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殷衢去职

    贵妃这日专门留了秦王夫妇用膳，淳嘉于是也留下来一起了。
    这姿态让原本颇为忐忑的秦王妃长松口气。
    再加上席间伺候贵妃的近侍赤萼专门小声提点：“今儿个秦王殿下面前摆的都是殿下打小最爱吃的，您跟前的呢，是娘娘派人打听的您喜欢的，若是有什么谬误，请王妃娘娘告诉婢子一声，下一次您来啊，就叫小厨房改了。”
    云絮絮受宠若惊，赶紧说道：“有劳母妃费心，这些我都很喜欢，再不必改了。”
    又赶紧让自己的陪嫁记下秦王那边的菜式，往后取悦这丈夫时，也能用得上。
    “素日都听人说贵妃娘娘跋扈骄横，只是对诸子嗣颇为上心，如今瞧着，对儿妇却也很是体贴呢。”这场午膳秦王妃虽然用得有些拘谨，但回到府里之后，对婆婆的印象却是好极了，见秦王去了书房招呼兄弟，她便私下里同陪嫁的乳母咬耳朵，“当初嫂子们进门，娘对她们也没有这样和善的。见礼之后娘同她们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叮嘱她们从此须得用心侍奉丈夫。贵妃娘娘刚刚却都是叮嘱秦王好生待我，还安排了人提点咱们秦王的喜好……这……这是想方设法的帮我啊！”
    “娘娘有福气。”她乳母也是高兴，提点道，“贵妃娘娘其实也未必真心实意让秦王殿下让着您，不过贵妃娘娘手段高明，她便是一句话不提让您往后用心侍奉秦王的话，难道娘娘您高门贵女，家里不教、自己也不知道吗？她一个劲的加恩您，您面上有光，家里也放心，往后必然是更加用心对秦王了。如此夫妻和睦恩爱，贵妃娘娘可不是就如愿以偿了？”
    云絮絮点着头：“虽然知道贵妃娘娘的心机，但我还是更喜欢娘娘这样的。”
    “往后提起来可得记着叫母妃才是。”乳母笑着说，“这才头一次正式照面呢，自然谈不上深情厚谊，但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贵妃娘娘先起了个好头，您往后只管拿她当亲娘对待，她这样的人，只要您没有妨碍到她，她是决计不会无缘无故给您没脸的。到时候您跟她可不是相处的宛如嫡亲母女一样？秦王殿下是男子，注意不到这些弯弯绕绕。但他素来孝顺贵妃娘娘。见您深得贵妃娘娘的喜爱，只会更加看重您！到时候……”
    她冷笑着朝后头睨了眼，“那一位，又算什么？”
    秦王爱慕顾珏，非她不娶的事儿，以云氏的门第，当然打探得到。
    云絮絮被云风篁看中，要聘给秦王的时候，她跟她父母都颇为不安。
    就怕云风篁看中的长子，秦王自己看不上。
    偏那顾珏已经在秦王身边了，到时候别正儿八经嫁进府的王妃，却被冷落在一旁。
    便是贵妃不是个善茬，肯定不能容忍顾珏依仗秦王的心思挑衅自己，但也不可能强按着秦王跟云絮絮好吧？到时候云絮絮这日子怎么能顺心？
    结果这会儿瞧着这开局，却比他们想象的强多了。
    首先秦王没有因为顾珏冷落正妃的意思；其次，皇帝跟贵妃对新晋秦王妃都很是和蔼可亲。
    说什么当亲生女儿看待，云絮絮主仆当然不相信贵妃这才一个照面就对长媳如珠如宝，但至少摆出这个姿态来，也让人放心很多。
    于是三朝回门的时候，云絮絮同母嫂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些，她娘家舒口气之余，对贵妃倒是添了几分好感，其母年长，知道许多旧事，下意识的说漏了嘴：“其实这些年来，里里外外都说这位娘娘狠毒，但算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会儿对你用心，既是你的福分，其实也不奇怪，我记得，她才来帝京的时候，比你如今还小呢，才十二岁，说话做事就十分周全体贴了……”
    云絮絮就是好奇：“都说贵妃，啊，都说母妃才进宫就深得上意，这些年来斗垮了许多后妃，连废后都不是她对手……但说母妃可怜，这却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她命格贵重，原非寻常人所能消受，故此当年族长见之惊奇，禀告太皇太后，打破门第之见，礼聘入宫？”
    “族长？”云絮絮之母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一嫡一庶两个女儿都先后脚送进宫去的，尤其后头的庶女，是跟贵妃一起送进宫的，便是他自己身为男子想不到，后宅妇人还能想不到？贵妃生得美貌，当然了，已故的云婕妤，你那族姑也是个美人。但你族姑性-子软弱沉闷，论周到，论生动，比贵妃可是差远了！翼国公府这是吃饱了撑得，放着自己家女儿不扶持，要送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入宫去分宠？”
    “当年翼国公府送贵妃入宫就没安好心！”
    “也是贵妃手段厉害，不然的话，她在安妃手底下怕是活不过夜。”
    云絮絮父兄官职都不低，在云氏一族当中也算是比较强势的，仅次于驸马云溪客一脉，故此云絮絮之母对于云风篁入宫的始末，颇为清楚。
    此刻略说了两句，便叮嘱女儿，“……故此这位娘娘名义上是咱们云氏女，实际上跟云氏的关系自来磕磕绊绊，好在当年她入宫的事情，咱们事先既不知道，也不曾沾手。这次她亲自挑了你给秦王做正妃，不拘是为了笼络咱们家，还是为了表示她不忘贞熙淑妃的姐妹情分，总而言之，既然她愿意好好待你，你就按你乳母说的，当她亲娘一样伺候着。这许多年了，不拘多少人说她不好，但有一道，跟着她的人，从来没有吃亏的。”
    “你且看德妃之流，当年她自己还是昭仪呢，就敢帮着魏横烟成为四妃之一了！”
    “这份气魄手段，古往今来几个女子能有？”
    “德妃与她一起进宫，还先她生育，论起来不是没有跟她争宠的可能，她尚且容得下，何况你是她亲自挑的正经儿媳妇，还是长媳？”
    云絮絮年纪小，听了贵妃进宫的缘由，对这婆婆就颇为同情，回头果然对云风篁十分恭敬，但凡有空就入宫请安，什么吃的用的，也时刻不忘记孝顺绚晴宫一份。
    连带着对云风篁尚未出阁的侄女谢奣的婚事都上心了，委婉表示自己有几个没婚娶的兄弟还不错……
    “娘娘真是慧眼，一挑就挑了个好的。”她这样的态度，绚晴宫看在眼里都很满意，私下就同云风篁说道，“秦王妃纯孝懂事，怪道娘娘疼她。”
    云风篁笑了笑：“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孩子，除却少数奇葩外，都是懂事的。”
    秦王的婚礼之后，就是宋王。
    这时候春末夏初了，朝堂上却还是没人提出立储的事情。
    贵妃于是心里有数，只怕淳嘉真的心意已决，而且私下里跟重臣通过气，这才没人上表。
    不然天子这年纪，诸皇子这年纪，怎么都要有人提出来了。
    入夏之后没有几日，御史台毫无征兆的开始了对殷衢的弹劾。
    据说他们给殷衢列举了十大罪状，仔细看的话，其实殷衢自己什么都没做，都是族人所为，而且最主要的罪状，都是远支族人做的，可能殷衢忙于政务之余都压根不知道。
    但身为族长，族人的过错，他必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最主要的是，君臣心里都有数，殷衢大权在握已经五六年了，再不换人，皇帝要不放心了。
    于是很快，殷衢上表请罪，自承对族人管束无方，愿意引咎辞官，归老田园。
    皇帝意思意思的挽留了两次，见他“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了。
    接任的是洛氏家主。
    这信号让朝野上下都颇为震动。
    上一位是欧阳燕然，当时后宫没了一位高位，一度位至淑妃的欧阳福履。
    这回的殷衢，其亲生女儿早先年就没有了，但他跟敏贵妃的关系，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止里里外外议论纷纷，怀疑莫不是敏贵妃失宠的征兆，连秦王妃都忍不住亲自回家打听消息：“殷尚书是怎么回事？此事会牵扯到母妃么？”
    她父兄却还想寻她打听呢：“殷衢去位，对贵妃而言，不啻痛失一臂！贵妃怎会不劝？贵妃这是劝了无果，还是看出陛下心意已决，故此没能开口？”
    秦王妃听得惴惴，又担心云风篁心里难受，次日就打着请安的旗号进了宫，见礼毕，便说着一些家常话，偷眼打量婆婆的神情。
    “可是有什么事儿？”云风篁看出她心里有事，笑着问。
    “……儿媳没有，儿媳就是想着母妃有孕在身，怕母妃不舒服。”秦王妃小心翼翼道，“看到母妃好好的，儿媳也就放心了。”
    云风篁对她心思一目了然，她当然不会讨厌儿媳妇的孝敬，但这会儿诸事缠身，也不想要秦王妃时常来打扰就是了，于是敷衍几句将人打发走，倒是安排了赤萼趁着送秦王妃到宫门口的机会，暗示秦王妃，这段时间绚晴宫事情很多，让她没事别过来了。
    “殷衢去位是信号，这信号不仅仅是给前朝的，也是给本宫的。”云风篁缓缓说道，“明眼人都知道，皇长子就藩之前，太子之位必然是要确定的。这会儿殷衢下去了，便是暗示大家，绚晴宫的皇子，大概率成不了储君。毕竟皇长子如今也才多大？陛下那样的雄才大略，难道这会儿就要畏惧儿子了么？眼下的储君，入主东宫之后，陛下只会想法子为其安排好羽翼，可远远到不了担心被威胁的地步。”
    所以要是皇帝打算册立绚晴宫的皇子为东宫的话，殷衢就算卸任了吏部尚书，也会被反手安排个其他位置，留在朝中，继续辅佐储君。
    但他同意了殷衢一撸到底，这就是明摆着不希望绚晴宫一派的皇子太过壮大了。
    “娘娘，但继任者是准燕王妃的父亲？”左右迟疑了会儿，抱着一线希望问，“陛下往常也很喜欢燕王殿下的？”
    没准皇帝打发走殷衢，不是为了给吴王开路，而是为了成就燕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