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山神打鼓（三）
刷拉拉……阴风吹动山顶黄沙满天，月光下的沙漠，竟然带着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寂寞和大气。
破败的英烈祠中，赵云端坐一块废弃的石头之上。双手伸直，放在前方一把空刀鞘上。刀鞘和地面接触的地方，一个个繁复至极的阴符悄无声息地散发出去。缓缓爬满整个房间。
狂风从英烈祠空洞的缝隙中吹过，如同万千鬼哭。吹动他黑发近乎笔直地飞起。
月色下黑暗如潮笼罩山巅，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周围那从来不曾散去的山雾下，不知多少阴兵死死盯着这里。
那汹涌而来的杀意，让这片暗夜都化为死寂。就在万籁俱寂中，英烈祠中忽然响起了第二个声音：“何必。”
“长生天的儿女虽然骁勇，却同样敬重骁勇的战士。我可以向长生天发誓，绝不湮灭你的灵魂。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只要投靠本汗。我会让你的威名远布海内外！”
“这是我——史称成吉思汗的元太祖对你的承诺。你是罕见的英雄，而英雄，值得尊敬。”
赵云笑了。
明明英俊到冷酷的男人，笑起来却给人一种春风化雨般的感觉：“那你可知，史书怎么评价我的？”
“不知。”
赵云平静看着天空，入目处一片断瓦残桓，依稀可见当空明月。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炫耀，只是陈述事实：“吾身无长物，唯一身胆气。”
“你已经不是皇帝，入了阴司，就得遵守死者的秩序！地府管不了的我来管。地府抓不住的我来抓！阴司拿人，闲杂退避，你以为是笑谈不成？”
“大汗，犯我中华，虽远必诛，如我天威，虽难必报……地府虽然现在没落，但酆都就是酆都，地府就是地府！”
声音如同雷霆，却丝毫传不出英烈祠外，仿佛是对铁木真说，更仿佛……是对着他身后长生天的最后一道残魂说。
沉默。
许久，声音再次响起：“谁人不愿青史留名？我可以做到，你可以做到。但就凭刚才那个黄口小儿，他能做到让你名垂千古？”
“放肆！”赵云一声断喝：“阎王之尊，也是你有资格讨论？”
“很好。”声音同样平静：“我铁木真纵横一生，兵锋所指，整个欧亚都在我的马鞭下颤抖。能记住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希望‘上帝之鞭’的马蹄踏碎你的阵法时，你还能笑得出来。”
“长生天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阿木尔.拜呼，其尼，胡思呀。”
祝你好运。
没有人再开口了。
空气灼热到冰冷，仿佛刀剑齐鸣，谁都清楚，类似的谈话他们已经进行了太多。简短，且毫无新意。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的沉默。
最后一次的试探。
接着……就是图穷匕见！
长生天的残魂等不起，尤其发现另一位阎罗驾临。
铁木真迫不及待，数百年的镇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重见天日。
冥帝和国师们，同样渴望着……渴望着他们的时代重新笼罩这片大地。
曾经辉煌，机会就在眼前，怎可能自甘沉寂？
这片黑暗之海，于这一刻，已经达到了沸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26日零点，不知从何处，飘来了轻微的钟声。
“我、我们、我们真的要上？”秦夜周围，围着一圈面黄肌瘦的修炼者。人人手中拿着一张符箓，红底黑字，纹路无比繁杂。缩在秦夜身边颤抖问道。
抓鬼他们不怕，甚至说是本行。但前提……是抓力所能及的厉鬼。
这种等级的战斗，根本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哪怕最恐怖的噩梦也没出现过！
“不需要你们动手，拿好符箓，坐到我指定的地方。人不死，动也别动。”谛听看着群山中陡然的寂静。和山雾下哗啦啦枯树摇曳的声音，沉声道：“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你们这几周恐惧的是什么吗？”
“可是……”
“没有可是。”秦夜平静开口：“没有人会来救你们，要么挺过去重获自由，要么死在这里青山埋骨。”
说完这句话，他再没心情鼓励对方，而是死死盯着山雾下方。
该说的这几天已经说的够多，临阵磨枪毫无用处。
数秒的安静，紧接着，无数乌鸦呱呱叫着冲上天穹，下方的雾气疯狂扭动起来。宛若海面之下无数的食人鱼，正要冲出这片瞬间沸腾的海洋，将小岛上的人撕成碎片！
“咕嘟……”不知道哪位修士狠狠吞了口唾沫，在这种针落可闻的山顶上，本该清晰无比。然而，震天战鼓瞬间吞没了他的声音。
山神打鼓！
咚咚咚！激烈的战鼓声回荡正片大山。下一秒，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马蹄声缓缓响起。
很远。
听声辨位，大概有上千米。
很多。
密密麻麻，如雨落大地，络绎不绝。
开始还是缓慢的，有节奏的雨幕序曲，不到五秒，四野八荒震耳欲聋，如同天雷渡劫的马蹄声，轰隆隆砸了过来！
没有任何嘶吼。
亦没有任何喊杀。
只有沉默的，死寂的，压抑的万军冲锋！疾风骤雨！
轰隆隆！！！如果说刚才只是海面掀起浪头，一瞬间已经化为滔天巨浪，直冲马首峰这座江心岛。那种天地都要踏碎的声浪，那种乾坤都要夷平的杀意，无形鬼魅杀意瞬间爆发，在马首峰周围形成磅礴的万米旋涡！
若黄山云海，壮观至极。
云海顶峰，秦夜举起了手。在天地齐喑的冲锋中，如同山巅的火炬。
越来越近，四面八方的旋涡越来越快！就在最前方距离山峰还有三百米的时候，马蹄声已经震碎九霄，他猛然一压手：“列阵！！”
妈的！所有修炼者死死咬着嘴唇，拼命跑到已经练了数天的位置，咬破指尖，用血抹在了符箓之上。
刷——！符箓中绽放光芒万道，齐齐升上天穹，数不尽的繁杂符箓从中蔓藤一样盘旋而出，在虚空中绘制成一副图画。
轰——！！让这方天地都暂时失声的冲击声瞬间吞没其他声音。马首峰周围，绽放出无数涟漪，那是数不清的金帐骑兵悍不畏死地冲锋阵法的迹象。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来了……来了！
秦夜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名震天下，被欧洲成为上帝之鞭的金帐禁军。然而诡异地，现在只感觉心中热血沸腾。他静静听着响彻天地的马蹄声，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两百米！
他的手猛然一压：“开！！”
开字落下，所有修炼者齐齐咬破食指，献血抹在符箓上，顿时，符箓上白光大放，一道道阴符蔓藤一样延伸出来，在空中徐徐交织，最后，化为一幅百米高的老子骑牛图。
谛听双爪一合：“紫气东来三万里，涵关初度五千言。老子一气化三清！”
刷——！老子骑牛西去，陡然睁开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轻轻一吹。一气九万里，山峰之间那如山似海的山雾顷刻间消失，下方的一切终于完整呈现于秦夜眼前。
骑兵。
数不尽的骑兵！
骑着骸骨战马，穿着漆黑盔甲。最前方，是如同钢铁洪流一般的铁浮屠，在之后，是整齐地如同ps过的弯刀大队。最后放……则是数不尽的骑射手，足足有五万以上！
每一位骑兵脚下，都闪烁着长生天的繁杂图案，数万骑交相辉映，若鬼火群星。一望无际的骑兵中，十五面绣着腾龙大旗的旗帜迎风飘扬，那是元朝除铁木真之外的十五位冥帝，实力全部在判官级别。而旗帜下方，还有两道府君级别的阴气。
有元一朝，国运九十八，帝十五，国师二，如今，齐聚马首峰！
在他们面前，是一层薄薄的光幕，已经被消弭到最后阶段。上方阴符明灭不定。而里面……
一无所有！
马首峰有三层防御。
最外层，就是这摇摇欲坠的光幕，最里层，是英烈祠所在。而中间……
是他们。
八人一狗，面对号称上帝之鞭的数万金帐禁军！
轰！！不到五分钟，刀光如雪，飞箭如蝗，最后一层薄薄的光幕无数金色蝴蝶飞舞空中。数万骑兵水银泻地一般冲入，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和漫天阴气，地毯一样铺满整个山头。
“我的天……”“佛祖保佑……”“草！草草草！！”修炼者们目呲欲裂，死死盯着四面八方飞扬起来的阴云，然而，无人敢动一步。
时间仿佛于这一刻寂静。
不是真正的寂静。而是那种狂风暴雨即将倾盆而下，拥抱毁灭的……死寂。
杀意凝固时间，阴气直冲牛斗。就在这片肃杀之中，有史以来的第一声喊杀，用不纯熟的中文炸裂全场。
“为了腾格里！！！”
杀！
我来到，我看见，我征服！
动如雷霆震怒，静如江海凝光。阴云旋涡疯狂朝着中心冲锋，在他们前方，只有一个人。
刷……一把骨伞缓缓撑起，秦夜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甚至能看到他们手中雪亮的刀刃。就在逼近五十米范围的刹那，全身阴气轰然爆发，形成一圈漆黑的冲击波横扫山顶，最前方的骑兵猛地被扫的倒飞出去！
府君之威。
“阴差拿人，闲杂退避！！”秦夜怒目而视前方数万骑兵：“一群魑魅魍魉，也敢在府君面前呈威？！”
刷拉拉……一道道鬼影闪烁身后，有口大如黑洞的阴灵，有僵尸一般的死尸，有七窍流血的少年，更有……漆黑如墨的婴儿。
“权景浩，刘昌闵。”
“属下在。”
“此非王臣，实属逆贼。”他挥了挥手：“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是！！”
还没成型的百鬼夜行，化作无边阴风，咆哮着直冲骑兵群而去。同时，秦夜转头看向英烈祠。
赵大哥，你听到了吗？
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你能不能踏出那一步，最终还是看你。
英烈祠中，一双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下一秒，阴气如同，形成一道恐怖的漆黑光柱，直冲天穹！整片天幕一片漆黑！下一秒，无数血红的眼睛睁开，死死钉在他身上，然后……看出了两个人影。
“常山赵子龙在此。”他缓缓拿起了地面的刀鞘：“大汗，可敢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