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最后的仁慈

    这是一片灰色的空间。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周围环绕着无穷灰雾，极其不真实。
    然而，就在这一片灰色之间，一座上百平方公里的小岛，正在海中诡异地飞速移动。
    小岛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无数脸色木然的行人，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仿佛时间停滞一般停在原地。就在中央一座最高的阁楼之中。一位三缕长须，器宇不凡的男子，此刻惊魂未定地坐在位置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周围。
    徐福。
    他本能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灵魂不保，幸好……幸好……
    他凝重地看了手中的金色毛笔一眼，手一挥之下，毛笔消失无踪。他想端起身侧桌子上的茶杯抿一口，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刚刚端起，茶水都洒到了手上。
    两位阎罗，一位府君的全力攻击，撕裂空间的一击，哪有他表现出的这么轻松？
    心乱了……他长叹一声，轻轻放下茶杯，闭上眼睛五分钟才睁开。已然恢复了他平时仙风道骨的模样。
    “百里子禄。”他沙哑开口道，话音刚落，一位男子的声音响起楼台：“大人，有何吩咐？”
    “到哪里了？”徐福站了起来，手放在栏杆上往外远眺，可惜，哪怕是他，入目之处，也只有一片灰色。
    “日本海。”百里子禄的声音再次响起：“伊邪那美大人已经悄悄调开了安宅船大军。她不可能直接帮助我们，您知道，日本列岛属于华国地府辐射范围，她最多只敢不断试探，却不敢真正踏出那一步。”
    徐福没有开口，数秒后才说道：“你说……华国地府的大军，会追上我们吗？”
    百里子禄沉声回道：“这是日本海，大人。”
    “华国地府的消息，我们大多是来自于收集和日本地府的传递获得，根据以往的情报，哪怕他们再霸道，但是还算谨守地府国际公约。而且，亚洲是世界地府局势最复杂的一个洲。上有国土面积最大的俄罗斯地府，下有四常之一的印度地府，华国做不到希腊，埃及，那样在各自大洲一家独大。依在下看，过了日本海，就安全了。”
    徐福缓缓点了点头。
    四个小时……从归墟异动，齐女失踪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任何想法，第一反应，就是……逃！
    离开这里，离开华国辐射的范围！
    哪怕他是阎罗，也没有硬刚一个地府的想法——尤其是在了解华国地府底蕴多深的情况下。
    小心翼翼驶出华国海域，绕过对马海峡，这就耗费了几个小时，但是……剩下的过程就快了。
    只要穿过日本列岛，大西洋的大门近在眼前！一旦通过“金星的晚星”修洛特尔屏障……
    新大陆天大地大，局势比亚洲更加混乱，暗流涌动。自己……大有一展身手的时候！
    “冥王冥后因为阳间巨变，信仰人口缺失，导致陨落在即……”他的目光微动，喃喃道：“下方各大死神都等着夺权，而两位冥神拼命苟延残喘……我徐福也是阎罗，而且是阎罗高阶！到了新大陆……想庇护我的死神多的是！华国地府哪怕手再长，也不可能横跨太平洋！”
    “全速前进。”
    “一个小时之内，我务必要看到修洛特尔屏障！”
    “是！”
    …………………………………………
    六道轮回，秦夜，赵云，阿尔萨斯，谁都没有离开。
    他们面前，阴气勾勒了一张世界地图，上面虚虚划出一条红线，没有任何人还笑得出来。谁的声音都低沉无比，这些许响声，反而衬托得这个空间更加静谧。
    静谧到……仿佛能听到代表毁灭的秒针咔擦咔擦挺近。
    一小时后，蓬丘将爆发堪比禁术的大爆炸。而现在所有阴差，鬼民全部蒙在鼓里。如果是其他阴差，比如各省布政使，巡抚，道台，恐怕已经十万火急加紧上报。但是他们不行。
    他们的行动，关系着这盘大棋接下来的走向。哪怕恨不得此刻将对方抓出来千刀万剐，也要强压下怒火，面对眼前的局面。
    “太平洋……”秦夜目光发红，在马绍尔群岛和夏威夷群岛中央狠狠一点，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就是修洛特尔屏障，赵将军，修洛特尔……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
    是的，修洛特尔，金星的晚星，这……是一位死神的名字！
    美洲并不只有一位死神。
    确切地说，在他们最为强盛的年代，南北美洲，有十位死神以上！但现在随着阳间巨变，时过境迁，剩下的也有五六个，最著名的当然是将死而不死的冥王米克特兰堤库特裏、冥后米克特提卡希瓦。其他的……
    修洛特尔，就是其中一员！
    而更重要的……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位死神，还有一个兄弟。
    亲兄弟，双生神。
    他的名字，叫做……库库尔坎。
    羽蛇神！
    羽蛇神都存在，修洛特尔很大可能也存在，只要这不是“以对方名字命名”的要塞，而是真正“属于对方”的屏障。那么……这盘棋，就能被翻过来！
    他们没有想到徐福在归墟中藏了这一记杀手，对方也绝对想不到，羽蛇神竟然和秦夜相识，还拜托了对方！
    各有底牌，各有暗手，在死神逼近的倒计时里，这场牌局，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没错。”赵云闻香知雅意，目光骤然闪亮，秦夜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尤其是……羽蛇神这种存在，关系着华国地府日后在美洲大陆的落子，他不可能隐瞒。赵云也知道对方和羽蛇神有关系，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明白，秦夜刚才在想什么。
    “您是想让羽蛇神出手，让他的兄弟……禁止徐福入境？”时间紧迫，哪怕赵云，声音都异常急促，因为他更清楚，谛听现在的状态，绝对顶不住禁术爆发。虽然之前他的知更鸟就联系了谛听，让对方立刻赶往蓬丘。
    “是。”秦夜沉声开口，手重重往地图上一砸，杀气凛然地开口道：“徐福只能逃亡美洲大陆，他要进入，必定经过修洛特尔屏障。只要能拦住，我们就能有机会！”
    是的，这件事上，他不想做选择题。
    敢用蓬丘千万鬼民，敢用地府现在最大的双子城之一威胁地府，不杀一儆百，何以服众？
    “但是，我们哪来的水军？”阿尔萨斯眉头紧皱：“云哥不能出国，你和谛听……恐怕还真不是这老怪物的对手。而且……桃花源可不止一个人。这是一个地方，需要出动的是大批阴兵海军……”
    话音未落，她忽然顿住了，深吸一口气，愕然看向秦夜手指的地方。
    菲律宾。
    又称……吕宋。
    “东临加罗林群岛，过去就是马绍尔群岛。菲律宾的地形如同一面墙。后，一旦印度地府有所感应，它可抵御马六甲海峡杀出的印度地府阴兵。前，直接遏制马绍尔群岛和夏威夷群岛的交通要冲，距离修洛特尔屏障不远。”秦夜嗜血地舔了舔嘴唇，手轻轻摩挲着菲律宾岛链，冷笑道：“是，哪怕桃花源被修洛特尔群岛拒绝，我们也赶不上。但是……”
    阿尔萨斯深深舒了口气，眼眶中鬼火狂闪：“如果吕宋王杨老将军出兵，拖上一段时间，我们……就绝对赶得上！”
    “没错！”秦夜伸手一挥，发红的目光从阿尔萨斯赵云身上扫过：“阿落刹娑，你立刻为齐女恢复魂魄。”
    阿尔萨斯目光闪烁，微微垂首，这种时候，堪称生死时速，思维绝对不能分神。她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秦夜这一手的目的。
    徐福为什么要说出一小时后，归墟大爆炸？
    因为……不得不说！
    换句话说，齐女的记忆中，很可能藏着在一个小时之内强行召唤桃花源的方法。他必须耽误地府一个小时。这才能确保自己跑出去。
    “是。”阿尔萨斯根本没有废话，手在秦夜肩头一抓，齐女已经消失其上。
    秦夜幽幽松了口气，看向赵云。赵云立刻拱手：“大人放心，哪怕拼尽全力，蓬丘绝不可能有失！”
    “不。”秦夜一把握住赵云的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嘴唇都微微颤抖：“你……要尝试挡下这次大爆炸。”
    赵云愣了半秒，目光微微眯起，沉声道：“尝试？”
    “是。”秦夜闭上眼睛，磨牙道：“尝试。”
    尝试……能不能挡住。
    羽蛇神这般强度，挡了一发禁术，如今差点被天道吞噬，不得不求助于他。他不希望赵云也像这样。
    尝试的意思，就是尝试能不能挡住，如果挡不住……就放弃。
    放弃蓬丘千万鬼民，至于蓬丘……除了新建的建筑，其他都是离镜宫倒影而出，虽然新建的建筑占据蓬丘四分之一的区域，但是……如果真的挡不住，拿走离镜宫，也比全军覆没的好。
    “为……”
    “因为你更重要！”话音未落，秦夜猛然睁开眼睛打断他，厉声道：“如果教育学发展起来，这千万鬼民中，有府君，有判官，有无常……有一应从低到高的阴差序列，可能……本王又是另一种选择方法！但现在，你更重要！”
    沉默。
    赵云没有开口，他清楚，蓬丘……这个他倾注了太多心血和关注的城市，这个他们一步步看着成长的城市，如此多鬼民，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秦夜怎么可能不心痛？
    但是……没有选择。
    哪怕舆论喉舌在地府中央手中，一旦发生放弃一个城市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一旦发生极端条件，秦夜的选择，竟然还是……壮士断腕。
    “大人……”赵云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暗哑地开口：“末将……还是有一些把握。”
    秦夜放下了他的手，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坚定地摇了摇头：“尽人事。”
    听天命。
    哪怕心痛的滴血，脸上都得强颜欢笑。刘备算什么？老子可是摔了一个城！你摔个儿子算什么本事？还没摔死！
    赵云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秦夜抬眼看去，只看到暗夜中一抹血红。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转过身，面沉如水，胸口急剧起伏，浑身阴气缭绕，宛若地狱中走出的修罗。缓缓朝外面走去。
    “徐福……”一边走，一边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摁着眉心，眼中一片血红，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