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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我错了

    远在京城效外澧(li)山书院的穆东明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
    澧山书院始于大凤朝,距今已过百年,书院第一任山长扈岚是当时辅助太祖开朝立国的军师,只是太祖功成名京之后,他却无心功名,隐居在了澧山,然后又依太祖之请开设书院教书育人。
    也因此,不论是大凤朝又或者是如今的大周朝,澧山书院始终居于全国书院之首。
    柳楚清虽年纪尚浅,但在澧山书院占着一席之位。
    在林木繁茂,莽莽苍苍澧山书院的后山,却有块如同天外飞来的巨石,巨石平整如切,走在上面如履平地。不知道是第几任山长,在巨石的外围一侧做了一道木栅栏,木栅栏外侧是深约千丈的深渊,站在上面凝视,有种俯视地狱的感觉。
    天上星月如钩,山风呼啸。
    穆东明无视被风吹得猎猎作吃的袍角,剑眉轻挑,目光淡淡的看向身侧身姿笔直如同翠竹的青年男子,“做个决定吧,是你离开澧山书院还是将沈俊才除族。”
    柳楚清少年成名,心性之高傲可想而知。
    即便知道是沈俊才有错在先,即便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可多年的养尊处优,多年已经习惯的被迎合奉承,让他下意识的便蹙了眉头,失声说道:“倘若我两样都不选呢?”
    穆东明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即不显得意外,也不没有气恼,就好似柳楚清说的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柳楚清话一出口,便心生懊悔,大凤朝是没了,可澧山书院的山长却仍是扈家人,扈家仍旧奉穆东明为主。只是念头才起,却又想道:今时今日的自己已经不同往日,没有澧山书院,还有稽山书院,即便这天下的书院都没有他容身之处,他还可以出仕为官。思绪芜杂间,耳边响起穆东明清清冷冷的一句话。
    “我本可以不走这一趟,只是想着你幼时太苦,能有今时今日不容易……只可惜……”一声轻叹,穆东明嗤笑一声,没有再往下说,而是转身便走。
    柳楚清尚且怔在穆东明那声“你幼时太苦”里,心底隐隐生起一股不安,然,不等他弄清楚那不安从何而来,再抬头看时,穆东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林间。
    柳楚清默了一默,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寒星,良久,长吁了口气,这才抬脚往山下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进书院西北角属于他的那间独立小院,便有山长身边的小童气喘吁吁的跑了来,“柳先生,柳先生,山长请您去一趟。”
    柳楚清只感觉头皮一麻,下一刻,连小童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便跟着小童去了山长室。
    半个时辰后,柳楚清脸白如纸,大汗淋漓的出了山长室。
    从山长室到他的小院走得慢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可他却愣是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一进屋子,他“咚”的一声倒在了床上,目光直直的瞪着头顶青绿色的帐绡丝帐子,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山长的话。
    “你也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人,历朝历代,凡是娼、优、隶、卒、这三种人是不能参加科考的。更遑论教书育人!你虽才气过人,身世堪怜,但一旦让书院子弟知悉你身世,山院百年清名将毁于一旦。你走吧!”
    两行清泪自柳楚清眼角无声而落。
    稍倾,他猛的翻身坐了起来,疯了似的朝山长的院子跑去。
    “柳先生,你不能进去!”
    柳楚清推开阻挡他的童子,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烛光明亮的书房。
    书房里,穆东明和这一任的山长扈廷君屈膝对面而坐,见到柳杨清闯进来,扈廷君拧了眉头便要吩咐追进来的童子将人带出去,却被穆东明以目光阻止。
    扈廷君摆了摆手,示意童子退下。
    柳楚清看着明灭的烛光下,穆东明模糊不清的脸,撩了衣摆缓缓跪了下去,“是我错了……”
    “不早了,我该走了。”
    柳楚清的话被穆东明打断,他放下手里的茶盅站了起来。
    扈廷君也跟着放下手里的茶盅,起身站起,对穆东明说道:“那把残棋,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和我说下完?”
    穆东明勾了勾唇角,说道:“下次吧,下次我带一个人来介绍你们认识,到时候,我们再把那盘残棋下完。”
    话落,抬脚便走。
    眼见得穆东明便要从身边走过,柳楚清想也不想的伸手便要去拉穆东明的袍角,可穆东明是什么样的身手?脚步轻点,瞬间人便在了一丈之外。
    柳楚清清的怔怔的看着那刃拂过手掌的衣角,绝望的看着那片衣角融于夜色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是一瞬间,又似是一辈子那么久,直至耳边响起扈君廷的声音,他才醒过神来。
    “唉!”扈君廷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扶起柳楚清,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好半响,摇了摇头,“走吧,对外,我只会说你是因为身子不适离开书院。”
    “山长……”
    柳楚清还想说什么,却被扈君廷抬手阻止,“王爷是先去寻的你,再来寻的我。澧山书院是扈家的,但它也是天下学子的,我若不知情,尚且好说,可知情却仍旧将你留在书院,我如何面对众多学子?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拍了拍柳楚清的肩,扈君廷转身离开书室。
    “山长,沈家……”
    背对着柳楚清的扈君廷摇了摇头,脚步没停的走了出去。
    柳楚清瘫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扈君廷那个摇头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傻,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去管沈家。还是说,沈家也会和他一样的下场!
    扈君廷没有给柳楚清答案,但对于问同样问题的扈夫人,却是给出了直接明了的答案。
    “王爷连柳楚清是妓生子的事都能查出来,沈家这种世代居住京城的还会查不清楚?沈家的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曾经看上过一个小妇人,只可惜那小妇人定了亲,老太爷争迷窍……”
    “抢亲了?”扈夫人问道。
    扈君廷脸上绽起抹讥诮的笑,摇头道:“古人常说妇人之仁诚不我欺也,若只是抢亲倒也罢了……”
    扈夫人再次打断扈君廷的话,问道:“那是什么?”
    “杀夫夺妻!”扈君廷说道,末了,叹了声气,“王爷说那小妇人却是个性子烈的,知道未婚夫被沈老太爷害死后,怀里揣了把剪子假意屈从却在半夜伤了沈老太爷,被沈家活活打死扔去了乱葬岗。”
    扈夫人顿时嘘唏不已,末了,没好气的说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扈君廷闻言却是笑道:“你不是还常埋怨,说我只知道过这白日里晒太阳,晚上守大山的日子,想要我入仕谋个一官半职吗?怎么,现在不羡慕了?”
    扈夫人没好气的白了扈君廷一眼,“你和那些畜生能一样吗?”
    “这可难说。”扈君廷笑了说道:“人都是随着环境而变化的,你看今时今日的柳楚清,能想到曾经的他竟是狠心弑母的妓生子吗?”
    扈夫人一瞬哑然。
    三天后。
    盛京城突然就刮起了一阵扑天盖地的风言风语。
    先是大街小巷份份议论着沈老太爷当年杀人夺妻的事,紧接着便是几日不曾归家的沈俊才被沈家的人在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只是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完全不像个人了。四肢俱断不说,舌头也断了,眼睛也被人剜掉了,整个人血糊糊的,沈家的下人从一群野狗嘴里将人抢了下来。
    沈家顿时将矛头直指顾文茵,就在这时沈家已经出阁的大小姐却在这时携手夫君柳楚清公然站队,而且站的还是顾文茵这一边。将沈俊才的遇害归倃于他平时的胡作非为,定时暗中结下的仇家所为,和顾文茵无关!
    一时间,盛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顾文茵只觉得这一切简直比戏文里演的还要精彩。
    燕歌恨恨的啐了一口,说道:“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沈老太爷那样的畜生,沈家又会有什么好后代!”
    顾文茵赞同的不能再赞同。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话可真是太有道理了!”
    两人很是感概了一番,顾文茵突然压低声音问燕歌,“乱葬岗的那个,到底是谁动的手啊?”
    燕歌好笑的说道:“姑娘不会以为这种事还要王爷亲自动手吧?”
    顾文茵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呢?让穆东明动手,那不是杀鸡用牛刀了吗?
    “是司大叔?”顾文茵问道。
    燕歌点头,可是想到当日穆东明知晓铺子外发生的一切,而司牧云自作主张把沈俊才给废了的情景,不由轻声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吧?王爷为着这事把司牧云给狠狠的怪罪了。”
    “为什么啊?”顾文茵不解的问道,不等燕歌开口,说道:“是嫌司大叔下手太重了?”
    “什么啊!”燕歌吃吃笑道:“王爷怪司牧云没留给他自己来动手!”
    顾文茵顿时无语。
    她想像不出,穆东明拿着把刀断人四肢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但想到当日猪泷山他对付武玄芲一干人的手段时,不由自主的说道:“那沈俊才还真应该感谢司大叔,虽然残了点,可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顾文茵却不知道,对于沈俊才来说,他更希望当天的自己能得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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