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末郎啥都不懂呢,就知道傻乎乎地笑。笑着笑着,忽然,一滴口水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顾绵绵快速用帕子接住,擦干净他的嘴角,然后哄着他张开小嘴,仔细一看,嚯,两个白白的下门牙开始冒头了。
    顾绵绵笑了起来,又亲了末郎一口,“我的小乖乖,开始长牙了啊,长牙会有些疼,你是好乖乖,可不能咬娘。”
    末郎继续咧着嘴笑,全然不知自己开始了冒牙大业。
    卫家的日子欢欢喜喜,宫里面今日也很是祥和。
    平王的病终于好了,被截掉一根手指后,他的右手保住了,太医下了猛药,渐渐止住了他身体里的毒,调养了这么久,总算彻底好了。
    一大早,云氏把儿子打扮的十分精神,向宫里递了牌子,得到帝后的允许。
    一进宫,云氏还没来得及带儿子去给刘皇后请安,平王就被魏景帝接走。魏景帝刚刚下朝,听说大孙子来了,立刻让人叫了过去,先是亲切地问了他的身体,又安抚了他一番。等看到孙子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魏景帝心里所有的怜爱都冒了出来,又当场给了许多赏赐,还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带着。魏景帝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的时候,平王就坐在一边吃点心,有不懂的就问,魏景帝都会和颜悦色地向他解释,看的二皇子心里直冒酸水。
    那边,云氏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刘皇后的冷漠和刁难,没想到刘皇后虽然没有多少热情,但也没有怒气,平淡的表情仿佛云氏是一个来请安的宫妃。
    云氏心里有些坠坠的,“母后,继哥儿被父皇叫去了。”
    刘皇后嗯了一声,“本宫知道了,请安也请过了,你自己回去吧。等继哥儿从陛下那里回来,本宫带他一起吃晌午饭。”
    云氏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婆母会跟儿子说什么,但她也没办法,只能低声道好,一个人离开了昭阳宫。侄女定下正妃名分,云氏知道婆母很不高兴,等儿子长大娶亲,说不定婆母还会塞人过来。云氏一边担心一边走,不妨遇见了寇贵妃。
    云氏给寇贵妃行礼,“见过母妃。”
    寇贵妃抬抬手,“平王太妃这就要走了?要是闲着没事,去本宫的咸福宫坐坐呀。皇后娘娘忙得很,本宫有工夫。”
    云氏扯了扯嘴角,“多谢母妃,府里一大堆事情,儿臣先走了。”
    寇贵妃笑的情况,“太妃也莫要多虑,你还年轻呢,好日子还在后头。这天底下打儿媳妇的婆母能有几个呢,娘家侄女做了儿媳妇,你往后也能多个贴心人。”
    云氏想到那天被刘皇后一耳刮子打到地上,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再次行个礼就快步走了。
    寇贵妃在后头哼一声,“婆媳两个整日乌眼鸡一样,平王能成事才怪。”
    魏景帝不想管女人之间的事情,他抬举了云家,儿媳妇肯定不会再闹事,孙子是个懂事的,往后自己多疼他一些,未必不如做个皇太孙。
    儿媳妇和孙子都消停了,魏景帝又在想儿子的事情。这次,魏景帝一气儿挑了三个儿媳妇。大皇子死了,二皇子三皇子已经娶妻,四皇子很小就没了,五六七三个都打着光棍呢。魏景帝从书香门第挑了三个儿媳妇,其中七皇子的正妃是御史台五品御史中丞林大人家的嫡次女。
    五品官家的嫡次女做正妃,官阶虽然不配,好在林大人名声很好,当年也是一甲榜眼出身。七皇子对此很满意,他无权无势,母妃娘家只是普通家庭,早就搬离京城,能有个五品读书人家做岳家,七皇子觉得很合适。
    卫景明晚上回家就跟顾绵绵分享了这个消息。
    顾绵绵一听人家,点头道,“林家倒是不错,当年我出宫时,林娘娘还帮我遮掩来着。”
    说完,她又欢喜道,“别管这些了,大嫂有了身子,我准备给我爹写信。”
    卫景明也笑,“爹知道了肯定高兴。”
    顾绵绵帮他换下官服,“那可不,薛伯父当年死的多惨,活生生被狼把腿上的肉都撕掉了,爹好多年都不能想,一想就恨不得自己替薛伯父而去。在我爹心里,大哥跟我们姐弟一模一样。看吧,等以后爹分家,岩岭有的,大哥肯定也有。”
    卫景明也十分敬佩薛班头,“满朝文武,有几人能为同僚以身饲狼。那些整天嘴上喊着忠君爱国的百官们,坑蒙拐骗,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反倒是一个小小的县衙班头如此高义,怪道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顾绵绵从旁边的塌上抱起末郎,“如今大哥总算苦尽甘来,当年薛伯父去世,薛伯母改嫁,大哥骤然失去父母,一个人跟小可怜一样,刚到我家时,头上都是虱子,我爹烧了两锅水才把他洗干净。”
    卫景明叹口气,“这年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难过。不过这薛太太也有些狠心,你要走也要提前把孩子安顿好。”
    顾绵绵小声道,“我们从来不提这事,就怕大哥伤心。”
    卫景明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华善当差还可以,再熬两年,说不定也能升一升。”
    夫妻两个拉拉杂杂说着些家常话,顾绵绵晚上让人做了道三鲜汤,下的面条,夫妻两个就在塌上摆了个小桌吃饭,末郎在一边咿咿呀呀,边说话边流口水,也不知是长牙还是看到父母吃饭嘴馋。
    顾绵绵只能继续给他吃蛋黄,又告诉卫景明,“末郎长牙了,往后这口水一天不闲地往下淌。”
    卫景明立刻放下碗看了看,果然,两颗白生生的小牙,“这牙齿怎么这么薄?这冒出来的一点跟刀片一样,我的天,这是硬生生把肉割开冒出来啊!”
    顾绵绵用帕子擦了擦末郎的口水,“刚出来的都是这样薄,慢慢嚼东西磨一磨就变厚了。这只是冒门牙,等冒大牙时,一个牙的四个小尖尖一起扎出来,牙边上经常挂着一小块肉肉。大人都说小娃儿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很享福,其实小娃儿也不容易呢,学坐学爬学走路学说话,冒牙疼换牙疼磕磕绊绊摔跤跌倒,哪一样都不容易。”
    卫景明把胖儿子抱过来亲一口,“我的乖乖,你是男子汉,别怕,要是疼狠了,你就跟爹哭一哭。”
    等吃过了饭,卫景明去偏院找鬼手李。
    鬼手李正想找他呢,“你说的那个瞒天过海阵法,我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卫景明立刻问道,“师傅,可能用?”
    鬼手李道,“我也不知道,得试一试。”
    卫景明赶紧道,“我每日忙碌,有劳师傅在家里替我操心。”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你真要摆这个阵?”
    卫景明点头,“虽然现在绵绵没什么大碍,但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临,我扛得住。”
    鬼手李点点头,“明日晚上开始,你跟着我摆正。阵摆好了之后,把你媳妇的头发给我几根,我败一败她的气运,若是你立刻倒霉了,说明这阵法管用。”
    旁边的郭鬼影来了兴趣,“师弟,你要怎么败气运?”
    鬼手李摸了摸胡须,“师兄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他拿出一大堆纸,带着二人开始研究阵法。直等到子夜时分,卫景明才回正院,此时,顾绵绵已经抱着末郎睡着了。
    卫景明稍微洗漱之后就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晚上开始,鬼手李带着卫景明开始摆阵,此次的阵还是以卫家为中心,怕家里下人不小心碰到了阵,鬼手李把正院里的各个屋子的房顶利用上,在屋檐、屋脊等地方摆了一些东西,一些瓦片的摆法也略有变化。
    顾绵绵悄悄把卫景明拉到一边问,“师傅这是做甚?”
    卫景明哄她,“我让师傅给我摆个福禄寿喜阵,往后我升官发财比较快。”
    顾绵绵呸了一声,“满口胡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阵!”
    卫景明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这是我和师傅才研究出来的,摆好了之后,我不一定能升官发财,能给末郎多一些庇护。”
    提到儿子,顾绵绵这才不再追问,转身自己进了厨房,亲自给三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宵夜。
    鬼手李带着二人花了四天的工夫才把阵布好,布好当天,卫景明从床上捡了几根顾绵绵的头发悄悄送给鬼手李。
    鬼手李拿着那几根长头发,“没弄错吧?”
    卫景明点头如捣蒜,“师叔放心,不会错的。”
    鬼手李点头,“明日你自去衙门,今日若是遇到什么倒霉事,莫要生气。”
    卫景明咧嘴,“师傅,求您手下留情。”
    郭鬼影在一边哈哈大笑,“寿安你只管去,我替你看着你师傅。”
    转天,卫景明忐忑地去了衙门,才一进衙门,万统领就叫他过去。卫景明也没多想,只身一人去了统领衙门。
    万统领交代卫景明,“眼见着要过年了,京城各处也要清理清理,那些不像话的事情该管的要管一管。你这几日把东城和南城清理两遍,那些江洋大盗和坑蒙拐骗比较厉害的头儿,一个都别留。”
    卫景明为难道,“大人,如今这京城,要说不成器的子弟,还是各大豪族家里多,皇亲国戚里的纨绔子弟更是数不胜数。”
    万统领吃了一口茶,“卫大人年轻有为,你想让陛下看见你,可就得出些功绩。”
    万统领始终觉得卫景明留在锦衣卫不是回事,他这么年轻就做到了指挥同知,若是不把他弄走,说不定自己这个指挥使早晚都要被他顶了,与其如此,不如帮着他立些功劳,早日送他上去,不用留在这里跟我争。
    卫景明心里嘀咕,我一点不想让他看见我,让他看见我了,将来让我去帮他弄小寡妇,我弄还是不弄?
    但上峰有命,卫景明只能遵从,他立刻拨出近三百人,分两批分别前往东城和南城,把那些不法之徒全部清理出来,该关起来的关起来,该教训的教训,该撵出京城的撵出京城。
    卫景明做事情从不大撒手,他自己也带着一队人马亲自去往城南最大的烟花巷,那是整个京城最难啃的硬骨头之地,那里鱼龙混杂人流如织,权贵子弟出没无数,号称京城的富贵窝。
    谁知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卫景明刚查了第一家,就抓到了寇贵妃的亲弟弟寇大郎。
    卫景明觉得肯定是那阵法起了作用,往年锦衣卫也不是没干过这种活,他还是第一次抓到这样级别的皇亲国戚。要说往常也就罢了,寇大郎一个七品小官,大白天寻欢作乐,抓了就抓了,但寇贵妃刚刚封了贵妃,又宠冠后宫,寇家顿时门庭若市,寇大郎这个七品官越发有分量起来。
    卫景明看着眼前倨傲的寇大郎,故意问旁边人,“这是何人?”
    自然有人告诉他此人身份,卫景明点点头,“青天/白日的,朝廷命官出入烟花之地,带走。”
    寇大郎急了,“姓卫的,你要抓我?”
    卫景明点头,“怎么了,本官抓不得你?”
    寇大郎一时语塞,他知道不能给姐姐惹麻烦,只能恨恨道,“你莫要不识抬举。”
    卫景明挥挥手,“带走,交给莫千户处置。”
    寇大郎顿时欢喜起来,莫千户是他义兄,那就好办了。
    莫千户一听说寇大郎被卫景明亲自从窑姐儿的被窝里抓了出来,忍不住直骂,“这个夯货,到了年底还不老实,御史台和锦衣卫到处都在揪官员的小辫子,他自己倒送上门来。”
    人都抓了,莫千户也不能不管,只能亲自把寇大郎打了一顿,然后放他回了家,转头又让莫太太给寇家大奶奶送了份礼,安抚寇家。
    卫景明这一日越发小心起来,但还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差点烫到了一位指挥佥事,手下人又弄丢了一份重要的公文,害得他被万统领骂了两句……
    到了晚上,卫景明火速往家赶,路上有人忽然对着他冲了过来,幸亏他躲得快。一进家门,他不像往常一样去正房和娘子说悄悄话,而是直奔偏院。
    到了鬼手李的屋里,他忍不住抱怨,“师傅,您这阵法也太厉害了,我今日真是倒霉事一桩连着一桩。”
    鬼手李仔细听了他今日的经历,“照理来说,你媳妇平日不大出门,你就算替了她,也不至于遇到很多麻烦。估计是我坏了她的气运,阵法又刚刚生效,有些逆反作用,等过一阵子,只要逆天盘不反噬,就和平常无异。”
    卫景明松了口气,“那就好。”
    鬼手李忽然摸了摸胡须,“还有另外一桩倒霉事在等着你!”
    卫景明顿时觉得汗毛竖了起来,“师傅,何事?”
    鬼手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你挨两句骂就是。”
    忽然,外头传来郭鬼影的声音,“寿安回来了?”
    卫景明赶紧过去问,“师伯,发生了何事?”
    郭鬼影把自己最珍爱的酒葫芦拿了出来丢给卫景明,“说吧,你前儿买的酒是什么酒?怎么装了你的酒,我这葫芦就破了个洞?”
    卫景明看了看酒葫芦,那葫芦旁边仿佛被什么东西沤烂了一样,他仔细看了半天,“师伯,别是您不小心拿它装醋了?”
    郭鬼影瞪起了眼睛,“胡说八道,我这个酒壶是你师祖给我的,我用了几十年,从来没坏过,你哪里买的假酒糊弄老头子也就罢了,还把我的葫芦烧坏了!”
    卫景明咧嘴,“师伯,您息怒,回头我给您再买一些好酒。我再给您换个酒葫芦,一定比这个还好。”
    郭鬼影鼻孔里哼了一声,“满天下也找不到比这还好的酒葫芦!”
    卫景明正在为难,顾绵绵抱着孩子进来了,“这是怎么啦?师伯,可是官人哪里做的不对,我替他给您道歉。末郎,快去,让大爷爷别生气啦。”
    末郎嘿嘿笑着对郭鬼影伸出手,让他抱,郭鬼影拒绝不了,只能抱过他,谁知末郎一伸出手就揪住了他的胡子,越扯越高兴。
    郭鬼影疼得龇牙咧嘴,“快住手,快住手你个臭娃娃,你老子才弄坏了我的酒葫芦,你又来扯老头子的胡子,你们姓卫的没一个好人!”
    鬼手李摸着胡子笑,“师兄何必跟小孩子计较,师傅当年传了两个葫芦,我把我那个送给师兄。”
    郭鬼影这才高兴起来,“那还差不多,师傅的东西,谁也比不上。反正你也不爱喝酒,留着也是白落灰,不如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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