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早上？
    陆敏脚步一顿。
    这岂不是说，他在茶馆整整待了一天？
    “先生，你的朋友来了。”服务员微笑着对萧卿逸说。
    萧卿逸已看到了陆敏，正想开口。忽然眼角瞥见陆敏身后的秦天，目光骤然一沉，那微张的嘴已紧抿成一条线。
    “他怎么来了？”忍了忍，他终是开口询问，语气极为不悦。
    “我让他陪我来的。”陆敏在他对面坐下，秦天坦然地坐在她的身边，正对着萧卿逸。
    萧卿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没想到你一大早就来了，抱歉让你久等。”陆敏淡淡地对着萧卿逸说道。
    萧卿逸不禁有些气结。
    她只说是三天后见面，却没有说具体什么时间。他又不敢保证她能打电话给他。于是，他便一大早来了，唯恐错过了她。
    当然，这些原因，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更何况，此刻，她虽然嘴上说着道歉，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愧色。这令萧卿逸的心情更加烦闷。等了一天，他心中的焦躁已达到了顶点。若不是秦天在场，他想他是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该有的冷静。
    “我不认为我们谈话时有外人在场会方便。”萧卿逸目光扫向秦天，满脸的戒备和排斥。
    “他不是外人，是我男朋友。”陆敏忽然一眼不眨地盯着萧卿逸，冷哼，“你该不会认为我二十多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吧？”
    “你……”萧卿逸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卿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陆敏的脸色渐渐变得沉郁起来，她轻轻地叹道，“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谅我，我也知道曾经伤过你的心。但是，那时的我们，都太年幼，很多事，都无法把握。”
    她将随身带来的背包放在茶桌上，从里面取出一包纸包，放在萧卿逸面前。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叠的钞票！
    “萧卿逸，这是我陆家欠你们萧家的钱。今天，我把它还给你萧家。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萧卿逸圆瞪着双目，盯着眼前的钱，仿佛石化。
    “我知道你们萧家财大势大，不会在乎这点钱。不过，我是我所能做到的全部了。”陆敏以为他仍是不肯释怀，不禁苦笑道，“我知道曾经我们陆家很没有出息，收了你们的房子，还承诺你父亲再也不见你。那时，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不后悔曾经做过的选择。也许在你眼里，我们虚伪又贪婪。可是，那时对我们一家而言，居住环境能够改善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你没有吃过苦，你不知一家人经济拮据会给生活带来多少烦恼和困惑。我有我的自尊，可在家人的幸福生活面前，这点自尊根本不值一提。对不起，萧卿逸，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冷漠的人。我和你，立场不同，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不同。我们曾经能成为朋友，那是因为那时我们都还年幼，不懂社会，不明白现实残酷的一面。现在，我们都懂了。你看，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的，是分层次的。经济基础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圈子。象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怎能和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富家公子成为朋友呢？说出去，都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陆敏的嘴角，自始自终都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她忘不了萧寒锋那晚到她家来说过的话和他脸上的表情。她相信，萧卿逸住在她家时，是真心地喜欢她，喜欢她家的。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现实会改变一个人。她不会再天真地认为，她和他在长大后还能象从前一样相互喜欢对方，相互依赖和信任对方，彼此成为对方情感上的归宿。
    她见萧卿逸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她站起来，向他告辞：“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萧卿逸，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快乐，生活幸福。我还是那句话，忘记过去吧。我们都长大了，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何必纠结于过去而无法忘怀呢？”
    “你真的这么认为？”萧卿逸忽然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眼底满是痛楚，“过去对你来说，真的能忘记吗？过去的一切，对你来说，就毫无意义了吗？”
    陆敏一愣，忽然淡淡地笑了：“这些年来，我唯一学会的，就是放下。”
    “放下？”
    “是，放下对方，其实便是放过自己。我从不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而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我会加倍珍惜。萧卿逸，你的人生真的太顺利了。家世，事业，能力，你哪一样都比别人强上百倍千倍。我想，你活到现在，真正失去的东西，真正无法获得的东西其实很少。可我不同。我一直是失去，获得对我来说，那么困难。我的精力有限，能力有限，我只会去争取自己能力范围内能争取到的东西，而放弃那些并不属于我的东西。”
    萧卿逸怔怔地看着她，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你……你想和我划清界线了，是吗？”他颤抖着声音问她。
    “算是吧。”陆敏充满感伤地看着他，眼睛渐渐湿润。
    她轻轻地说道：“我会记得七年前那个真心对我的男孩的。他曾经照顾我的生活，在学业上帮助我，给我带来温暖和快乐。他曾经鼓励我，让我明白自信的重要。他也曾经让我明白被人需要的幸福。这些……我都不会忘记。”
    她缓缓地说着，泪水划过脸庞：“逸，可是这些都过去了。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把这将美好的记忆存在心底，告诉自己，曾经有个人真心实意地陪你走过一段路，就已足够了。”
    陆敏抹去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她轻轻地对秦天说道：“我们走吧。”
    秦天点了点头，凝视着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怜惜。他半揽过她的肩头，带她离去。
    萧卿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瞪着只剩他一人的包厢，瞪着那微微摇晃的竹帘，瞪着桌上那堆钞票，颓然地歪坐在长椅中。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说出那样绝决的话语，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离开他的生活了。
    萧卿逸忽然发现自己很可笑。怨她，气她，甚至恨过她，整整七年。却原来，这些痛苦都没有此刻面临着她主动决然离去时带给他的痛苦那般深刻，那般疼痛。直到这一刻，萧卿逸才发现，原来怨恨也好，痛苦也罢，都只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思念她的理由。这些所谓的怨恨，与此刻她绝然的离去相比较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很难想象，生活中若没有她，将会是怎样的模样。这些年来，她成为支撑他奋斗和生活的唯一动力。因为曾经被迫和她分离，他逼着自己变得强大，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潜意识里，他之所以想变得强大，不都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吗？
    可是，更令他痛苦的是，当他还陷入曾经的情感中无法自拔时，她却早已学会了放下，放下了过去，放下了他，潇洒地继续生活。
    就连怨恨，都已找不到理由。因为，她只记得从前的他，却将现在的他排斥在心门之外。
    可是，为什么，当他足够强大了，她却要离开他呢？她难道没有发现，无论是现在的他也好，过去的他也罢，对她的心始终未变吗？
    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他？
    萧卿逸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住了。细细地回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萧卿逸心慌地发现，自始自终，陆敏都没有对他有所承诺过。既没有向他表白她喜欢他，也没有和他一起规划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未来。
    可是，萧卿逸想，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否则，她不会允许他住进她家，也不会出手救他，更不会默许他每天和她一起上学下学。她应该是喜欢他的，虽然她的喜欢很被动，但她并没有拒绝他的相伴，不是吗？
    萧卿逸的一颗心，在渐渐地放下了怨恨之后，却多出了几分惆怅，几分悲伤，几分失望，还有几分期待……
    “小敏，将来有什么打算？”车内，秦天一边开车，一边问陆敏。
    “将来？”陆敏愣了一下，抓了抓头发，笑道，“是啊，我已辞职了。看来，我又要开始找工作了。”
    “别找了。到我公司来吧。”秦天半是诱哄半是劝说，“我一定会给你很好的薪酬待遇，而且工作还不怎么累人。怎么样，这么好的条件，考虑一下吧？”
    陆敏摇头：“你这样说，我更不能去了。世间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天上掉的馅饼我可不敢接。”
    “有时我真的恨死你那颗石头脑袋了，整一个冥顽不灵的家伙。”秦天生气地低哼，“你就当帮我的忙好不好，我的大小姐？你每天这样折腾，工作不稳定不说，我的心也跟着你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