正的嫡子出身,也有过颇为寂寥的过往……他将来若是立储,必然也是择立能干出众的子嗣,而未必是嫡子。”
    “你们有那个野心,还不如好生教导皇孙。”
    “却何必这般自误?”
    遂安听出他的话中之意,要说想考后宫争斗上位,这几十年来,谁手段过得去云风篁呢?
    但云风篁仍旧败了。
    就是败在她的子嗣表现不如太子上面。
    遂安母女比云风篁差远了,也想玩这种套路,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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