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他这个人做任何事都不会后悔。可是这一次,临到一半,就改变了主意,匆匆忙忙赶过去,已经去的迟了。
    赵识看着那双悲悯痛苦的双眸,很想问问他,到底是谁?
    赵识醒来时胸口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还在折磨他,他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浑身都是冷汗。
    第二天晚上,他还是断断续续做着细碎的梦。
    有个模样可爱的圆脸小姑娘,眼睛像是和明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皎洁明亮,干净清澈。
    小姑娘抱着他的腿,香香甜甜叫他爹爹。
    赵识一颗心不可思议的柔软,刚蹲下身子想将她抱起来,她就躲开了,一双大眼睛红红的,小声啜泣的跟他说疼。
    好疼,全身都疼。
    赵识也疼的想死,身体好像比她说的疼上千百倍。
    他从心头的剧痛里醒过来,久久回不过神,麻木的眼神逐渐清醒,起床时踉跄了一步,眼疾手快扶着床沿才没有跌倒,胸口闷堵郁结之症愈演愈烈,涌上喉咙的鲜血溢出嘴角,他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强撑着身体。
    赵识来日一早就去了苏州城里的灵婵寺,将他之前给孩子准备的那对银项圈,亲手交给寺庙主持,请他诵经为孩子超度。
    灵婵寺,香火旺盛,菩萨灵验。
    明珠每个月也会去两次,为肚子里的孩子行善积德,祈祷她能平平安安的出生,顺遂的过一辈子。
    明珠每次出门都有意挡着脸,不能怪她谨慎,她着实承担不起被发现假死的后果。
    卫池逾知道这件事后,每次她去庙里上香都会陪着她。
    明珠推拒了两次,卫池逾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她,默默跟在她身后。渐渐地,明珠也就不再好意思拒绝他。
    明珠每位菩萨都会拜上一拜,大成宝殿里有和尚的诵经,她不方便过去,便找了个给香客休息的厢房里坐了一会儿。
    卫池逾怕她饿了,就去问小和尚要了一碗素面。
    他穿过走廊,经过正殿,意外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赵识同他一样,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卫大人。”
    卫池逾绷着脸,神情藏的严严实实,再怎么紧张也不露端倪,“太子殿下。”
    赵识今日穿了一身黑,映着几分阴恻恻的气息,他点点头,嗯了声,随口问:“你不是应该在常州?”
    卫池逾表现的滴水不漏,“这几日得了空,便来苏州见见旧友。”
    赵识也未怀疑他话中的真假,冷风虐过,他用拳头抵着唇,不受控制的低咳起来,脸色相当苍白,“嗯。”
    卫池逾垂眸挡住偏冷的目光,他绝不能也不会让赵识发现珠珠的蛛丝马迹,他就是要将她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也不会给她被旁人抢走的机会。
    卫池逾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殿下保重身体。”
    赵识冷眼看他,略带讽刺,卫池逾说的这句话只怕他自听了都不会信,他越过卫池逾,径直回了正殿。
    卫池逾如实把自己看见了赵识这件事告诉了明珠。
    明珠大惊失色,“他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吗?”
    卫池逾轻声安抚她,“没有。”
    明珠惊魂才定,愁眉苦脸地说:“被他发现,我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出门了。”
    卫池逾将素面推到她跟前,温声道:“我不会让他发现你。”
    明珠捏着筷子,低头吃面。其实她都很久没想起赵识了,下意识逃避这个名字,想来这个时候,他已经纳了侧妃,后院里也许也添了几个懂事貌美的年轻姑娘。
    日子总归是比她快活的。
    “你今天就在庙里歇一晚,明天我在带你回去。”
    明珠点点头,“好。”
    卫池逾看着她的脸,舍不得移开眼,他抿唇轻轻笑了一下,又问:“还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明珠习惯性担心他银子不够花,傻兮兮问了句:“你有钱吗?”
    卫池逾眉眼笑开,忍不住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头,“这点钱还是有的,一直都给你攒着。”
    他的指腹柔软,碰上她的鼻尖,也软软的。
    除了赵识,明珠还没有同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她的耳朵烧了起来,她不大自然地说:“什么都想吃。”
    卫池逾说:“我出去给你买。”
    他还有些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珠珠,今天先不要离开这间屋子,躲一躲。”
    明珠也知道他是为她着想,她现在身子重,本来就不怎么想动,她说:“我哪儿都不去。”
    卫池逾出了寺,去山脚给她买了好些吃食。
    铺子里的老板娘看他手里提的东西多,笑着问:“公子,你这买回去吃的完吗?”
    卫池逾笑了下,而后说:“我的娘子比较贪吃。”
    “你娘子还真是有福气。”
    卫池逾接过用包好的糕点,转过身看见赵识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他看。
    赵识侧眸望着他手里的东西,眉头皱了起来,“卫大人何时成的婚?”
    卫池逾丝毫都不慌,微微一笑,“快了。”
    第64章 是错过。
    赵识勾起嘴角, 眼底存着讥诮的笑意,冷眼看着他,淡淡说了声恭喜。
    赵识无论何时对卫池逾都是不喜的, 他不欲与他多谈, 转身便离开了灵婵寺。
    卫池逾提着吃食回到寺庙后院的厢房,明珠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窗棂里透进来的微光照在她的脸上, 松散的乌发压在背脊后腰,睡颜恬静, 冰肌玉肤, 樱唇微张, 乌泱浓密的睫毛垂落眼睑, 乖巧可爱。
    他伸出手落在半空,细瘦雪白的手指默默蜷缩起来, 没有忍心叫醒她。
    明珠从怀了孕起就嗜睡,有时她和红菱说着话,也能靠着床沿睡过去。觉多却不长, 沉沉的一觉睡醒,也才过了半个时辰。
    厢房里没有人, 她抬起手, 身上的斗篷慢慢从肩膀滑落。雪色斗篷厚实保暖, 上面还存着清冽的松香。
    卫池逾推开房门, 见她醒了, 问了句:“冷不冷?”
    临窗总有冷风趁机钻进来,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 她今日也仅仅是穿了单薄的襦装,挡不住寒气。
    明珠刚睡醒手脚发软,神色看着有些怔怔的, 娇嫩雪白的脸颊上睡出两道印子,她摇头,“不冷。”
    只是有些累。
    卫池逾多看了她几眼,女孩气色红润,眼底存着朦胧的湿意,眼尾眉梢泛着红,半醉的娇态,显然是没有睡够。
    他默默垂下眼,“来吃点东西。”
    明珠以前也不是没有和他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待过,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不大能坦然相处,心里总要想些有的没的,想多了就脸红。
    她慢吞吞挪到桌边,闻着糕点的香气,咽了咽口水。她的肚子还很不争气的叫了几声,她臊的头都不想抬起来。
    明珠现在一吃就停不下来,桌上这些吃食被她一扫而空。吃饱喝足后,她靠着椅子不想动弹。
    卫池逾忽然朝她伸出手,指尖几乎就要碰上她的脸颊,明珠紧张局促下躲开了脸。
    卫池逾顿了顿,温热的指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用指腹抹掉了她嘴角的碎屑,“好了。”
    他仿佛只是做了个寻常的动作,镇定坦然。
    明珠就不太好了,耳根子又软又麻,滚烫发红,像烧了起来。
    窗外天色渐暗,窗户不怎么防风,屋子里有些冷,几盏油灯摇晃的光也不大明亮。也幸亏如此,才能不让人发现她已经红透了的脸颊。
    她深深呼气,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卫池逾是正人君子,以前他还会给她挽发髻,她都没觉得有什么。
    卫池逾也没有多打扰她,“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天亮我们就回去。”
    “嗯。”
    不过很快,略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卫池逾抱了两床被子走了进来。她的唇角微微张口,有些惊诧,“这是?”
    卫池逾帮她重新铺了床,解释道:“寒气太重了。”
    这间屋子本就常年背光,晒不着太阳,秋日里连绵的雨更是雪上加霜。
    明珠其实也觉得有点冷,她都准备穿两双袜子睡觉。
    卫池逾又去给她灌了一个暖手壶,防寒保暖。
    明珠一双冰冷的手贴着暖手壶,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许多,她低声同他说了声谢谢。
    卫池逾嘴角浅浅扬了扬,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
    房门又重新关上,挡住了夜里的寒风冷气。
    明珠用暖手壶将被褥焐热,然后爬进被窝里,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想到卫池逾跟她说赵识如今也在扬州城,就忍不住担惊受怕。
    也不知道他好端端为什么跑来扬州城,江南多雨,而他又不不喜欢雨天。
    明珠辗转反侧,在心中安慰自己,过不了几天赵识就会回京城了。
    来日天气回暖不少,明珠起早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红菱抓着她的手抱怨,“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很麻烦吗?”
    明珠点点头,“是有一点麻烦。”
    她站在太阳下,身体有些笨重,上台阶的时候还要扶着红菱的手,她说:“这几天就先把铺子关了吧。”
    红菱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她问:“为什么呀?”
    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挣不到钱!其他东西都是过眼云烟,唯有银子是能真真切切捏在手心里的宝贝。
    她有些着急,赶紧说:“我一个人也能行。”
    明珠知道红菱性格有点倔强,若是不能说服她,她肯定不会同意。
    “那个骗了我的男人,现在就在扬州城里。”
    红菱顿时怒从胆边起,龇牙咧嘴表情特别的凶悍,“来的正好!我拿棍子打死他,帮你好好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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