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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_分节阅读_74

    笨蛋只能干看着许侍郎心神不宁,机灵人却隐约能猜到一二。
    因昨日练绘前来拜访了许稷,按说他二人私下有那层微妙的裙带牵扯着,应该关系很差,不会轻易有来往,那么练绘特意过来,便意味着有公事。
    被御史找上门谈话,绝不可能是好事。
    练绘到访,许稷焦虑,种种迹象像投石入湖,引得度支顿时起了片片涟漪。不过,御史台真敢动刀吗?或许只是吓唬吓唬人?心虚的家伙纷纷存了疑,怕出事但隐隐又觉得上头有阉党罩着,应该不至于出甚么大事。
    下直后许稷破天荒地第一个出了度支司,大小官吏纷纷觉着怪异,但又不敢轻易张口议论。
    许稷大步出了尚书省,骑驴回了务本坊。
    她 换了身士子服,拎了书匣从小宅里出来,恰撞上一群从国子监溜出来的学生。国子监学生对她甚感兴趣,因她年轻却白头,不过二十几岁却已是高官,是高官却住在 如此潦倒之所。国子监学生尾随她一路,在后面打赌说她一定是去平康坊狎妓作乐,没想到她却进了一间酒肆,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只要了一碗素汤饼。
    “真是穷得不像话哦!”国子监的富家子弟们看不下去,就在她旁边的桌旁围坐下来,要了满桌酒菜,豪奢地吃着。
    许稷仍低头吃面前的素汤饼,一只手忽然伸过来,一盏凉饮就放到了她面前。
    许稷抬头,一个十七八岁青春逼人的家伙对她一笑:“郎君请用。”
    “干么给他唷!”、“李茂茂过会儿结账你记得多给钱哦!”
    被唤作李茂茂的家伙颇无所谓地说:“我为么要多给钱?每人一份我又没多拿。”
    许稷接受了这孩子气的好意,但细想李茂茂之名,却隐约觉得耳熟。她接受了这好意,抬首就见同样一身士子服的练绘走了进来。
    练绘果然也很抠门,连汤饼也不要,坐下来就只要了一碗茶。
    纯真的学生们并不认得多少官员,只当又来了个穷鬼。
    但李茂茂眼尖得很,瞅见练绘就偏开头,只听同窗们瞎聊,自己一句话也不讲。
    许练二人亦不怎么说话,只待许稷吃完汤饼喝完凉饮,两人这才打算走。许稷摸出铜钱来,临走前往李茂茂面前一放。李茂茂赶紧遮脸,练绘却已是看到了他,不过没说什么,就与许稷一道出去了。
    务本坊内有东西横街,街南边被景云观占去,街北边一半则全是国子监,除此之外只有进奏院与旅舍等,私宅极少,故平日里十分冷清。
    许练二人路过西门鬼市,天色已晦,进得偌大景云观,便有小道出来相迎。观内十分清净,小道领二人至一处厢房,拉开门道:“两位知客,请。”
    练绘进内点了灯,许稷跟进去,那小道便很识趣地走了。
    屋外唯有夏夜虫鸣声,丝毫不用担心会有人听墙角。
    练绘摊开簿子,许稷也将自己查账整理的一份从书匣里取出来。练绘道:“你先前勾的那一份有些疏漏,我遂重新勾了一遍,请过目。”
    她先前按几年前的印象划分阵营显然有些错漏,练绘重新勾过之后,再翻一遍,她对宦官阵营也有了更明确的认知。簿子快翻完时,她道:“报给政事堂知晓了吗?”
    “说了。”
    “怎么讲?”
    “说‘不是甚么高明的点子,但既然阉竖囊中的钱没法直接纳入国库,那就索性用掉它,让许稷送杨中尉一个见面礼也不错。’”练绘一字不变地转述座主赵相公的原话,又道:“所以,今晚动手。”
    许稷抬眸,又闻得练绘道:“涉案的度支、太府寺官吏及内侍省等宦官,应是早得了风声正在观望,但他们认为御史台不会太着急动手。越是如此,越要杀个措手不及。南衙诸卫与北衙神策军比起来虽不值一提,但捕几十个人应不是问题。”
    “之后呢?”
    “人一带走,就直接抄家。”练绘仍然冷面,“文书都已妥当。”
    “我需要做甚么?”
    “平赃定估。”
    所谓平赃定估,即是将赃资以贯折算,一来是为判定受赃轻重以便量刑,二则是为后期赃资快速入库支用做准备。
    “预计数额会很大,所以接下来几日户部可能会很忙,这里厢房很安静,你可以在此先睡一觉。五更天之后会有小道士来唤你,届时你直接从安上门回衙门即可。”
    许稷颔首,练绘却已起了身。他低头道:“我还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他步子迈出去,却又想起许稷给李茂茂铜钱那一幕,遂问:“你认得李茂茂?”
    许稷摇摇头,练绘便不再追问。他将要移开门时却又顿了顿,另一边许稷心中也是一番犹豫,最后两人同时开口:“十八娘……”
    许稷止住话头,练绘续道:“很好,樱娘也好。”说罢拉开门,低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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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云观清净得简直如死寂了一般,许稷睡得很沉。将近五天更,小道在外梆梆梆敲响门,许稷霍地坐起来,出门洗了个冷水脸,天边还是一片暗沉沉。
    她速赶去衙门,刚到就被户部尚书当着一众人责道:“还知道回来啊!昨晚度支十几个人被抓,这是多大的事你知道吗?不是说住国子监旁边吗?怎么寻不到人?你上哪儿逍遥去了?”
    许稷被骂得狗血淋头,户部大小官吏皆不敢出气,甚至还有人可怜许稷,但多数人不过觉得她年轻不懂事。
    唯有当事人门清,许稷深知这不过是演戏。紫袍老臣们为了“保护”她还真是甚么法子都用上了。
    昨晚练绘让她宿在景云观的意图,就是让人去住所找不到她,如此早上才有戏可演,让她从一个主动参与者变成被动执行者。
    许稷忙同户部尚书认错,户部尚书不耐烦道:“行了,带上你的人赶紧去将赃资折算清楚。”
    一众人正要散,陈闵志带着左神策军就到了。户部尚书转头就要逃,陈闵志高喝一声:“站住!”
    户部尚书站定,拱拱手道:“敢问中尉为何至此?”
    他握着佩剑,横眉怒抬:“少放屁,谁让你们将东西搬这来的?”
    “回中尉,御史台称这是赃资,遂遣南衙搬来的。”户部尚书想也不想,矛头全指给御史台。
    陈闵志满脸戾气,言简意赅指挥手下:“搬回来!”
    户部尚书惊道:“陈中尉可得律办事哪!不然某等不好交差哪!”
    陈闵志横他一眼,手下神策军立刻就往里冲。户部一群文士,哪里他们的对手,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御史台搬来的赃物抢回去。
    尚书省廊庑下顿时一片乱糟糟,其余几部纷纷探出头来往这边看,许稷弓着的腰也直起来,她听见了哒哒哒脚步声,于是偏头去看,只见杨中尉领着右神策军朝这边行来。
    她站着一动不动,冷眼看陈闵志指挥手下搬赃物。
    陈闵志转头一瞥,见杨中尉也带人过来,还以为他也是同自己一样来要东西的,遂命令手下动作再快些,抢了东西赶紧走。
    没料杨中尉却带人直接围了户部,将出口全部都堵死。
    陈闵志挑眉:“杨中尉这是做甚么?”
    这场祸事里杨中尉甚么损失也没有,自然不是来抗议的。他看一眼许稷:“你就是那个判度支吧?”
    许稷忙躬身:“是。”
    杨中尉挺着肚子问:“按律赃资怎么处理来着?”
    “按律应没官充官用。”许稷顿了顿,第一次行使了领度支后的支用分配权:“征伐河北在即,军用紧缺,可充右神策军军糈。”
    杨中尉得了这话,顿觉解气。先前陈闵志借马承元内常侍的便利,在先帝驾崩时把持东内,现在又把持小皇帝,弄得他右神策军屁点好处也没占到,加上再之前的种种矛盾,如今已是恨得要命,这下见了陈闵志吃哑巴亏,真是天道轮回好报应哪。
    陈闵志见状况不对,但横行的架势丝毫不弱。他指了许稷冲杨中尉道:“你小子搞错了罢?是他们抓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
    “我怎么不知道?”杨中尉瞥他一眼道,“是你的人手脚不干净,和度支勾勾搭搭行蝇营狗苟之事。我手下可干净得很,甚么事也没有!”
    陈闵志倏忽明白过来。御史台是拿住他左神策军开刀,对右神策军则是分毫不管!他啐了一口唾沫,瞥见一脸无辜的许稷,怒气顿时涌上来,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无辜,冲上去就要揍。
    许稷避也不避,当真挨了一拳,这才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忍痛求饶道:“中尉饶命!”
    杨中尉这时才站出来横臂一挡:“你拿他撒甚么气?他与你有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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