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孟氏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顾绵绵,“妹妹还瞒着我,我就说外甥女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去了张大人家里,穿金戴银、吃喝不愁,连你父母兄弟,好日子也来了。”
    阮氏一惊,见顾绵绵眯起了眼睛,立刻对孟氏道,“嫂子快住口,我顾家的女子可不为妾。我看在大哥和侄子们的份上,原谅你今日的胡言乱语,你赶紧走吧,再多说一句,别怪我翻脸了。”
    孟氏知道这个小姑子是个清高人,又劝,“我的妹妹哟~”然后是一大堆的规劝之语。
    顾绵绵在旁边小声对弟弟道,“小郎,你去把我的针线筐拿来。”
    顾岩岭呆住,“姐姐,你要那个做什么?”
    顾绵绵笑,“你别管,去拿来就是。”
    顾岩岭虽然年龄小,但懂事的很,舅妈说让姐姐给老头子做妾,他心里十分不喜。虽然不明白姐姐想干什么,他还是懂事地去了西厢房。
    没过一会儿,他抱着顾绵绵的针线筐蹬蹬蹬跑来了。
    顾绵绵看着嘴巴叭叭个不停的孟氏,心生一计,就借你的口,帮我传一些话出去吧。
    第2章 树威名拿捏七寸
    顾绵绵从针线筐里拿出一块布,快速裹成一个娃娃形状,然后开始缝针。
    她一边缝一边对阮氏道,“二娘,明日我要去平安镇接个活儿,一大早就要带着大哥一起走呢。”
    孟氏忽然掉转头对顾绵绵道,“哎哟,绵绵啊,你还缝什么娃娃啊。不是舅妈多嘴,你如今有了好前程,这些晦气的东西就别碰了”
    顾绵绵继续缝,“舅妈,我们‘裁缝’都是积德行善的。只要我能给人家缝的天衣无缝,让人家体体面面的上路。等我遇到了难处,它们都会回来帮忙。舅妈您看,我这小人缝的怎么样?”
    顾绵绵正好在缝小人的脖子,她咧嘴对孟氏笑,一口小白牙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白花花的,再一联想到她刚才说的什么小鬼回来帮忙,孟氏忽然心里有些瘆得慌。
    她搓了搓手背,“外甥女啊,赶紧把这东西毁了吧,怪吓人的。”
    顾绵绵笑道,“舅妈,这只是个娃娃而已。您不知道,我见到过……”
    顾绵绵开始讲自己见过的各种死尸,有腿被砸烂的,有肠子流出来的,有在菜市口砍头的……
    阮氏平常听多了,倒不觉得害怕,顾岩岭虽然年纪小,却听得津津有味。正在东厢房学习衙门公文的薛华善听到后,偷偷笑了起来。
    孟氏越来越害怕,“外甥女,快别说了!”
    顾绵绵忽然拉下脸,表情呆滞,目光迟钝,声音冷冰冰的,一字一句往外道,“阮孟氏,你收了谁的钱,要来坑害顾先生。”顾绵绵在外接活时,人家都叫她顾先生。
    而且,她浑身似乎变得很僵硬,手往起抬的时候,感觉骨头像生锈了一样转不动,整个人恍如从地府爬回来的恶鬼,眼神凶恶的要吃人一样。
    看这样子,八成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孟氏吓得连连尖叫,“妹妹,快,快赶走它,你们家进脏东西了!”
    顾绵绵不肯放过她,伸直了胳膊来掐孟氏的脖子,“阮孟氏,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孟氏立刻吓得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根本没发现顾家没有一个人失色。
    等她一跑出大门,顾绵绵哼了一声,“胆小鬼!”
    阮氏立刻去把大门关上,回来后看着顾绵绵直叹气,“绵绵啊,下回不能再这样装鬼了。”
    顾绵绵一边处理那娃娃一边道,“二娘,就舅妈那张嘴,要不了一天,青城县都会知道我被鬼附身了,也不知那张大人害怕不害怕。”
    果然,还没一个时辰呢,消息就传到了县衙。
    张大人直咂舌,我的天,家里整天闹鬼,多瘆人啊。
    旁边的许师爷道,“大人,这事儿若是真的,这些魂灵认‘裁缝’为恩人,顾家女成了张家妾,大人岂不也能受保护?若是谣言,那就更不用理会了。”
    张大人点头,“还是老许你想的周到。”
    许师爷陪笑,“卑职这是旁观者清。”
    张大人又看了他一眼,“再有一阵子,本官任期就到了啊。”
    许师爷低声道,“卑职领命。”
    正好,听说顾季昌到了衙门,许师爷让人叫他到了自己的公房。
    顾季昌进门就行礼,“卑职见过许大人。”师爷虽然没有官位,但因为是县太爷的心腹,底下三班六房的人平日里都是口称大人。
    许师爷笑着摆手,“顾班头多礼了,快请坐。”
    顾季昌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许师爷喝了口茶,慢声细气道,“顾班头,你家里那个养子,也有十六岁了吧。”
    顾季昌抱拳行礼,“多谢许大人关心,小儿确实已年满十六岁。”
    许师爷笑,“薛班头当年也是条好汉呐,老夫真佩服你们兄弟两个的交情。人这一辈子,能有个过命交情的兄弟,不容易啊。”
    许师爷一番话,让顾季昌的眼底都湿润了三分。
    他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薛正义。
    二人一起到青城山抓盗匪,盗匪没抓到,却遇到了几头狼。薛正义为了救他,被狼活生生撕掉一条腿。等救援的人赶到,薛正义只来得及把妻儿老母托付给顾季昌,然后头一歪就死了。
    薛正义的死讯传来,薛家老母一口气上不来,跟着儿子去了。顾季昌主持安葬薛老太太母子二人。
    等丧事一过,因他当时是个鳏夫,不好把薛华善母子两个接过来,但每天都上门照看。有人说他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不如凑成一家算了。
    顾季昌说那是恩人遗孀,断然不肯。薛太太也不肯再和衙役过日子,没多久就另寻人改嫁。
    顾季昌把薛华善接到自己家里,和顾绵绵一起作伴。
    往常顾季昌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说起薛正义,不管在什么场合,他都会动容。
    许师爷收起了笑容,“季昌啊,既然受故人所托,就要为孩子考虑前程呀。”
    这一句话,顿时戳到了顾季昌的死穴。当初县衙里有过承诺,薛正义因公逝世,等薛华善长大,可继承薛正义的衙役职位。
    按例,薛华善过了年就可以来衙门,却被一直压到现在。许师爷这话,隐隐有威胁之意。
    顾季昌顿时左右为难,他原打算等张大人离任后,自己想办法讨好下一任县太爷,就能把薛华善的差事解决掉。若是张大人现在就使坏,多的是办法让薛华善这辈子都进不了县衙。
    许师爷依旧笑眯眯的,“顾班头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辜负故人呐。”
    顾季昌脸色惨白地起身,对着许师爷拱一拱手,然后出了屋子。
    天黑了,顾季昌脚步沉重地回了家,刚坐下,顾岩岭就把姐姐今天下午干的“好事”告诉了顾季昌。
    顾季昌叹了口气,“以后不可这样了。”
    顾绵绵殷勤地给他盛饭端茶,“爹,张大人还不肯死心?”
    顾季昌看了她一眼,“你小孩子家的把戏,哪里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现在不光是你的事情,连你大哥的差事也被他盯上了。”
    刚坐下的一家人都噤声了,好歹毒的人,竟然想出这种以一换一的法子!
    顾季昌要是不顾养子,会被人戳脊梁骨骂,要是顺了张大人的意,女儿很快就要随张大人离开青城县,以后是死是活娘家人都够不着!
    薛华善立刻道,“义父,我的差事不要紧,千万不能把妹妹送过去。”
    顾绵绵拿着筷子沉思,“爹,要不先答应张家,把大哥的差事解决了,我天天闹鬼,说不定张家也扛不住。”
    顾季昌摇头,“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能丢。”
    大家都沉默下来,这是个死局啊。
    吃过饭后,顾绵绵心里不停地盘算。
    这狗官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我给他做妾,我如果不答应,爹每天被他刁难,大哥的差事怕是要泡汤,现在只能先拖一拖他。小打小闹定然不行,得动真格的了。
    第二天早上,顾绵绵破天荒没起床。她病了,一大早就感觉头重脚轻鼻子不通气。
    阮氏慌忙让薛华善去请吴大夫,吴大夫近来身子不大舒服,就打发自己的独生子吴远来了。
    吴远带着小药童,在阮氏的陪伴下进了顾绵绵的西厢房。
    顾家在青城县做了好几代的衙役,吴家也做了好几代的大夫,两家关系也还可以。吴远往常见过顾绵绵,但从来没给她看过病。
    乍然进了青城县第一美女的闺房,十七岁的吴远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等看到面目憔悴的顾绵绵,吴远那颗“医者父母心”立刻把那些杂念都撵走了。
    他当着阮氏的面给顾绵绵诊脉,又问了问近日的情况。
    阮氏帮着回答,“小吴大夫,我们姑娘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就病了,您看这是怎么了?”
    顾绵绵瓮声翁气道,“小吴大夫,我总是做梦,梦见许多我不认识的人,有的来跟我告别,有的跟我道谢,还有的说要时常来看看我……”
    吴远每天在家里大药房中都要接诊病人,消息很是灵通,顾家和张县令之家的官司,他早就了然于心。
    他看了一眼顾绵绵,病是真的,但说的话却让他有些怀疑。
    想了片刻,吴远心道,也罢,这样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要是落入张大人手里,还能有个好?既然你要生病躲避,我且帮你一把。
    想明白之后,吴远微笑道,“姑娘不必忧心,这梦想来并不是噩梦。在下给您开些药,慢慢吃慢慢养,过一阵子再说。”
    顾绵绵半阖的眼帘里忽然发出一点亮光,瞬间又熄灭,都说小吴大夫是个慈善之人,果然不假啊。
    这一点亮光被吴远捕捉到,他又微笑一下,然后低头写药方,各种药量减半,理由是姑娘家不能用猛药。
    药童一看,不对劲啊,就这药量,吃一个月也吃不好啊。
    看过病,阮氏给了诊金,吴远让药童接下,并嘱咐了一堆养生之道,还说自己明日再过来。
    出了顾家大门,药童悄悄问起药方的事情,吴远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药童,药童嘿嘿笑着低下了头。
    吴远知道,药童必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也不准备解释。
    第3章 送素饼狭路相逢
    不怪药童怀疑,吴远都十七岁了还没定亲,吴太太急的要上墙。吴远说过一门亲事,定下没几个月,姑娘忽然没了,对方就说吴远命硬,把吴太太气的在家里骂了三天三夜。
    后来吴远不想再定亲,他只想一心研究医术,治病救人。因他心无旁骛,于医术一道比他爹吴大夫强多了。
    顾绵绵是青城县第一美人,吴远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方子,药童不知道中间的关窍,就猜测少爷肯定是看上了顾家大姑娘。
    那边厢,阮氏正在摸顾绵绵的额头,“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啊,难不成你和岩岭一样晚上还蹬被子?”
    顾绵绵嘿嘿笑了两声,她没有蹬被子,她只是洗了个冷水澡,半夜又把窗户打开了而已。
    顾绵绵这病就算不请大夫,过个三五天也能自己好了。吴远知道她的意图,开的药方不仅不能治病,说不定还能把她的病情拖一拖。为此,吴远让自己的药童亲自配药送到顾家。
    第二天,吴远又来了,顾绵绵看起来更憔悴。可不嘛,她本来就病了,昨天还只吃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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