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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念协约

    第二天一早九点半,高飏就到了城南创意园区6号楼。除了看门人梁师傅,其他人都还没到。
    外头飘着细密密的雨,高飏坐在大堂沙发里等,一早老费发来消息,第一份合约今天要签署,并且立刻要完成,让他早些去公司,于是高飏比原计划早了一个小时入公司。
    “你合同签了吗?”看门人梁师傅拿着只保温杯,在门口一把椅子里坐下,浑浊的眼球扫向沙发里的高飏。梁师傅是公司老员工,一直负责看守6号楼,话不多,知道的事却不少,眼睛毒辣,没人喜欢他。
    “快了。”高飏看着屏幕上一条新进的短信,是烈豹发来的,说自己在火车上,三个小时候以后就能到达目的地。对方让高飏如果需要完成涉念合同,就吃一颗糖丸,以防万一。
    “还没签?”梁师傅再次扫一眼高飏,眼神里流露出疑惑:“想涨涨工资?”
    “快了。”高飏在手机上打了“谢谢”两字,然后按下发送键。
    “不想活了?”梁师傅低低地说:“是要自寻死路吗?”
    “快了。”高飏清空和烈豹的聊天记录,灭掉屏幕,淡淡望向门口。
    门口出现的高大黑影迫使梁师傅没再继续发表意见,老费提着一只黑色雕花皮箱,冷冷地跨进公司门口,将一股冷道极致的肃杀之气也带了进来。他看到沙发里的高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冷冷说:“二楼会议室。”
    高飏起身,便独自往弧形楼梯的方向而去。他瞥一眼门口,没有发现小费的身影,看来是还在医院治疗,想来今天老费不出一口恶气是不会和自己善罢甘休了。
    “五分钟后把协约领取表签了,然后完成任务。”老费看着高飏背影声音冷漠。
    “嗯。”高飏应了一声,继续往楼上走。他悄悄从口袋里倒了两颗糖丸,放进口中吞下,他想,他大概能坚持到十三份协约完成吧?应该可以的。
    “梁师傅,方总说待会劳烦你对内容把把关,别出什么岔子,不好向客户交代。”老费把皮箱搁在前台桌上,自顾自拿拿出那副嵌着铁片的手套,慢悠悠戴上。
    “拿来我看就是了。”梁师傅看着他把手套带好,又扣好绑带,不紧不慢说了一句:“他身份特殊,再怎么深仇大恨,手里留点数,别打死了不好交代。”
    “只是让他长点记性。”老费拿起包,迈开步子向着旋梯而去。
    梁师傅抬头望一眼二楼,微微摇了摇头,默默说:“把续签合同签了不就好了。”
    楼梯那一边,老费的步子一脚比一脚重,恨意在逐渐升高的过程里逐秒剧增。小费伤得不轻,脾脏都破裂了,动了手术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休养。一只右手,加脾脏,这账要怎么算?
    台阶不过几十级,无需一分钟便能走完。老费的心里早有了报复的盘算,穿过走廊,向二楼会议室而去。
    经过护栏的时候,他瞥见梁师傅也在望着这里,他知道自己是必须有分寸的,那头是方总的眼睛,都已经传了话了,能往残里整,但不能往死里杀。
    那就加深点他的痛苦吧。老费拧开二楼会议室的门,阴险地笑着走进去。
    高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着,正在刷手机,见老费进来,便把屏幕按灭了,等着对方开始。
    老费把皮箱放在大会议桌上,慢悠悠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羊皮小包摆在一边。紧跟着,他解开皮箱底部包扣,从里边拉出一只抽屉,从内里小心取出一卷羊皮卷,缓缓展开,露出一整排十根三色琉璃钉。
    那琉璃钉的颜色比往日的略深一些,取的型号也比平时用的个头要大很多,长度也多了许多。高飏知道,那是老费故意选得钉,长度和粗细的数值都增加了,为的是让他更痛苦,而颜色加深,则说明他的确在里面加了怨念。
    “签一下。”老费公式化地递过一叠纸,又扔了一支笔过去。
    这种领取任务文件高飏再熟悉不过了,公司内部的委派交接文件,他签过不少,可是涉念的却并不多,而今年这已经是第三宗。
    “方总说,下午还有一单过来,你就不要回了,等事情办完了,再走。”老费依旧公式化地传话。
    “好。”高飏签好名递回去,然后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
    老费冷冷收好合同,把手边的羊皮纸包递给高飏:“涉念的物品。”
    高飏接过来打开,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那不过是一片布料残片,半掌大小,形状不是很规则,这种物件怎么可能读的出人的思想?这样的操作,真是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了。
    老费冷冷说:“物件是位七十岁老太太的,她家里人让你读一读,看她那100多万的存款都搞哪去了?”
    “嗯。”高飏点头,默默看着那布片。
    老费傲慢地望一眼高飏,继续说:“方总还让带一句话给你,方总说,虽然这单只有5000,但你也得认真地读,不要辜负了客人的期望。”
    高飏点头,希望老费快点行动,别再拖延时间。
    “我们开始吧。”老费嘴角划过一丝冷,将琉璃钉推到了高飏面前……
    三色钉琉璃钉的入钉方式无论是老费还是烈豹,并无太大不同,咒师唱着只有自己能懂的曲,将十根钉子根据事先设计好的方位,一根一根钉入涉念师的手臂和肩膀定魂,然后丢下要读的物件,潇洒离开,淡定等着结果出炉。
    只是,和烈豹比起来,老费的手法更狠辣和残忍,带着深深怨念,选择伤害最大的琉璃钉型号,用旋转的方式植入高飏的肌肉之内,如此这般,才解他的恨意千分之一。
    高飏从凳子上跌到地上,手里还捏着那片布片,指尖红线缠绕,忽明忽暗。疼痛怎么可能麻木,只有无法解脱的残忍。那布料太普通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当事人的物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他知道这是明显的报复,不过是要用三色琉璃钉桎梏他言行,警告他不该出现的离开念想。
    布料?旧布料?100万?高飏坐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手中紧紧捏着那片布料,他能触到什么的,不想痛死就赶紧触到什么!
    “我弟弟还躺在医院,你却还能接协约提成。”老费拉紧了手套,冷下颜面,绕过会议桌,一步一步靠近高飏。
    不想痛死就读!高飏微微蹙眉,他感觉黑影正在逼近,他必须在对方出手之前找到合适的答案。
    “还有收入!”老费突然爆喝一声,从远处扑了上来。他的拳头向着地上的高飏重重砸来,虎虎生风不带丝毫收敛。
    md!高飏下意识抬臂护住头部,琉璃钉让他无暇躲避,只能由着老费的铁拳一记一记砸下来。开始的时候,高飏还能用手臂挡几下拳头,但很快老费就扣住了他的手臂按在脖子上,同时腾出右手,一拳一拳向高飏脸上砸去。
    高飏已经非常敏捷的扭头让开,那拳头便砸在他眉骨上,一下一下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手套上的铁片狠狠砸着高飏脑壳,发出不间断的“咚咚咚”声,闷闷的,在安静的办公室变作恐怖的声响。
    读出来。布片。钱。100万。有念的,这是当事人的物件!高飏忍受着铁拳对额头的摧残,头痛欲裂,他感觉额头是湿的,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灌进鼻子里。
    “再嚣张!”老费暴怒一声,情绪已经失控,铁拳一次比一次挥得高,下得重。他已经忘记梁师傅的话,他现在就要把高飏解决。
    铜臭!高飏心中闪过一丝念头,舌唇微动,突然喷出一块亮片,直直朝着老费脖子而去。
    也是老费身经百战,瞬间便让开跳到了远处,那东西便擦着他脖飞了出去,钉在不远处的桌脚上,是一片明晃晃的刀片,入木已有三分。
    “杂碎!”老费爆喝一声便要再次进攻。
    “是铜臭迷了眼,是铜臭迷了眼!”高飏举着布片大声说,他读出了内容,及时阻止了老费的进攻。现在他不需要读念了,他可以全力回击,老费讨不到便宜。
    老费的攻击定在了半路,他知道高飏此时很弱,但是他不能保证自己就能赢。而且物件已经读完了,高飏还有机会跑出去求救,他就更不能出手了。
    “写下来。”老费平静下来,摸着自己脖颈,低头看一眼食指上鲜红色的血痕,暗忖,差一点就折在这里了。
    高飏从地上爬起来,整个额头都在冒血,半张脸已经被血覆盖,样子极度狼狈。
    “不要瞎说。”老费把笔丢给他,还有一张附表。
    “我从不乱写乱读。”高飏把读到的思想写到纸上,然后签上姓名:“我读到了浓重的金钱味道,那是一种贪婪的思想,这位老人就是被‘铜臭迷了眼’,才会损失100万。”
    “哼。”老费冷冷听着,什么也没说,收好纸笔和工具摔门而出。
    确定老费下楼,高飏才颓然地坐进椅子里,重重喘着气。右边的眼睛被血糊得只剩红色,他抬臂拿手背擦,越擦越模糊。他又低头望一眼血肉模糊的右臂,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起子,取了笔帽,露出尖头,毫不犹豫向着手臂里的琉璃钉扎了下去。
    半个小时候后,高飏下楼。此时,他穿着外套,看不到身上的伤口,琉璃钉已经拔完了,脸上的血也擦了,只剩眉骨上的血不听话,止也止不住,不停咕噜咕噜往外冒。
    “下午还有涉念合同,你怎么办?”梁师傅看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高飏,冷冷问。
    “读啊。”高飏笑,牵扯着额头和太阳穴一起疼。
    “看你能熬多久。”梁师傅丢过一只瓶子给高飏:“所有出血口都止一下,别把这里弄脏了。”
    高飏接过瓶子,是梁师傅的特质止血药,他谢过了,便拿着药瓶去洗手间处理。
    梁师傅的药向来厉害,高飏将之抹在出血口,很快便止住了血。清理完伤口,他洗干净了手和脸上的血渍,望着玻璃镜子里的自己,只是苦笑了一下,便扼杀了所有悲伤的情绪。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个不停,高飏看着石臻的名字在那里跳,犹豫着接不接。
    石臻果然耐心缺缺,响了六下就挂了。紧跟着便是一条短信息:“醒了没?”
    高飏默默看着,并不打算回。
    石臻:“醒了就吃药,别疼了又哭鼻子。”
    哪有!高飏只是看着屏幕,但不回。
    石臻:“晚点过来找你吃晚饭,顺便带样品给你看。”
    什么样品?高飏微微皱眉,这才想起昨天吃面,石臻和司徒封的视频对话,本以为只是私聊,为什么他要把样品带给自己看?
    石臻:“六点差不多吗?你去楼下等我,开车过来接你。”
    高飏瞥一眼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微微皱起眉头,这幅德行被他看见,没法解释。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编瞎话:“公司这几天有事,走不开,再约,对不起。”
    石臻:“哦。”
    高飏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石臻再也没有发过来一条消息,他想暂时是可以避开了,很不舒服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上完药,高飏借了底楼小杂物间休息。那里前几天梁师傅刚收拾干净,只留了一只书架、若干办公用品,及一张旧沙发在里面。高飏裹了裹外套,坐进沙发里,杂物间里没空调,略冷。
    他看一眼手机,时间是十一点不到,老费拿到涉的内容就去交差了,预估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还能再休息会儿。他走之前说过,下午还有一单,应该是拿这单完成的去换下一个协约了。所以,高飏不能离开,只能干等。
    手机没有丝毫动静,杂物间里信号也弱,高飏不在意,便裹了衣服,灭了杂物间的灯,窝在沙发里倒头便睡。昨夜辗转反侧没睡好,一早又赶过来完成协约,他得掌握一切机会补充体力,谁知道下一份协约会是什么内容。高飏眯了两秒,便不可控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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