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脸立刻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立刻道:“这是小郎君?回来的正好,那这欠债总该还了吧?”
    谢奚一脸懵,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谢伯,问:“什么债?”
    那人嚣张的将欠钱的契约展在她眼前,道:“谢眺五月前,问我借钱佘了一批丝绸去了关外。至今无音讯,这眼看的就到期了。他联通他儿子可都不见踪影。”
    她看了一眼,我去,这么大一笔钱?
    那人问:“怎么?掏钱吧。”
    谢奚回头问:“这是我父亲签的?”
    谢伯迟疑的点头。
    谢奚听的两眼一黑,看了眼日期,挣扎问:“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那人却说:“欠债还钱,上门要债不拘什么日子,别啰嗦了,快还钱。”
    谢奚看了眼庭院里的三个似鹌鹑似的老仆,终于知道这个家怪在哪里了。
    硬着头皮说:“过两日来取吧,或是我送上门,毕竟是大笔数目,总要筹措一番。”
    那人嗤笑:“谁不知谢老三西北商道上的货被回鹘人给劫了,我助他生意一场,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白白让我损失。”
    马脸男人不见钱不肯走。
    谢奚无法,她就知道!富裕是假象!她这个运气怎么可能遇见这么好的事!
    见三个老仆满面忧伤,她折中道:“家里只有三个老仆,我尚年幼,家底就是全抵给你,你也未必敢接,你何不等我筹措还你。”
    那人见她说话坦荡,和身后几个大汉打了一手势,身后的几个莽汉立刻开始进屋扫荡。
    谢奚喝道:“站住!今日若是谁敢进门,明日就去京兆尹里去分说,我好言相劝至此,我父亲欠债尚不到时日,我都不惧,各位呢?”
    马脸男一脸阴郁,盯着她看了半晌,谢家确实有亲友在朝为官。
    他阴狠的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不甘心和谢奚放狠话道:“你最好说话算话!要不然,谁也保不了你!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了。
    见人出门后,谢伯忙关上门,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三个人一脸惊慌,王媪摸着谢昭的脑袋,谢奚看不下去,招手将谢昭叫过来,问:“书院里怎么样?今日有功课吗?”
    谢昭大概没想到她心这么大,都这时候,还能这么淡定。
    结结巴巴说:“没……没有。”
    王媪慌张的抓着谢伯声音发抖的问:“怎么办?郎君的货真的被抢了吗?怎么办?”
    谢奚倒不至于慌张成这样,沉声问:“和我说说吧,怎么会欠了那么多?”
    谢伯如丧考妣:“前段时间那批货,被杀千刀的回鹘人给劫了。郎君本就等着这批货救急。”
    谢奚问:“家里现在有多少钱?”
    谢伯:“店里只够进出,家里已经没多少了。”
    谢奚听的暴脾气都快摁不住了,合着她就自由自在借住了不到两个月,这就遭报应了?
    陆伯眼巴巴的看着她,王媪实在没心情做饭,几个人晚食草草应付了事,谢奚回房见陆伯进来,她还在绘制今天探索的新地图,见陆伯犹豫不言,问:“有什么说的?”
    陈伯:“原本不该我说,小娘子从苏州整顿家业后,家财都带在身上了。”
    谢奚回头看了眼偏房,问:“大概多少?”
    陆伯:“不够还债。我想提醒小娘子,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
    谢奚惊讶的看他,附和的点点头。放下笔,和他说:“我知道了,按照那个数目,也不一定就还不起,你和谢伯说一声,明日一早我出城一趟,去郊外庄上。”
    等陆伯出去她就开始整理小娘子的行囊,苏州来的小娘子总共带了九箱家当,两箱衣服,四箱首饰用品,剩下三箱是小娘子的私产钱财。
    她看着箱子叹气道:“小娘子,对不住了,我也无能为力,说不准要动你的东西了。”
    她开了首饰箱子,除了房间里摆出来的摆件,剩下的都在箱子里,也没多少。也不知道小娘子在苏州是怎么过的。
    她开了一箱钱财,是半箱银子半箱金,成色不一,但是数量很客观。简直意外之喜。
    本朝已经通白银,但是百姓少用,铜钱和丝帛绢日常流通较多。
    听王媪说江南遭灾,米价有波动,去岁一斗米十文钱,今年涨到了一斗米二十二文。
    一千文钱是一贯,谢老爹欠债将近一万贯钱,粗略一换算,欠债一万贯将近一个亿……
    她就是卖了这宅子,再卖了西市的店,把这几个老仆卖了都远不够还的。
    小娘子这笔私财,也就够了十之三四,她粗粗看了眼,小姑娘可真是个富婆啊。
    她虽不像家里几个老仆一样仓惶,但也不轻松,家里几个老仆早已惶恐失措,就怕家财散尽会卖了他们,他们比她着急多了。
    她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是自己家,但也是件头疼的大事,虽说做生意怎么可能没有意外,但是偏偏这个裉结让她赶上,这就不是件愉快的事了。
    她翻开一箱小娘子的行李,居然是一箱书。
    少见的装订本,江南的竹纸虽不像后世那么细腻,但比北地的纸要洁白很多。
    她翻出书全放在桌上,一本一本的翻看,有游记、画本、科考制业……
    种类很杂,她翻开本游记,看了眼,阿月推门进来,她头也不抬的提醒:“出去先敲门,再进来。”
    阿月惊慌的退出去,小心的敲门后直接进来,她失笑的说:“敲门后,要等我说进来,你才可以进,记住了吗?”
    阿月拘谨的说:“小娘子,我知道了。”
    谢奚见她毫无前几天的活泼劲,问:“王媪教训你了?”
    阿月问:“娘子,要是还不上债……”
    谢奚合上书,示意她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握在一起,连连摇头。
    谢奚笑说:“坐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阿月虚坐在椅子上,揣揣不安的看着她。
    谢奚问:“是你阿娘让你来问的?”
    阿月点点头,后又忙摇头。
    谢奚问:“家里原本是有钱的,对吧?”
    阿月迟疑的点头。
    “但是被我阿兄全都带走了,对不对?,你阿爷觉得这次怕是家财散尽都于事无补,对不对?”
    阿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谢奚又问:“我阿兄也不是去河西当差,是去避祸了对不对?”
    阿月见她笃定,丧气的老实说:“阿娘再三嘱咐我不准和小娘子多嘴,那本就不是大郎的过错,那陈家本就是仗势欺人。”
    谢奚早就觉得这个家怪怪的,笑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月乖乖道:“年前家里人还很多,郎主和大郎都是好客的性格,家里经常有借住的朋友来,早前大郎得了坊里刘伯的照应,在京兆尹里当差。他武艺好,人也好,被金吾卫的一位长史看中,调进了右金吾卫。那日,在崇仁坊,大郎和陈家郎君不知为何有了口角,陈家郎君恼怒大郎没有给他赔罪,招集人手路上伏击大郎,不想大郎好勇,武艺过人,一群人都不能将他困住,陈家郎君没抓住郎君反到被大郎打断了腿。陈家是官宦人家,他姐夫姓万,万家显赫,他姐夫是户部民部司郎中,以权压人,京兆尹立刻就将大郎投进了大牢,郎主四月回来托了好些关系,才将大郎捞出来,结果衙门的差事也没了,捐的官身也丢了。大郎不得已去河西投奔那位族叔。也是为了不给小娘子惹麻烦,当初郎君请陆家出面帮忙,但是陆家郎君不在,就没帮上忙,大郎怕陈家报复,到时候影响小娘子的姻缘。”
    谢奚一手在桌上敲了又敲,想这谢大郎人不真不错。问:“那陈家是不是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陈家和陆家关系是不是很不错?”
    阿月见她都猜中了,惊吓的看着她,她安慰道:“说吧,没事。”
    阿月本就是多嘴的年纪,“陈家是有个小娘子,陈娘子长安城都很有名,她才名很高。我听原来的刘媪说陈家很想和陆家结亲,说是小娘子挡了陈小娘子的姻缘……”
    谢奚又问:“父亲当时请陆家帮忙,是不是不止没帮忙,说话还不好听?”
    阿月吓了一跳,这位苏州来的小娘子真是什么都能猜到,她哪知道谢奚就等着这个台阶,正琢磨着要是陆家先悔婚,她就没什么大烦恼了。
    谢奚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去郊外庄上,你也一起去吧。”
    阿月犹豫说:“鲁伯人高大鲁直,脾气不好,小娘子还是……”
    谢奚摆摆手谢客:“你记得和你阿娘说,明日我就不吃早食了,如果顺利晚食前就能回来,我先去筹钱吧,苏州北上之前,家里几位前辈托老友通融关照我,让谢伯王媪不必惶惶。”
    阿月惊喜的看她,天真的问:“真的?”
    谢奚笑笑点头称是。
    第二日一早,她归置了一番衣服,以后这裙子大概就用不上了,她大概要扎根在这里,干点事业,好填补这个到处漏风的家。
    王媪大概听了阿月的话,有些精神了,见她进来招呼:“带些干粮出门!”
    谢伯已租了马车,在坊门前等着她。阿月被王媪拘在家里,不准出门,她和谢伯出门。
    她第一次出城,坐在马车上好奇的张望,朱雀大街果真宏伟,一百多米宽的道路,居然都不显寂寥,来往人不断。
    越往南居户越少,有些坊都被兼并成菜园子了。
    等到了郊外,往南一望无际的麦田,冬麦已经种下去了,田间依稀可见低矮的房屋炊烟四起,谢奚以为的良田百亩,大概是近郊,可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都不知道哪里了。
    等她下车能看到远处的山,田间深处有几间屋舍,马车到院子里才停下,谢奚下了车,看了眼颇有些寒酸的屋舍,问谢伯:“这就是那百亩良田?”
    谢伯纠正道:“上等田五十亩,下等田二十亩。总共七十亩。”
    谢奚真是给这帮人跪了,王媪嘴里的百亩良田直接缩水成七十亩了,还夹杂了二十亩的下等田。
    你们古人吹牛逼,真的比我一个现代人强多了……
    估计是年初为了救那便宜哥哥卖了不少,家业快败尽了,都到了卖田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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