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里的二叔

    “我听李掌柜的说, 你送完这个月底就不送了。”
    看曲仲走进门来,傅清慵懒地挑了挑眉头。
    正在书院里读书的他收到李掌柜派人捎来的口信,立马请假就来了锣鼓镇。
    这三年两人合作得如鱼得水, 也算是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所以他还是打算自己亲自来问问。
    而且听李掌柜的口气,好像曲仲还有话要和他说。
    “没错, 借一步说话。”
    郑重地点点头,曲仲招呼伙计们去卸货, 自己则让了几步走到铺子的角落。
    “何事。”
    还是第一次见曲仲这么严肃, 傅清也收了玩笑的神色跟上了。
    “我有朋友从北边来, 听说..那边打算反了。”
    抬手指了指北边, 那里是正是云北王的属地,曲仲压低着声音凑近傅清,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眼皮猛地收紧, 傅清心里咯噔一声。
    造反.....
    “消息可靠吗..”
    这确实是不能大声说的事,就连傅清也不由得低下了头。
    “若信我,就早些做准备。”
    曲仲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一副笃定的模样。
    难道要他告诉傅清,这是自己的书里看到的, 不仅反了, 还夺了半壁江山。
    准确的来说还有两个月,这战事就将打响。
    至于信不信, 就看傅清自己了。
    “我信你。”
    拍拍曲仲的肩头, 傅清最后还用力地捏了捏。
    这几年的相处,他对曲仲这人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而且越相处, 越是对他的学识吃惊, 不管是诗词还是棋画, 没有他不懂的。
    如果不是知道他真的是地道农家出生, 傅清恐怕会以为这人是哪个世家出来历练的少爷。
    而且偶尔听他提起朋友,傅清也知,他好友确是三教九流都有,就连赌坊里的那些规矩他都能聊上几句。
    “先走一步。”
    心头一暖,看曲仲一直浅笑着,傅清反而觉得镇静了下来,匆匆提出了告辞。
    既然这事有了眉头,他得立刻赶回傅家派人去调查,若是属实他也得早做准备。
    “好。”
    两人没有多话,一人出门乘马车离开,另一人留下结钱。
    “曲仲,我傅清欠你一次。”
    马车都开始走动了,傅清又撩了车帘伸了个头出来,神情郑重地朝曲仲喊。
    他们傅家家大业大,如果一旦真的打起来,恐怕也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
    如果曲仲今次的消息属实,那对他们傅家来说,这可算得上救命之恩。
    “我记下了。”
    笑着挥挥手,曲仲知道这恐怕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直到看到马车在街道尽头转了个弯,才收回了眼神,专心的和掌柜结账了。
    此去一别数年,两人再见面时应该都已经有各自不同的际遇了。
    书里没有傅清这号人物的描写,所以曲仲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
    尽力而为吧。
    呼--
    也该把这消息斟酌斟酌和曲家人讲了。
    至于曲家湾,还是由曲老头决定何时说,毕竟现在风平浪静的,如果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恐怕这曲家一家都要遭殃。
    ***
    现在已经是深冬,曲家湾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牛车慢悠悠地晃到村尾的曲家,曲仲就看见曲老头正蹲在门口抽旱烟。
    “爹”
    实在太冷了,牛车上光秃秃的,曲仲冻得缩着脑袋,喊人的声音也有些变调。
    曲老头点点头起身,帮着把大门的门槛卸掉,吆喝着牛就去了牛棚。
    这牛是前年家里买的,曲老头最是宝贵。
    每次曲仲去送货,他都要蹲在门口等着,要自己牵牛去吃了草料这才会放心。
    “爹,一会你喂了牛就来堂屋啊。”
    嘴都有些冻木了,曲仲揉了揉脸颊才感觉好了些。
    “啥事,我一会还要去族长那下棋去。”
    用抹布擦着牛沾了积雪的背脊,曲老头顺嘴问道。
    这几年家里因为卖面包的事,一年比一年都过得好了。
    曲宽和曲厚去负责进货,曲仲去送货,后院的烤炉都建了六个,每天都忙碌个不停。
    唯有曲老头倒闲了下来。
    现在木工活也做的少了,一到冬天地里没活了,他就带着曲仲给做的棋盘去族长那下棋去。
    “是出事了,我去找三弟。”
    看曲老头抬头诧异地看向自己,曲仲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因为曲修言去了县城读书的缘故,大房一家子现在都在县城里,只有曲宽每隔两天会送原料回来。
    现在家里就剩下二房和三房。
    曲厚现在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后院的烤炉,那里冬天是曲家最暖和的地方。
    “成,你去找老三,我马上就来。”
    心猛地一紧,曲老头放下布巾,随意地抓了几把草料丢到食槽里。
    可看曲仲的神情并没有紧张或是慌乱,只能胡乱猜测是买卖出了啥问题。
    难道是玉锣斋不要自家的面包了。
    “快点啊,这面可以揉了。”
    后院老刘氏的大嗓门还在吆喝。
    这要是买卖做不成了,他觉得老婆子可能会气得去镇上大闹一场。
    一边胡思乱想,曲老头下意识地抽出腰带上别着的烟袋。
    “爹,爹。”
    “你快说,啥事。”
    烟袋刚取出就看见曲仲和曲厚两人,曲老头连忙放下烟袋迫不及待地问道。
    “北边反了。”
    下巴点了点北边的方向,曲仲拧眉接着说:“是傅少爷告诉我的,他已经回于城了。”
    “啥!”
    “咋会反?”
    不管是曲老头还是曲厚,两人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打仗这事。
    初初听曲仲这么说,两人都觉得有些荒唐。
    “傅少爷说最迟两个月...”
    跺了跺冻僵的脚,曲仲就没再说下去,只等两人先消化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
    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连桌上的烟袋都扫到了地上,曲老头只囔囔地说。
    “二哥,那我们咋办”
    曲厚反而比曲老头更快接受了此事。
    他以前就二哥说过,那傅少爷家在于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家世,既然他这么说了,这事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爹,你咋看。”
    毕竟一家之主还是曲老头,曲仲还是先出声问他。
    “你说这咋弄..”
    慌乱的眼神乱飘,曲老头有些六神无主地反问曲仲。
    “咱们打着买年货的幌子先存些粮,其他的我跟罗猎户商量下。”
    安抚地拍了拍曲老头的肩膀,曲仲得神色显得十分镇定。
    虽然他也没有经历过战乱,可好歹他也活了那么久。
    没有办法做到拯救苍生,可护好曲家这一家子他还是能做到的。
    何况他空间里早就装得满满的东西。
    甚至连猪肉,羊肉,鱼他都存了不少,反正也不会坏。
    被这么一拍,曲老头的心里奇迹般地镇静了下来,二儿子见多识广,这事准错不了。
    “那这事要跟族长说不?”
    又想起另外一茬,曲老头连忙问道。
    毕竟都是姓曲的,都是一个祖宗,这事不说简直就是不厚道。
    “说,可是只限咱们曲姓的,村里的人暂时还不要说。”
    沉吟半晌,曲仲下了决定。
    这几年曲家做面包发财的事可是受了村里不少的非议。
    特别是以前就和曲姓族人有过节的,这明里暗里可说了不少的闲话。
    砌在后院的烤炉还被旁边一户姓孟的邻居给毁了。
    硬说是这烟气飘到他家了,而且热气让他家泥墙不稳。
    最后曲仲没法,砌了堵五米高的墙这才让这户人家找不到说辞了。
    不过又转而到处去宣传曲仲的面包是用发霉地麦子做的。
    如果提前告诉了这些人,恐怕曲家还没有找到藏身的地方,就被这些人给告到官府了。
    他不敢赌人性....
    “成,我去找族长。”
    连掉了的烟袋都没捡,曲老头就想马上出门去。
    曲仲笑,以前没看出曲老头性子这么急啊,这还有两个多月呢。
    “爹,眼瞅着马上过年了,过完年再说。”
    忙拉住曲老头,曲仲无奈一笑。
    两个月后云北王正式宣布自立为王,这要打到安南恐怕也得三个月后了。
    现在这么早告诉族长只会引得人心惶惶。
    “那你就不让爹过个好年了?”
    被拉住了胳膊,曲老头瞪圆了眼睛不满地问。
    额.....
    一时忘记了。
    不过他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所以心思一转,曲仲一本正经地又说道:“我是想等大哥回来您就把这事跟他说说。”
    “对对对,我把这茬忘记了。”
    一拍大腿,曲老头这才想起了自己远在县城的大儿子一家。
    不过既然说起儿子,这几年都没回来的老四.....
    “对了爹,娘那就你去说。”
    苦于老刘氏的战斗力,曲仲决定这苦差事还是让曲老头去做。
    “咱们...到时是不是要躲到山上去。”
    一时没说话的曲厚开口,立马猜到了曲仲的心思。
    既然是屯粮食,肯定要找地方藏起来,而曲家湾附近最能藏人的地方恐怕就是背后的锣鼓山。
    可是...
    “那山上的大东西咋弄..”
    “我和村尾的老罗等雪化了些就上山去。”曲仲转头回道。
    “你每次拿回来的野物就是他给的?。”曲厚惊诧地问。
    那罗猎户在村子里独来独往的,老婆早死留下两个半大的儿子。
    大儿子还有些傻气,每天跟着罗猎户在山里打猎,很少能见着人。
    只有小儿子在附近的学堂上学,能偶尔见着一两面。
    “就有回上山去救了他一回,就熟悉了。”
    揉了揉发痒的耳朵,曲仲随口答道。
    确实是挺巧的,他都还没用上勾搭大法,就在锣鼓山采果子时遇到了被野兽袭击好不容易逃回来的罗猎户。
    当时怀有目的地曲仲热情地把人送到了镇上。
    还自己掏了银子给人看伤。
    为了感谢曲仲,罗猎户还送了好些猎物给他。
    他又还礼了好些面包和酱给罗猎户。
    两人就在传统的还礼中建立起了友情,有时候两人还会约着上山去。
    曲仲有了罗猎户的保驾护航找到了不少稀奇的东西。
    而曲仲的博学也给罗猎户想了不少抓猎物的新方法,甚至还帮着他改造了下弓箭。
    不消多久,曲仲俨然成为罗猎户一家最喜欢的人。
    当初因为大雪封路,罗猎户把二儿子送到了曲家来跟曲修齐二人玩耍。
    没想到就耍了两天,罗永明回家就再也不去学堂了。
    吵着闹着要来曲仲这读书。
    所以现在,曲仲的学生已经增加到了四个,除了每天送货之外,他在这几人身上花了不少的心力。
    “难怪他把儿子都送来给你教了。”
    曲厚叹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曲仲。
    当初曲仲让他问修良在学堂的情况,他专门就去问了。
    孩子只说大家都一样,进度也差多。
    所以他也就没有多想,只认为是二哥太紧张自己孩子所致。
    拿这话和朱氏当成玩笑这么一说,差点没被埋怨死。
    可这么几年下来,曲厚也算是看明白了,那学堂里除了修言,其他孩子都是陪衬。
    不说其他的,去年给家里的写春联,这高下就立见了。
    修良写的字比起曲修齐两兄弟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前些日子,朱氏还和他说,想把孩子交给二哥教一年看看。
    可现在又出了这事...
    “不说这些了,爹你明天和三弟去一趟镇上买些细粮,别省钱。”
    朱氏去年刚给三房添了个幼子,加上年纪最小的几个孩子。
    这精细粮也是必不可少的。
    想了想,曲仲从怀里掏出荷包:“先花着,我那还有不少。”
    “成,我和老三一起去。”
    并未推辞,曲老头伸手接过荷包看也没看的揣进了怀里。
    这几年他并没有过问过这面包能赚多少银子。
    不过看老婆子和儿媳妇们拿的工钱就不少。
    就连这几年给得孝敬钱加起来怎么的也有上百两了。
    不差钱....
    “那我先去看看孩子们。”
    不差钱的曲仲拢了拢身上的棉袄,分外怀念上个世界的温暖气候。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啥云北王造反也要等到春天了。
    就这冬天,怕是军队还没走到于城,马匹都要冻死了。
    “二哥,你在做些酱呗。”
    一直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没想起,直到曲仲都走到门槛了,他才想起。
    以后躲上山了,恐怕就没机会吃到二哥做的各种酱了。
    他得趁上山前让二哥多做些。
    哐当--
    被门槛绊了一下的曲仲特别无语地回头。
    你丫当去郊游吗,还酱....
    “那个可以煮汤的那个酱。”觉得自己没说清楚,曲厚又加了句。
    “还有那个可以下饭的笋酱也做些。”
    曲老头出其不意地也跟上。
    曲仲:.......
    老话常说会一样累一样,果然是没错的。
    况且...
    回头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曲老头,哪里能看得出一点点刚才的慌张。
    现在甚至点上了烟袋,还砸吧了口。
    “爹,我们是去逃难的啊。”
    曲仲无奈开口提醒了下两人,他们是去避祸的,不是搬家。
    “你不说我都忘了...”
    又砸吧了口烟袋,曲老头才不慌不忙地回。
    曲仲:......
    “知道了。”
    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两人,曲仲才转身走远了。
    他现在这个曲家老大是当定了..
    ****
    锣鼓山的山脚处,罗猎户的家就安在这里。
    与其说是在曲家湾的村尾,其实曲仲觉得应该算是脱村而居了。
    跨过后院的篱笆走几步就能到山脚的那条山路上。
    曲仲曾经问过,为何选了这么个地孤零零的,以至于家里两个孩子都村子里的孩子都没有往来。
    罗猎户只笑自己性子孤僻不善与人来往。
    后来曲仲才知,这独居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罢了。
    山路崎岖。
    曲仲背着些吃的,走得竟意外平顺。
    身后还跟着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惊地山林里的鸟都飞了起来。
    “哥,那里有柴。”
    周修合往嘴里塞着面包,有些口齿不清地喊着。
    “哪里,哪里。”
    下意识地回头去找,可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这回不是来捡柴的,曲修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在罗永明一脸懵的神情里,装作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队伍里。
    被这个傻儿子给逗笑的曲仲只当没看见。
    这两小子这几年天天上山,都形成了条件反射,看见啥果子也要带回来等曲仲分辨。
    可还别说。
    去年还被两人在个土疙瘩里找到了朵灵芝。
    曲仲拿去县城卖了三十两银子,都给两人平分了。
    这几年家里晒的菌子所得的银钱也都让孩子们自己平分了。
    说起来,这两小子私房钱应该都有几十两了。
    得想个办法.....
    坏家长曲仲一门心思地谋划着怎么把银子从孩子们手里骗来。
    而两孩子现在正跟罗永明聊得热火朝天。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破产.....
    “我爹昨晚打了只狍子,一会让我爹给我们做狍子肉吃。”
    罗永明拍拍胸口,高兴地向伙伴炫耀。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比了个大大的圆,用以形容那肉有多少。
    “那让我爹给做,我爹做的可好吃了。”
    今年已经七岁的曲修绥只比罗永明小了一岁,两人现在是最好的朋友。
    一听好朋友这么说,立马也开始炫耀自己的爹。
    而年纪最大的曲修齐现在都已经十一岁了,穿上青衫隐隐地有些大人模样了。
    听两人讨论,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弟弟的头:“那是罗伯伯打的,你咋好意思。”
    心里一阵熨帖,曲仲老怀甚慰地看向自己傻儿子。
    这几年总算没有白教。
    “你要问问能不能吃,那罗伯伯肯定会给你吃的。”一副胸有成竹地教训着弟弟,曲修齐小眼神还瞟了两下曲仲。
    收回刚才的话...
    差点没被自己给绊到,曲仲心里泪流满面。
    这书还是读得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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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点还有二更,我今天真是在拼命的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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