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虽说大祭司已经戴上面具,拒绝再与圣职者们交谈,但埃蒂安并未灰心气馁,一直注意看着大祭司,准备要挑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与大祭司谈话。可惜大祭司一直与国王和王后坐在一起,并没有再给人上前搭话的机会,埃蒂安也就只能躲在一边悄悄观察。
    舞会举办得非常成功,面具让许多人有了放纵的借口,亦给了一些人故作神秘卖弄风情的机会,使这场舞会显得格外热闹,到了晚上十点,舞会的气氛仍然十分热烈,照这个情势看,这场宫廷舞会准要开到凌晨四点才能结束。
    大祭司虽说并没有跳舞,到了这时候却已经有些疲累。这一天他没有再和国王谈与法师相关的事,而是与他在一起多喝了几杯酒。大祭司的年纪不算很轻了,到了这时间,已经明显能看得出困乏。国王非常体贴地为他准备了一间专属的休息室,让他可以躲开热闹,稍事休息,随后再回来继续加入舞会的热闹之中。
    埃蒂安的眼睛一直注意着大祭司的动向,此时见大祭司离席,也悄悄跟在后面。他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大祭司发现,会斥责他无礼。倘若能找到一个恰当的机会与大祭司攀谈,那就太好了。
    大祭司浑然不知有人跟在他身后,他来到国王为他提前准备的休息室,推开门,只见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男人倚在专门为他准备的舒适躺椅上,那人用兜帽和面具遮住了面孔,看不清面貌。他看见大祭司走进来,就从躺椅上坐起,很认真地打量着他。
    虽说那人戴着面具,大祭司还是能感应得到那无礼的目光。大祭司已经有很多年都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了,不免有些不快:
    “请出去,这里是我专属的休息室。”
    按说无论是谁误闯到这里,认出了大祭司都该行礼,并且迅速从这里离开。不过那人并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大祭司隐约觉出,这人的举动很不寻常。但这里是宫廷,前来参加舞会的所有宾客都经过确认,大祭司并不认为在这里会有什么危险,只以为那人是吓呆了,或者是愚蠢地认为,只要自己不摘下面具也不说话,大祭司就认不出他来。
    大祭司耐着性子命令他:
    “你究竟是谁?摘下你的面具!否则我要叫侍卫来了。”
    听到大祭司严厉的语气,那个人终于慢吞吞地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来到大祭司的面前。等到他站起来,大祭司才发现此人与他一般高,身形看起来也格外熟悉。
    大祭司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什么不懂礼貌的小贵族,也不是舞会上的普通宾客。这似乎、似乎是一个他特别特别熟悉的人。
    大祭司已经认出了眼前人,但他不敢肯定……无论如何,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大祭司莫名感到不安、心慌,他的声音也变得低下来,几乎是嗫嚅着问:
    “你难道是——”
    大祭司的话没能问完。
    因为就在这时,眼前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柄短短的小刀迅速且准确地割断了他的喉管和动脉。血液喷溅出来,大祭司瞪圆了眼睛,却没立即倒下去。
    那人收起小刀,慢条斯理地摘下兜帽和面具,露出满头的金发和与大祭司酷似的面孔,让用手捂着脖子拼命倒气的大祭司看清楚眼前的脸,然后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他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我亲爱的哥哥。”
    第97章 阴谋刺杀。
    时间倒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爱丽丝收到维奥蕾塔的纸条之后, 就立即赶往法师们住着的旅馆。旅馆老板认识她,告诉她说,法师们正在二楼的休息室里抽烟,请她直接过去。
    爱丽丝按照老板的指点上了楼, 打开那间休息室的门, 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冲得往后退了一步。
    空气中水果花香和烟味混合, 散发出一种古怪香气,爱丽丝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才算稍稍适应这种空气,刚准备往前走,就听见烟雾里有人在嚷嚷:
    “脱鞋脱鞋!”
    爱丽丝略一迟疑, 脱了鞋子往前走。原来这房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一脚能没到脚踝。她往前走了几步, 看见屋里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靠垫靠枕乱糟糟地堆着。房间中央摆着个挺大的水烟壶, 三个法师正聚在一起, 或坐或卧, 咕噜咕噜抽着水烟。
    等等……为什么是三个?
    爱丽丝透过氤氲的烟雾仔细看法师们的脸,这才发现, 那位宫廷法师莉莉埃尔居然也在其中, 光着脚,拿着长长的烟管, 倚在一个长抱枕上。她在这里时的样子和在宫廷里的状态不太相同,显得更加放松和肆意。
    她走过去, 莉莉埃尔递过去一根烟管:
    “要来一口吗?”
    “不了, 谢谢。”爱丽丝并不想和这些法师们聚在这里抽烟,“我是收到了维奥蕾塔的纸条才来的。”
    “那个呀。”躺在最里面的维奥蕾塔嚷了一声,“那个你不用担心, 一切都交给我们就行了,我们完全——能——摆平。”
    维奥蕾塔看起来有些醺醺然,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被烟熏得醉了。
    爱丽丝开始后悔拿到纸条就立即过来,或许那只是这几个法师醉醺醺的古怪玩笑。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她皱着眉说:“明天我还要陪女公爵的侄女参加宫廷舞会。”
    “你别走。”莉莉埃尔说,“从东边来了一位新的客人,我们一致认为你应该见见他。”
    东边?难道是塔勒斯大法师亲自来了吗?
    爱丽丝刚要问,忽听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他来了,来的正好。”莉莉埃尔说着,放大了音量,“——进来!”
    爱丽丝可不相信莉莉埃尔会用这么随便的语气对塔勒斯大法师说话。身后的门开了,她转过头去,见到了一个自己绝对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看起来十分面熟的脸,一瞬之间,爱丽丝还以为那是大祭司,但理智告诉她那绝不可能。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会从东边过来,但与大祭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达米安?”
    亡灵法师头目向着爱丽丝微笑点头:
    “你好,可爱的小姐。”
    爱丽丝可没怎么被人用这种叫法称呼过,感到一阵恶寒。
    上次见面的时候,爱丽丝并未很清楚地看见达米安的长相,只记得他的金发。在见过了大祭司之后再来看这张脸,爱丽丝发现他们的模样果然十分酷似。
    不过也有一点差别:大祭司的头发几乎已经完全是银色,但达米安的满头金发之中却只有少数变白。虽然年龄完全一致,面貌也相同,但达米安的脸确实显得比大祭司更年轻一些。
    “所以……您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要求你履约的。”达米安说。
    爱丽丝想起,当初在亡灵法师们的巢穴,她确实曾经答应达米安,会帮他做点事。但她那时候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来要求她。
    “你想要我做什么?”爱丽丝非常警惕地问,“我必须事先说明,我没有能力把你带进宫廷之类的地方。”
    “没关系。”莉莉埃尔在一旁插言,“我会去对国王陛下说,让他额外送来一份请帖,就说是我们找到了恰当的人选劝说大祭司同意……陛下他会答应的。”
    爱丽丝看着达米安,露出很不信任的表情:
    “所以……你要……去劝说大祭司同意与法师们签约?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达米安笑了笑:
    “这只不过是顺便而已……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国家显得有些过分保守?我觉得,是换一个大祭司的时候了。”
    爱丽丝很警惕地看着他:
    “所以……你要……谋刺大祭司?”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达米安纠正,“只是要利用一些必不可少的手段,排除掉进步路上的障碍,让这个无聊的国家变得稍微……多元一点。”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爱丽丝问,“事先说明,我的手可不想沾上大祭司的血。一旦事情败露,你们可以跑回东边去,最先死的人只会是我。”
    “放心。”达米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和白森森的牙齿,露出一个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要杀掉我最最亲爱的哥哥,我当然要亲自动手……只是我一个人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总还是需要有人在旁边帮个忙。”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爱丽丝不知这对孪生兄弟之间究竟有什么爱恨情仇,以至于非要干掉对方不可。不过这件事本身对爱丽丝本人没坏处,她也就没必要反对,“但是……女公爵的侄女……”
    “甩掉那位年轻迷人的可爱小姐,”达米安不容拒绝地说,“让她自己跳舞,她不会丢的。宫廷舞会中的宾客都经过仔细的排查,不可能出什么事。”
    他们都已经在这里计划着要谋刺大祭司,怎么不可能出事。爱丽丝腹诽着,但还是答应下来:
    “好吧。”
    在他们的这场谈话结束之后,差不多过了二十四个小时,达米安的刀子就割断了大祭司的喉管。
    大祭司躺在地板上,达米安跪坐在大祭司面前,看着他的生命渐渐从躯体之中流失,渐渐不能动了。达米安伸手合上了大祭司的眼睛:
    “睡个好觉……哥哥。”
    做完这些,他把自己沾了血的斗篷和上衣脱掉。也脱去大祭司的祭披,把这些当做抹布丢在地上。大祭司的血淌了满地,迅速把这些衣物全部浸透了。做完这些,他向着屋里的衣柜嚷了一声:
    “你还不快出来。”
    衣柜里发出响动,柜门打开,戴着面具的爱丽丝踉跄着从里面出来。
    “这里真够憋闷的……所以,你要我帮忙干什么?搬尸体?”
    达米安没有搭腔,他正在用一块手帕细心地擦大祭司的脸和脖子上沾着的血。
    “帮我把这玩意处理掉。”他把大祭司脸上的血擦净之后,嫌恶地把沾了血的手帕丢到一旁,“还有那些衣服和地板上的血迹都要擦掉。”
    爱丽丝非常不确定地问:
    “所以你叫我来……是帮你打扫卫生的?”
    “差不多。”达米安说,“我这种身份的人,不能做这样的事。”
    爱丽丝很想吐槽说,亡灵法师天天都跟尸体在一起,为什么他不能自己打扫血迹,但在她看见达米安那张与大祭司酷似的脸事,她突然想起,这个人曾经也是一位王子。
    或许他真是没干过这种活儿。
    爱丽丝有过许多杀人的经历,但只有在做清理的时候才会真正意识到一个人究竟有多少血。她找来一只桶,把沾了血的衣服拧干,再去擦拭血液,心里很担心自己一旦擦拭不及,大祭司的血液就会顺着地板缝淌下去。
    也不知道楼下的房间是做什么的。
    “只切喉管就行了,为什么要割动脉呢。”她一边抱怨着,一边一次次地用力擦着地板上的血。
    达米安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这个房间的衣柜里有专门为大法师准备的备用白色祭披和便服,达米安先给大祭司的尸体穿上便服,戴上面具,让他躺在躺椅上,就像睡着了一样。然后他自己换上白色的祭披。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几乎就与大祭司相差无几,只是头发上的金色无法轻易去掉。
    他取出一瓶魔药,淋在头发上,然后用梳子细细地梳。沾上了魔药的头发迅速褪掉了颜色,这下他看起来就真和大祭司一模一样了。
    “这样就行了。”达米安说着,转过身来问爱丽丝,“你觉得怎么样?”
    爱丽丝抬起头来看他:
    “您的脸比大祭司显得年轻一些。”
    “没关系。”达米安照着镜子说,“不会有人敢于细看大祭司的脸,即使是国王也不敢。”
    他说的大概没错。
    经过好长时间的努力,爱丽丝总算把肉眼可见的血液全部清理干净。不过浓重的血味并没那么容易散,爱丽丝已经开了好一阵窗,但天气还挺冷,窗子没法开得太久。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爱丽丝可没想到会有人到这里来找大祭司,她向达米安投去了一个“现在该怎么办”的眼神。
    不知是因为她戴着面具导致达米安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还是因为他压根就不在乎。达米安呼唤了一声:
    “进来。”
    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半边。爱丽丝完全没想到,站在外面的是她的熟人。
    埃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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