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第9章 共识
    容祈突然配合吃药,最高兴的竟然是程来杏,他大中午就拎着药箱,兴致极高得给屋内三人讲解着治病的过程。
    “膝盖上的寒气要针灸及时祛除,免得落下寒症。”他说,“眼睛也要每日敷药,配合针灸。”
    老先生声音中气十足,他早已准备多年,久等世子点头,自然是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快速把事情推上进程。
    坐在他另一侧的宁汝姗没想到,容家人竟然会叫自己来听,高兴之余,听得也格外仔细。
    容祈冷淡地坐在几人面前,苍白的脸颊半笼在阴影中,越发显得孤僻,好似众人讨论的话与他毫不相干。
    “既然吃了药,就不能停,针灸药敷一个也不能停。”程来杏临走前,忍不住再一次说道。
    “膝盖针灸的事情,应该是程大夫亲自给你做。”容宓让春桃把人送出门,这才扭头对着容祈说道,“你每日得留出一个时辰来。”
    容祈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手指无意识地点着轮椅上的花纹,极为不耐烦。
    “还有眼睛上的药敷。”容宓美目一转,落在一直安静坐在身侧的宁汝姗身上。
    宁汝姗和她对视一眼后,立马明白她的未尽之意,小脸先是一红,然后又是连连摇头。
    容宓不放弃,又对她使了使眼色。
    不曾想,她拒绝得越发厉害了,摇得头顶上的流珠都发出一点叮咚声,小脸憋得通红。
    “让冬青来。”容祈唇角微微抿起,面无表情地打断两人的对视。
    被无辜搅进战火的冬青自角落中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们,嘴里哎了一声,一脸迷茫。
    “冬青一个笨小伙粗手粗脚的,会什么。”容宓却是头也不抬地把人拒绝了,“我看阿姗就挺好的,本来每日都来送药,送药的时候顺便敷药,最好不过了。”
    原本还拒绝的宁汝姗抬眸,看着面色不虞容祈,漆黑的眸光不躲不闪。
    “她不愿意,阿姐何必强人所难。”容祈感受到她的视线,嘴角一挑,冷冷说道。
    容宓撑着下巴,故作怀疑地看着宁汝姗,挑了挑眉,细长的柳眉斜斜一扫,带出一点调侃之色:“哦,原来是你不愿意啊?”
    “我怕世子见了我不高兴。”宁汝姗被人打趣,漆黑的眼珠都泛出水意,连忙摆手解释道。
    容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整日见这张死人脸,我也是不高兴的。”
    角落里的冬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容祈不悦地扫了那个方向一眼。
    “没有不高兴。”宁汝姗看着容祈,红着脸,小心地反驳着。
    “对啊,人家没有不高兴了,你怎么觉得人家不高兴。”容宓狭促起来,简直是给点颜色能开个染坊,可偏偏又一本正经,“怎么,人家不高兴了,你也不高兴了。”
    容祈扭头,拒绝听她绕口令一样的无聊话。
    那个角度正好让他的侧脸完完整整落在宁汝姗眼中。
    宁汝姗看向容祈,那双眼睛润了光,便显得越发明艳惊艳。
    清眸炯炯,春山羞语。
    当真是明眸善睐,可惜了自己的木头弟弟看不见。
    容宓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沉默的两人,自己一锤定音道:“那就这样吧,这事还要多麻烦阿姗了。”
    容祈冷着连不说话。
    宁汝姗知道她是有意为两人拉近关系,对着她感激地露齿一笑。
    “就这样吧,我过几日就要回去了,阿姗明日陪我逛逛临安吧。”出门前,容宓整了整发簪,对着宁汝姗邀请道。
    “大娘子要回去了?”宁汝姗有些吃惊。
    “是啊,想早些回去了。”容宓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宁汝姗愣愣地看着她这个突兀的动作,很快脸上露出一点惊讶之色,杏儿眼微微睁大,让她温柔的眉眼多了点娇憨。
    “倒是机灵。”容宓噗呲一声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她脑袋,“我休息去了,容祈下午的药就拜托你了。”
    宁汝姗自惊愕中回神,忙不迭起身,也跟着要起身离开。
    “让冬青送我就好了。”容宓对着她眨眨眼,“你等会推容祈去花园散散步,他的腿要时常走动。”
    冬青眼力极好,忙不迭跟着大娘子走了,屋内走了一个明艳识趣的大娘子,瞬间安静下来。
    她嫁进来半个月,可两个人见面次数其实不多,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身旁一个缓和气氛的人也没有。
    宁汝姗悄悄看了一眼容祈,见他并没有露出厌恶不悦之色,便主动开口说道:“世子要去外面逛逛嘛,花园里的梅花开了。”
    “我又看不见,开不开与我什么关系。”容祈就像一个刺猬,跟谁说话都要竖起尖刺,非要把人刁难地下不了台才罢休。
    宁汝姗和他也算打了半个月的交道,一开始还有些尴尬难堪,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只见她话锋一转,面不改色地说道:“闻个味道也是好的,再过几日若是下了雪就更香了。”
    容祈半阖着眼,不说话。
    宁汝姗伸手,小心搭在他的胳膊上,见他没有表现出异样,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世子打算走着去还是我推您出去。”
    其实单凭身边之人的声音,容祈并不讨厌宁汝姗,甚至宁愿她多说一点。
    她声音格外温柔,却没有时下女子特有的江南水乡的软糯,反而带了点清冽之色,加之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咬字带着一点别样的韵味,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可此刻当他听到耳边那人带着一点小心翼翼,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消散,让他陡然生出一点不耐。
    又是那种小心翼翼,好似他是手边易碎的琉璃,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他恨极了这种态度。
    宁汝姗敏锐地察觉到他突然而起的不悦,心中一怔,不知道又是哪里出错了,可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再刻薄地多说一句,正悄悄松下一口气,却不料被容祈像是明白她的所想,眉峰一挑,嘲讽道:“你是木偶吗,我说一句才动一下。”
    “我不是木偶,可您却好似一根棉线。”宁汝姗扶着人朝着轮椅走去,忍不住回嘴道。
    容祈不明所以,眉心下意识皱起。
    “什么时候火烧到炮/仗了,也不知会一声。”她慢吞吞地说着,见他一愣,眉心还僵硬地皱着,连忙快速转移话题。
    “天冷,世子多带一件披风吧。”她顺手把手边的披风取下来,要披在他身上。
    “宁、汝、姗。”容祈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握紧她来不及缩回的手腕,力道极重,肉眼可见地泛出红印。
    宁汝姗只觉得手腕骨都要被捏裂了,伸出右手连忙握住他的手,想要挣脱开他的力道,却感觉那双好似铁做的,一点也撼动不得,不由咬着唇,小声吸着气:“世子知道大娘子怀孕了吗”
    那双手的力道徒然加重,好像下一刻就把他手中纤细的手腕当场折断。
    宁汝姗疼得眼底都泛出水意,索性放松自己僵硬挣扎的手,忍痛继续说道:“我看大娘子脸色不太好,世子配合我一点,大娘子回去后也能安心养胎。”
    容祈脸上的神色一怔。
    “阿姐脸色不好。”他不由歪了歪头,仔细听着宁汝姗的话。
    “看着脸色不太好,敷了不少粉。”宁汝姗看着他,“大娘子这几日也找了好几次程大夫,世子总要让大娘子安心回去才是。”
    “我和世子做个交易好不好。”
    纤细柔嫩的手掌牢牢覆盖住那双紧握着手腕的铁手,挣脱不开,只能顺其自然,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去,便宛若柔指绕炼钢,也算占据着一点主动位置。
    “世子配合我一点,大家都皆大欢喜不是吗。”
    她看着面前沉默的容祈,黑如墨玉,瞳光闪烁,口中,却是不由放轻。
    容祈无神黯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尘封已久的剑依旧可见其犀利,锐利到近乎刻骨。
    宁汝姗对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是难得的坚持。
    “心机耍到我面前了。”他嘴角一挑带着一丝森冷煞气,冷冷说道。
    宁汝姗被人点破心思,忍不住咬了咬唇。
    “听说……”两人沉默对峙间,他突然眉峰一跳,冷冷吐出这四个字,“你喜欢我?”
    眉宇间的讥笑之色遮也不遮挡,好似这四个字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连说出来都带着讥讽的语气,眉梢眼尾不屑冷淡。
    那点轻蔑的口气让宁汝姗脸颊泛上红意,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珠都闪着耀眼的光。
    “是,我……”宁汝姗咬牙,目光认真地看向面前之人,“我是喜欢世子,那又如何,它不值得被嘲笑。”
    容祈身量极高,哪怕现在没有笔直地站着,却已经让人产生居高临下的注视感。
    “喜欢。”一只手捏着宁汝姗的下巴,轻慌暧昧地摩挲着,低声笑着,低沉奢靡,他本就面容英挺,虽然如今形容萧索,可一旦嘴角露出笑来,眉眼上扬,锐利的眉峰便隐约可见其风华。
    宁汝姗红了耳朵,可依旧不退步地看着他不再明亮的眼睛。
    “可我不喜欢你,这可如何是好?”容祈傲然睥睨地看着她,虽然他看不见,可宁汝姗还是感觉到那种冷嘲的视线,就像是注视着一只卑微的蝼蚁,连目光都是施舍的。
    “世子都不曾了解我,自然不喜欢我。”她突然逼近面前之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不知不觉中连着呼吸都能在不知不觉中交融在一起。
    她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闪烁着黑玉般的光泽,明亮到近乎耀眼:“世子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世子为什么不往前走。”
    “还是,世子不敢?”
    她一点一点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眼,瞳孔里的潋滟水光倒映着窗台上倾斜进来的微光,好似一块玉在黑暗中发光,让她精致的眉眼多了点不可描述的艳丽之色。
    在黑暗中的容祈猝不及防闻道那股熟悉的梅花香,清淡却又无处不在,他虽然不知道面前之人的模样,可莫名觉得一直黑暗的天地间,好似缓缓腾起一点火花。
    她应该是那簇不知死活的火苗。
    耳边那声带着挑衅的声音就像是在火上增添了一点炭火,瞬间多了几道光亮。
    “胡言乱语。”黑暗中,热烈跳动的火心落在他手心,让他的手指有种被烫伤的错觉,狠狠甩开面前之人的手。
    宁汝姗后退几步,捂着发红的手腕,看着他毫无波动的面容,心中一沉。
    ——他真的不记得了?
    那句激烈着她往前走的话,明明是他说的,可他却不记得了。
    屋内弥漫着死寂的沉默。
    宁汝姗细白的手腕开始发红发胀,透出狰狞的红痕,可见刚才容祈确实是下了力气。她捧着手腕,只觉得下巴疼,手也疼,心里更疼。
    若是连这一步也失败,她甚至迷茫到不知该从何下手。
    难道她真的靠近不了少年时的那簇阳光。
    她只是这样想着,就觉得有些失落难过。
    站在她面前的容祈动手开始自己系着肩上的披风,袖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打着结。
    动作一贯的优雅矜贵,慢条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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