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云风篁：本宫就是故意的！

    郭氏被云风篁说的哑口无言，面色涨红，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见状底下一个靛蓝衫子的妇人担心就这么闹僵，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娘娘息怒，大嫂自来不善言辞，满腔真心实意为娘娘着想，就是说出来反而不是那么回事了。再者，家里一直扃牖北地，民妇们虽然是娘娘长辈，却也只会北地那边的一套。”
    “帝京这儿，尤其是宫里头，怎么回事，民妇们却是不甚了解了。”
    “故此难免有好心办坏事的情况。”
    “还请娘娘念在骨肉情分上，莫要与民妇们计较。”
    说着起身福了福。
    这话还算靠谱，云风篁也不想真的跟谢氏存下芥蒂，闻言稍缓了面色，看她一眼，抬手虚扶道：“五婶言重了，您是长辈，怎可多礼？”
    说是这么说，却坐的纹丝不动。
    郭氏几个看在眼里，心头因为看着云风篁长大的那几分傲慢就悄悄收敛起来。
    谢氏的五夫人龚氏忙又说：“国礼大于家礼，娘娘如今贵为贤妃，民妇们纵然是长辈，又怎可不敬？而且，娘娘当初远来帝京，原是族中未能维护之故。这些年来，娘娘在帝京也是受了大委屈了。”
    “尤其是进宫这事儿，虽然家里一向在北地，不甚清楚这两年宫里头的情况。”
    “但听闻娘娘才进宫的时候，皇后以下，有贵妃淑妃馨妃悦妃这些高位，如今贵妃淑妃都已不在人世，馨妃悦妃也都有着贬谪……那都是有着家世有着出身的，尚且如此，可见娘娘能有今日，中间何等艰苦。”
    “这些家里都是爱莫能助，娘娘却还愿意护着家里，民妇们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愧疚非常。”
    说到此处，见云风篁面色更加缓和，方给郭氏解释，“大嫂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您，说宫里头好些娘娘都是高门贵女，咱们谢氏根本比不得。索性娘娘如今是云氏女，翼国公府的名头总可借用一二。但又听说，翼国公嫡女虽去，却还有位庶女在宫里头。”
    “那翼国公又怎么会真心对待娘娘呢？”
    “所以十分忧急，想给娘娘分忧来的。”
    “这才关心则乱说了些糊涂话，还请娘娘明察秋毫，莫要误会才是！”
    云风篁心道这五婶说话可比大伯母中听太多了，于是换了柔和的语气：“天子三宫六院的，新人自来层出不穷。若是家里姐妹有心入宫伺候，本宫能做主，何必拦着自家人的前途？但本宫之前为了帮二十一哥尚主，已经将这经年积攒的宠爱信任都用了出去。这会儿再推荐谢氏女进宫，怕是六宫都要对本宫群起而攻之！”
    “毕竟本宫在陛下跟前虽然有几分面子，可后宫之中美貌才学家世更胜于本宫的比比皆是，遑论上头还有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看着！”
    “再者，宫中默契，非贵女不得封妃。”
    “本宫当初能够晋位婕妤，归根到底还是借了云氏的势。”
    “就谢氏现在的门第，哪怕二十一哥尚了主，又哪里再撑得起一个妃子的恩典？”
    “到时候进宫来的姐妹，只得做着宫嫔。”
    “哪怕有本宫照顾呢，可宫里如今年少美貌的妃子都多得是，一个个想方设法的争宠，陛下有多少功夫去注意一个嫔？”
    “虽然家里姐妹多，可出挑的就那么几个。”
    “与其浪费在这宫里头，还不如寻个年岁仿佛的高门子弟。郎情妾意的做正室，有什么不好？”
    这番话说的郭氏若有所思，龚氏连连称是，底下几个同辈的女孩子，也暗自点头——虽然谢氏在帝京高门看来不值一提，但在北地那一亩三分地上也是算一号人家的。
    她们这几个不拘嫡庶都是呼奴使婢长大的，年纪又还小，一直生活在家族的庇护下，从来没吃过苦头，哪怕对于天家不乏敬畏，心里多少存着些傲气。
    之前想着进宫，那也是冲着已经有个贤妃姐妹在宫里，一进宫，高位、宠爱、子嗣……都等着她们的那种。
    这会儿听贤妃说着，进宫之后宠爱跟位份都不太能指望，如此子嗣怕也是要靠缘分，没准就是一辈子守活寡——看贤妃脸色吃饭的那种——相比之下，的确不如嫁个高门子弟，自己做正室拿捏小妾庶出子嗣来的舒服？
    ……最重要的是，她们虽然都是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适婚女，然而无论容色还是机敏，都自觉比不上云风篁。
    毕竟云风篁离开家族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几个姐妹都还记得贤妃在家里做女孩子时，合族众多姐妹被她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换个人跟她们说她们进了宫也出不了头，她们指不定不肯相信。
    到底这年纪被捧着长大的女孩子谁不觉得自己是最例外最特殊最幸运的？
    但云风篁……
    她这么说了，就算她们能出头，她也有办法让她们出不了头——从小到大的姐妹相处经验让女孩子们集体闭嘴：能够通过家族挑选出现在这里的，就算不是很聪明也不会太糊涂。
    本来才貌都比不上云风篁了，人家还是贤妃，坚持逆着她意思进宫，且不说进不进得去，就说这么做必然得罪了她，如此还没进宫就恶了靠山，那以后的日子能好过？而且贤妃既然提议让她们选择高门子弟，显然有着这方面的门路。
    这会儿站出来反对她，万一本来可以嫁个不错的，结果却便宜了同来的表现更温驯的姐妹呢？
    “这几位姐妹也好久没见了。”云风篁见她们没有异议，面上方才带出几分笑，目光转向几个同岁的姐妹，柔声道，“十六姐姐比四年前清减了许多，这下巴瞧着都尖了。”
    谢氏十六小姐谢岚跟云风篁的年纪就差半个月。
    她是当年谢风鬟身败名裂时的受害者之一，因为五房女儿多，哪怕是龚氏亲生的嫡女，也没受到太多的优待——不是龚氏夫妇不心疼这女儿，而是因为五房当时连嫡带庶有好几个女孩子都受到波及，疼了这个不免亏待了那个，最终只能统统送去家庙避风头。
    没出事的时候，谢岚跟云风篁也不是特别熟。
    毕竟五房姐妹多，亲姐妹就能玩的很热闹了，跟其他房里的女孩子不免就生疏些。
    在云风篁的记忆里，这位十六姐姐似乎很爱读书，写的一手好字，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容貌气质也是才女的那一类，白皙秀美，淡雅如菊。
    从前谢氏的老夫人做生辰，晚辈们献艺贺寿，这一位曾登台抚琴一曲，还送上过一幅巨幅的“寿”字书法，也是被老夫人称赞过几回。
    此刻云风篁就问她，“可是旅途太辛苦了？”
    谢岚抿嘴笑：“劳娘娘关怀，路上一切顺利，并无波折。许是因为民女这两年长高了些的缘故，显得瘦了许多。”
    云风篁仔细打量她几眼，道：“却也是。”
    就问起她近况，念了什么书、做些什么事……也不止谢岚，其他几个姐妹也都挨个问了一遍，如此也到了饭点，云风篁早就跟淳嘉那边说过，天子今儿个是不会过来的，遂留了众人用膳。
    才开席呢，外头就有宫人来禀告，说是宣妃跟前的人来求见。
    “让来人去花厅那边等着。”云风篁闻言一皱眉，下意识的看了眼谢岚她们，想了想，搁下才拿起的牙箸，沉声吩咐，“本宫马上过去。”
    宣妃跟她之间磕磕绊绊的，平素从来没有来往，尤其云风篁刚刚在二皇女的事情上给她大大的添堵了一回，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情求见？
    怕是知道了云风篁今儿个招待谢氏来人，内中好几个未婚小姐，提前过来打量她那庶兄的未婚妻罢！
    虽然说这也是人之常情，让宣妃的人看一眼无妨，反正二皇女都记在宣妃名下了，洛氏那子弟说什么也要娶一个谢氏女的。
    但……云风篁就是不高兴让宣妃如愿以偿。
    半晌后，无功而返的宫人回到绛雾苑，惭愧的禀告：“贤妃娘娘在花厅单独见了婢子，故而婢子不曾见着谢氏那几位小姐的模样。”
    “那贱婢一定是故意的！！！”宣妃本来是个很冷静的人，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云风篁手里栽跟头，这会儿涉及云风篁的事情，她实在有点稳不住了，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这贱婢怎么不早点去死！！！”
    “娘娘息怒！”殷氏连忙劝，“左右这门婚事是必成的，就算提前知道了谢氏女不大好，咱们还能毁约吗？那样却如何向陛下交代？”
    “既然如此，其实不去看也罢。”
    “早些知道了，反而心里不舒服。”
    “倒不如听天由命，万一那谢氏女是个好的，岂不是意外之喜？”
    宣妃恨声说道：“就贤妃那贱婢，她的姐妹能有什么好东西！”
    “只是一介女流而已，等进了门，自有家里夫人调教她。”殷氏安抚道，“左右咱们家是娶，还怕她翻出手掌心？”
    好说歹说的让宣妃平静下来，殷氏又说道，“其实跟咱们家结亲这事儿也还罢了，关键是谢氏这回来的小姐似乎不止一位……恐怕贤妃娘娘接下来要借着谢无争尚主的风头，广结姻亲，壮大己身啊！”
    虽然谢氏底蕴浅薄，但要是当真联姻了若干高门，没准还真给贤妃在庙堂上拉到帮手了呢？
    毕竟贤妃在宫闱里的战绩跟地位，都不容小觑。
    文武百官里不可能没有看中她吹枕头风能力的人。
    到那时候，这位主儿说不得就要向继后之位发起进攻了啊！
    宣妃听得好生抓狂，绕室急走半晌，使劲儿跺了跺脚：“等谢氏女进门之后，让家里好好儿宣扬下其声名，叫那些高门大户都绝了同谢氏联姻的想法！”
    就不相信满帝京都知道了谢氏女骄横跋扈心胸狭窄善妒蛮横最好还子嗣艰难后……正儿八经的高门，就算看重云风篁的争宠能力，还好意思不顾脸皮的让族中子弟去娶谢氏女！
    ……只是宣妃想的好，可这主意压根没来得及执行就被凉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