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先前安平晞城外遇刺之事他命人去查,的确与母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想不通既是母女,缘何能下如此毒手?
但他作为子女,又岂能去质问母亲?便只得按下不表,待日后再设法缓解她们的关系。
可他没料到安平晞竟提前结束守丧,甘冒奇险意图复仇。
“安平晞今日去了何处?”他问道。
符海趋步上前,道:“听韩副指挥使说,安平小姐去了藏锋阁……见了风涟先生。”
云昰脚步顿了一下,眉头拧成了疙瘩。
“殿下请留步,”安平严大步追了过来,上前见礼道:“臣建议将风涟下狱,严刑拷问,此人阴险狡诈,谋刺皇后定是他的主意。”
云昰不忿道:“大将军手伸得有点长,孤的人你也敢动?”
安平严神色恭敬道:“臣听闻此人可随意进出藏锋阁与冶铸局,殿下的信任未免太过,当此时节,还是谨慎为上。”
“你怀疑他是北云奸细?”云昰挑眉道。
“是与不是,问过便知。”安平严道:“既然殿下不肯,那这个恶人便由臣来充当好了。”
云昰刹那明白过来,厉声道:“安平严,你、你擅权专断,可有将孤放在眼里?”
言毕也不等安平严解释,率众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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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一腔热血倒未觉得害怕,等出了将军府,走上空荡荡的街巷,夕照才觉得满心凄惶,扶着昏昏沉沉的安平晞不知该往哪去。
“薛……薛……找琬琰。”耳畔传来极虚弱的声音。
夕照精神一震,心头豁然开朗,薛三小姐与小姐交情匪浅,她人又仗义,这种时候定会施以援手的。
薛府位于御街西边的朱雀坊,占地极广,整个朱雀坊的宅邸屋舍几乎都是姓薛。
国丧期间,朝廷下了为期三月的宵禁令。
以往繁华热闹的街市显得空旷凄凉,冷月清辉,映着青石板上的积水,跃动的微光越来越黯,安平晞眼前一黑,渐渐失去了知觉。
薛家规矩多,女儿家夜间自然不得外出,薛琬琰只得托心腹之人将安平晞送到稳妥之地先行安置。
次日天亮后,薛琬琰梳洗打扮好先去拜过祖母及其父母,早膳也顾不得用,便命人备车匆匆出门去了。
城西小山岗上有片樱桃林,足足有数十亩地,全都是薛家产业。
郁离别苑位于樱桃林深处的清溪畔,青瓦粉壁依山傍水,中有十数间房舍,皆幽静清雅,隔绝世俗。
薛琬琰刚跳下马车,便有仆婢从旁接应。
“莹姑怎么说?”她边问边往里走。
婢女骇然道:“莹姑忙活了大半夜,奴婢掌灯掌的手都酸了,总算才把伤口都处理完。她临走时说鞭伤应无大碍,只是以前的旧创复发,她也无能为力。小姐,要不要把人送回去呀?这万一在咱们家出了事,可就说不清了。”
薛琬琰瞪了她一眼,道:“准备早膳去,我饿了。”
婢女再不敢多言,乖乖退下了。
夕照坐在东屋廊庑下发呆,看见薛琬琰绕过假山走了过来,忙上前去迎。
薛琬琰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不大,由一道细竹帘隔为内外两间,一应家具皆由黄杨木雕成,只涂了层清漆,尤为古朴自然。
薛琬琰轻轻掀起竹帘走了进去,榻前帘幔高挂,安平晞静静伏在枕上,听到脚步声时睁开了眼睛。
“你……你醒了?”薛琬琰急忙上前去看,见她气色极差,头上包了厚厚的棉纱,隐约渗出血迹,身上仅着亵衣,露出的肩臂上满是伤痕,虽已结痂,可打眼看去依旧触目惊心。
“晞儿,”薛琬琰看得鼻子发酸,扁了扁嘴道:“你真傻,都不知道躲吗?实在躲不开就求饶呀,你爹真是太狠心了。”
安平晞苦着脸,努力挣出一丝笑容,打趣道:“你曾说,要为了我嫁入将军府,如今、如今我不在了,还嫁吗?”
薛琬琰刚泛出泪意愣是逼了回去,哭笑不得道:“你讨厌,什么时间了还开玩笑?”
“琬琰,对不起。”安平晞没头没脑道。
第27章 面具 我曾答应帮你觅得如意郎君,你忘……
“你呀, 定然是病糊涂了,”薛琬琰给她拉好被子,道:“你何曾对不起我过?”
安平晞没有解释, 闭着眼睛歇了会儿, 轻声问道:“这是何处?”
“郁离别苑,我小叔叔的地盘, 反正他又不在,你就先安心住着。”薛琬琰道。
听到这话,安平晞像是终于安心了,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有医女莹姑贴身照料, 伤势恢复地还不错。
薛琬琰在征求了父母同意后,也搬来与她同住,两人居处仅隔了一条回廊。
安平晞去探看时,薛琬琰已卸了妆, 着一袭水绿轻纱睡袍, 伏在凉榻上,面前放了盘娇艳欲滴的樱桃。
萱儿忙着指挥丫鬟们为她布置新居, 整理箱笼,忙得晕头转向, 她却只是晃着脚丫悠闲地看着。
上次落桑观已见识过她的排场了,但这次还是吃了一惊。
安平晞走进来,讶异道:“你要在此长住?”
看到她进来了, 萱儿忙上前见礼, 道:“安平小姐快请坐,奴婢这就着人奉茶。”
“你忙你的,不必理我。”安平晞摆手道。
薛琬琰笑着下榻,赤脚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引她在榻前青花地毯上落座,“有事唤我即可,怎么自己过来了?”
安平晞道:“我腿又没断,走两步路又如何?”
“你瞧你这一瘸一拐的,我看着都腿疼。”
“小腿肚上挨了几鞭子,”安平晞不好意思道:“难免步履艰难。”
薛琬琰抱膝瞧着她,叹道:“不愧是将门之女,我要是被打成这样,定会哭得三天起不来。”
“你乖巧听话,又有那么多人护着,谁敢打你?”安平晞道。
说到这里,她心里便有些感伤。
“你二哥若是看到你这幅样子,怕是心都要碎了。”薛琬琰哀叹道。
安平晞垂下头,默默道:“他要在山里为母亲结庐守灵三月,还有小半个月才回来,到时候我就恢复如常了。”
薛琬琰道:“按理说要守三年的,好在不用那么较真,否则当年我爹去守孝三年,朝中失了平衡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安平晞叹道:“只要心中时刻念着,便也算是孝之一种。”
“琬琰,此间主人回来的话,会不会有些不便?”安平晞忧心忡忡道。
薛琬琰拿眼睛瞟了她一下,微笑道:“你还记得我小叔叔吧?”
安平晞点头道:“那次在太平楼,有过一面之缘。他平时不住朱雀巷吗?”
薛琬琰道:“他是祖父最疼的幼子,自小闲散惯了,所以不曾入仕,虽在祖宅也有屋子,但多数时间住别院或城外。”
安平晞了然,便没再多问,听薛琬琰又道:“他这几日神神叨叨地,竟出城采药去了。”
她说完又抬眼看安平晞,见她似乎不为所动,便好奇道:“你对我小叔叔印象如何?”
安平晞诧异道:“为何这么问?”
她颇为心虚,以为薛琬琰猜到了她的意图。
不料她抿了抿唇,促狭地一笑,忽然驸耳过去,小声道:“我曾答应帮你觅得如意郎君,你忘了吗?”
安平晞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不由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薛琬琰,你、你……”
薛琬琰托腮笑道:“看来是不满意咯?”
安平晞双手掩面,又羞又窘,“你太过分了啊!”
薛琬琰正色道:“我也是一片好心,当日你说要嫁来我家,我左思右想了一圈兄长们没一个合适的……”
“那你就给我找拖儿带女的老鳏夫?还差了辈分。”安平晞一时间啼笑皆非。
“哪有?”薛琬琰忙辩解道:“小叔叔迄今未婚,无儿无女,洁身自好,相貌英俊,产业广博,除了年龄稍长,并无不足之处。”
安平晞反驳道:“既如此好,为何单身至今?”
薛琬琰哑口无言,顿了顿道:“他……性格不太好,有点喜怒无常,冷漠孤僻,跟你二哥差不多。我想着你既能将你二哥治的服服帖帖,自然有办法收拢他。”
“这能一样吗?”安平晞哭笑不得道:“我们是兄妹,十几年的手足情。还服服帖帖?你从哪看出来的?我二哥脾气上来我心里也发怵。”
她忽又好奇道:“所以,那日见面是你故意安排的?”
薛琬琰眨巴着眼睛,点头道:“我是白费力气了,竟没落得一个好。”
安平晞便明白过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人家也没看上她,便沮丧道:“我不该来此,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薛琬琰忙安慰道:“你误会了,他并不知晓我的用意,我原本刻意安排你们见面,是想看他会不会动心,毕竟你艳冠群芳,在都中享有盛名。结果他后来再未问起,我便想着应该是无缘吧!”
“嫁给年轻公子哥有什么好?深宅大院是非多,还要侍奉公婆在姑舅妯娌间周旋,烦都烦死了。嫁给我小叔叔多潇洒自在……”
安平晞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往后再别提这事,不然我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琬琰只是笑,拉下她的手道:“我这不是为你打算吗?你如今跟你父亲闹掰了,总得有个归宿吧?”
“我对婚姻并无期许,”安平晞幽幽道:“你就别费心了。”
薛琬琰扁了扁嘴,沮丧道:“小叔叔也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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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莹姑为安平晞换完药出来,抬头看到薛琬琰房中灯火通明,左右也是无事,便想过去坐坐。
薛琬琰正和萱儿坐在灯下玩射覆,也就是猜谜游戏。
海碗大的红瓷敞口瓶上盖着一方巾帕,其中放个小物件,若对方猜中即为赢家。
正玩得起劲时,见莹姑笑吟吟走了进来。
薛琬琰忙回身招呼道:“莹姑,过来一起玩。”
莹姑是薛家旁系远亲,年逾三旬仍未婚嫁,好在学了一身医术,在族中也算立稳了脚跟。
“三小姐还是自个儿玩吧,”莹姑将手中托盘放在一边,过来坐下道:“怎地这么晚还不歇着?是住不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