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短暂而又漫长的分离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菲尔来检查的时候，见伊戈尔搂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出神，不由愣住。
    “头儿？头儿？”菲尔伸手推了推伊戈尔。
    伊戈尔这才回神，和菲尔一起小心的将已经再度陷入昏睡的少年移回|床|上，妥善安置好。
    菲尔拿过医疗仪器检查，一面低声调侃伊戈尔。
    “头儿，想不到你也有温柔的时候啊？”
    伊戈尔难得的没有回嘴，只弯腰捶打自己酸麻的腿部肌肉。
    菲尔眨眨眼，专心工作，没再多话。
    伊戈尔看了眼床上的少年，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伊戈尔腰间的个人终端发出呱呱呱的诡异叫声，惹得菲尔一个白眼过去。
    “头儿！”
    伊戈尔慌忙捂住腰间发出怪响的个人终端，奔出房间带上房门，这才敢将终端拿出来接通联络。
    “喂，哥哥。”伊戈尔压低声音。
    安瓦尔清冷的声音传过来：“伊戈尔，你现在在哪里？”
    伊戈尔顿了顿：“还没回去，怎么了？”
    安瓦尔问道：“你在特雷亚星球是不是。”
    这是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伊戈尔沉默了一会儿：“谁说的？”
    安瓦尔苦恼的叹了声：“你别管谁说的，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我跟你联络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抓了谁，抓错了，赶紧把人放了。”
    伊戈尔紧张起来：“什么抓错了，我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安瓦尔静了会儿，决定不再跟弟弟兜圈子，缓缓道出实情。
    “你以为你抓住了路德希尔是不是？”
    伊戈尔汗毛竖起，不敢接话。
    “我得到消息，大约一年以前，路德希尔伪装的身份，星际探险者希尔维特，因为海盗袭击，死在了奇利亚星带里。”
    “这不可能!”伊戈尔失声大叫。
    安瓦尔按了按额角：“我还能骗你么？你抓住的那个，实际上是路德希尔为了他哥哥特意造出来的克隆体，离开冷冻仓也不过才一年而已，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趁现在还没造成什么|恶|劣|后果，快点放他回哥哥身边吧，不要再抓着那些旧日的仇恨不放了，他们是无辜的……”
    安瓦尔的劝解声还在绵绵不绝的传来，伊戈尔耳中却响起了少年曾经哭喊着说出来的话语声。
    “我是希尔，不是路德！”
    “不！休想让我出卖哥哥！”
    “哥哥，你骗我……”
    “我不是路德的替代品，不是……”
    “不要抛下我，哥哥，求你……”
    手中的个人终端|滑|落|下去，安瓦尔的声音微微传出，几不可闻。
    伊戈尔奔回房间，猛的打开门。
    菲尔吓了一跳，回头：“头儿，怎么了？”
    伊戈尔吸了口气：“送他回去。”
    “啊？!”菲尔很是诧异。
    “头儿，你的意思是说，这就带他回我们那儿么？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菲尔试图拖延。
    伊戈尔摇头：“不，送他回他哥哥那里去。”
    菲尔张大嘴巴：“头……头儿，我没听错吧？”
    伊戈尔看了眼少年苍白的侧脸，低下头。
    “我们抓错人了，他不是路德希尔。”
    “咦咦咦？！头儿，你说什么？！”菲尔忘记了身旁的病患，高呼出声。
    伊戈尔瞪了他一眼，菲尔连忙捂住嘴巴，压低声音。
    “抓错人了？头儿，你之前不是说你认得他的脸……”
    伊戈尔别过脸去：“他是……路德希尔的克|隆。”
    菲尔瞪大眼睛。
    “真正的路德希尔一年前就死了……”
    菲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那我们岂不是……”
    伊戈尔懊恼的抓了把头发：“你看着点，什么时候能上路了，什么时候告诉我，随时可以出发。”
    菲尔点点头：“放心吧头儿。”
    伊戈尔叹了声，关上房门，垫着步子悄然离去，捡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个人终端，告诉哥哥安瓦尔人很快就会放掉，随后搭拉着脑袋下楼，将自己的错误通报给另外三人知晓。
    这一夜，小楼里异常的安静。
    第二天一大早，伊戈尔和他手下的三人齐齐早起，草草吃完早餐，上楼去看望克隆少年希尔。
    守夜的菲尔揉着眼睛开门。
    “怎么样？”伊戈尔蹑手蹑脚的进入房间，低声询问。
    菲尔收起刚刚注射完的营养针：“我早上检查了一遍，情况稳定多了，昨晚也没有再梦|魇，睡得挺好。”
    伊戈尔点点头：“那就好，什么时候能送他回去？”
    菲尔顿了顿：“尽快。家用医疗仪器治标不治本，他恐怕还是需要住院治疗，然后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伊戈尔身侧的拳头暗暗握紧：“你确定个时间吧。”
    菲尔抬头看了看伊戈尔：“那……就今天吧，行么，头儿？”
    菲尔其实明白伊戈尔的想法。
    撇开事关帝国的那些事情和仇怨来说，头儿其实是个温和的人。如今不小心选错了报复对象，害得无辜的克隆少年平白遭罪差点丧命，头儿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大概正想着怎么照顾好床上的少年让他原谅自己吧？
    想及此，菲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伊戈尔心里也的确像菲尔所想的那样考虑着，但是看着床上面色青白毫无|血|色|的消瘦脸颊，再想到自己之前指使塞文对他做的事情，伊戈尔不敢把少年留到再次清醒的时候。
    “那就，现在吧……”
    说到做到。
    罗纳德取来之前买医疗仪器时顺便帮少年买的新衣，由菲尔帮他换上。虽然有点大，也总比让少年|继续|光|着|身|子|的好。
    至于送少年回去的人选……
    伊戈尔寻思许久，还是打算亲自送他回去。
    “科勒开车，菲尔你跟我一起去。塞文……你还是暂时别出现在他面前的好，不然，万一他半路醒来，又发疯就麻烦了。”
    塞文点点头，和罗纳德一起留守。
    “你们俩把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我们恐怕很快就要放弃这里了。”伊戈尔说道。
    想到自己成为|绑|架|犯|的事实，塞文和罗纳德齐齐叹了声，转身开始忙碌起来。
    伊戈尔抱起少年希尔，轻慢的走下楼梯，进入悬浮车。
    科勒这回可不敢像来的时候那样飙车了，一路上开的又慢又稳，结果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愣是开了四个多小时才到。
    尽管伊戈尔一路上祈祷来许愿去，少年希尔还是在伊戈尔千万个不愿意的注视中，半路上便睁开了眼睛。
    菲尔和伊戈尔盯着少年蓝色的眸子，大气都不敢喘。
    希尔察觉到自己在车里，裹着软毯被伊戈尔搂着|躺|在他腿|上，眼神波动了一下。
    伊戈尔尴尬的咳嗽了声：“那个，我们送你回去……”
    希尔微微皱眉，而后回想起昨晚醒来的那么会儿功夫听到的那些该死的内容，眼神黯淡下来。
    “啊，送我回去……”声音沙哑。
    菲尔掏出背包里的水瓶，拧开盖子，递到少年唇边。
    希尔偏头避开。
    菲尔僵住，随后，讪讪的收手。
    希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我的瞳镜呢？”看着伊戈尔问道。
    “……拿掉了。”
    “还我。”
    “扔……扔了……”伊戈尔有些结巴。
    希尔沉默了会儿，又接着问话：“奇奇利呢？”
    伊戈尔呆了半晌，反应过来，掀开座椅下的暗板，将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嗨姆兽奇奇利拎了出来。
    希尔不客气的接过去，抱在怀里，打开笼门上的扣锁，将奇奇利抱了出来，将笼子丢到地上。
    菲尔拾起笼子，轻手轻脚的藏起来。
    “嗨姆！”饱受惊吓的奇奇利埋首在主人怀里，委屈的哭泣。
    “乖，不哭，我疼你，我不会不要你的……”
    希尔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奇奇利身上乱蓬蓬的绒毛，眼神空洞，之后的半个小时路程中，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车内气氛诡异至极。
    到达宾馆不远处之前抓走希尔的那条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小街，科勒停下车，打开了车门。
    希尔抱着奇奇利，在菲尔担忧的目光中，蹒跚着走下车，绕到科勒那一边，抬手敲了敲车窗。
    科勒无奈的放下车窗：“怎么了？”
    希尔眯眼，盯了科勒一会儿，指着他头上掩护用的嗨姆兽外型绒毛帽子说道：“帽子给我。”
    科勒瞪大眼睛：“唉？！”
    希尔不依不饶：“你们扔了我的瞳镜，这个是赔礼。”
    车内三人呆住。
    希尔补充道：“帽子给我，我就忘记你们几个人的模样。”
    科勒反应过来，摘下帽子递给少年。
    希尔挑出帽子里的几根落发，拍松上面的绒毛，将帽子扣到自己的脑袋上，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压实，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菲尔见少年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到底还是不放心，撺掇着伊戈尔让科勒开车跟踪。
    伊戈尔也有些担心今天举止很是怪异的少年，便同意了。
    悬浮车远远吊在少年身后，看着他晃晃悠悠像不倒翁一般顽强的走着，进入宾馆。
    菲尔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总会有人去通知他哥哥的。”
    伊戈尔总觉得不对劲：“再看看。”
    科勒四下望望，在宾馆斜对面找到一处空档把车停进去，几人放下车窗，从缝隙里望着宾馆方向。
    希尔慢吞吞的走到前台，要到了房间钥匙。
    “啊，是么，哥哥一直没有退房？呵呵，是，我出去玩了几天，他在等我，不用告诉他，我会自己跟他联络的，谢谢。”
    少年顶着|明|媚|的笑容，与前台的服务人员说了几句，随后拿着钥匙，乘上电梯，去往房间。
    房间内，一如既往的整洁明亮。服务员似乎早上才刚刚清扫过，地板上很干净，空气清新，只是毫无人气。
    希尔走到床前，才发现之前自己给哥哥购买的新年礼物——最新版腕式个人终端的大礼盒正好好的躺在床边的梳妆台上，底|下|露|出|压|着|的卡片一角。
    希尔的手抖了抖，犹豫了会儿，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梳妆台。
    仔细的打量那精心包装的盒子，希尔发现上面虽然有些擦破的痕迹，整体却是完好无损的。
    轻轻|抽|出下面压着的卡片，希尔将它翻过来打开，就见里面赫然用红笔写着一段话：
    “你弟弟在我们手里！想要救他么？那就照我们说的做！……”
    后面是联络方式，大大的，写得很清楚，一目了然。末尾还添了一句不许通知警察否则后果自负。
    希尔的身躯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那颤抖先是从拿着卡片的指尖开始，随后慢慢扩散到全身，最后化作一声哭号从少年毫无血色的|唇|角|泻|出，一|发|不可收拾。
    “呜啊啊啊！！哥哥！哥哥啊！”
    在希尔觉得自己被抛弃的那一刻，天都塌了下来。
    一时间，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住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和脆|弱|的心灵。
    希尔跪倒在地，抱住对哥哥的一片心意，哭得声嘶力竭。
    奇奇利跳到地毯上，无声的仰望着自己的主人，静静的陪伴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里浓浓的血腥味和剧烈的头疼，将希尔从过度的情绪波动中唤醒。
    推开怀里的礼物盒子，希尔忍着头疼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进盥洗室，吐出嗓子里的血沫，打开龙头，用手接了捧水拍到脸上，洗去浓浓的悲伤。
    哥哥抛下了自己，可希尔还是希尔，希尔不会变成路德，不会变成哥哥心目中的路德，所以，希尔只有选择继续做他的希尔。
    仰起脸，望着自己通红的眼睛，希尔下了决定。
    擦干脸上的水珠，希尔回到房间，打开行礼柜，拿出自己的双肩包，将自己的东西从和哥哥|共|用|的大行李箱里取出来，慢慢的，一件一件的放进去，直到再也塞不下为止。
    而后，希尔沉默的背起自己的全部家当，撕|烂|那张|碍|眼|的卡片丢进|马|桶里|冲|掉，抱着对哥哥的那份沉重的被忽视的心意，关上房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