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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最后营救

    望着袅袅升起的朝阳,露出仿佛有些缅怀的目光,贝杜兰开始叙说起往事。
    “多年之后,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天,夜空有点点星光,深蓝得纯粹。你与我两个人隔着五厘米的距离,在青石板铺就的‘鬼市’老街漫无目的的行走。
    虽说一街之隔的主城规划整齐,高楼林立,与其他的现代国际化大都市并无不同,但大多数老居民居住的老街却弥漫着古朴的气息。从那十年动乱中顽强的存活下来的老街,一并排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和仿古建筑悠然地伫立。间或有些清末民初的民居,有着历史沉淀下来的味道。因为从这里在某种程度上是销赃盛地的缘故,周围的居民们早早关了门,休息。全然不像主城的现代都市气息。
    现在还记得,我们旷了高二的晚自习,便一直在这条长长的老街上闲逛。我喜欢那样的感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久远的历史。但你和我说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为了让散乱的词语汇接成告白的话语,我的热量和血液全汇集到额头,没有以往走在街上满足的笑,也不似往日般活泼。
    很傻很天真,不是吗?”
    从贝杜兰的语气可以推测,她不习惯向他人说明这一段往事。或者是说明是不难,但是要能接受这个事实,想必她花了许多时间吧。我下意识看着林友亚,从我的角度,看见一股污血从她的头皮渗出。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的。
    如果没有那一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贝杜兰的恋爱回忆。
    “不是!我不是虚情假意,是真的爱你。我知道你的感情!我还记得,那一天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性命攸关,刘耀勇顾不上难堪了,这是我听过最令人作呕的告白。
    “是啊,我好开心。”贝杜兰非哭非笑,“我最喜欢的大哥哥,现在是我最亲的人了,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毕业就结婚。叫我不要妨碍他们。而且,你看,这也不妨碍他与我继续做情人,还是要做我最亲的人。
    而他的结婚对象,要他对我提出分手的未婚妻,林友亚,她是我一直叫做姐姐的人呀,最亲最亲的姐姐。刘耀勇,为什么是林友亚,因为我家江河日下,而她家更上一层楼了吗?”低低的呜咽声时起时伏。
    有志从事网络小说写手这一行的人,本来就有许多爱书人,像贝杜兰这种程度的青春往事,随便一扫就是一大畚箕。但许多年后,我唯一能记住的,是此刻红日下贝杜兰悲伤的表情,“我哭着求你,施舍你的爱情给我,你不要与她交往好不好,难道你要看着我死?然后,你终于无法忍受,撇下我,一个人头也不回离开。”原来,她从那时候起就变得这么歇斯底里,她是早就疯了吧。
    刘耀勇双眼无神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终于举起手,捂住脸。
    “如果不是我一气之下一个人先离开。”刘耀勇呵呵笑出声。
    “你原来还是会内疚啊。”贝杜兰平缓的声音传来,“你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看来刘叔叔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我猜你没见过你父亲那张忧虑的脸!”
    我的身子变得彻骨的凉,贝杜兰讲述的往事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那天夜里,贝杜兰独自一人留在老街,纵酒度夜。她遇到一个喝了点酒的二道贩子。之后,二道贩子侵犯了她。昏迷的她被刘耀勇父亲的手下发现,并抓走了企图逃跑的二道贩子。之后送去医院,好生检查休养。这件事没有报警,是因为贝杜兰的父亲不希望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但相对应的是,在近一年内,那个二道贩子几乎每隔两三天都要被人打一顿。谁打的,他说不出。
    “为什么不把他绳之以法?”我问,身为女性,耳目濡染,我最知道对女性所造成伤害。肉体还在其次,案的被害人在心灵上遭受相当大的创伤,因此可能会丧失部分记忆,或是由于脑中浮现遇害的画面而受到二度伤害、失眠,陷入各式各样的精神紧张性障碍;有些人甚至会过度自责,而将遇害的责任归罪于自己。
    对女性所造成的精神创伤,就是如此严重。我可以想象到贝杜兰伤害别人时的疯狂,她的心已经被屈辱折磨得千疮百孔,需要一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怨愤。所以选择了像恶棍一样来伤害穆彤彤,也许这样,才可以让自己的屈辱得到稍许的喧泄。
    “我猜是因为,他们家经不起几次三番的折腾了。”说话的是林友亚,这个恶毒的女子揉揉太阳穴,叹息着,“我很抱歉。原来最傻的是我吗?原来这么长时间,贝杜兰你只是在利用我,我真的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我也一直还以为,你和我一样不在乎长辈们定下了的陈腐约定。而且,刘耀勇,谁看得上他!
    可是……我不明白,那就是,烂船还有三斤钉,以你家的地位,还不至于会这么做吧。而且我们三家同气连枝,守望互助。如果贝杜兰你的遭遇属实,你家又怎么会不告‘那条狗’,反而隐瞒记录以纵容他。毕竟遇害后提起告诉跟不提起告诉,具有巨大的差异。”
    “谁说不会?”扶墙站着,于祖佳斜睨她,那神情仿佛看一个三岁稚童说出可笑的语言。
    贝杜兰自顾自的说着,“起初,我很反对父亲的做法。可是看到爸爸痛苦的表情,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夜之间,天真可爱的我成熟起来,直到最近才知道家里的情况,情况很糟糕。我本来是他们的心肝宝贝,谁知却遭遇这样的事情。爸爸愁眉不展,而妈妈只是哭,然后就发火打我,骂我不守妇道,跟男人到那种地方去,活该自取其辱!让贝杜兰自己决定怎么样?起诉,还是选择沉默。这是她的人生。”爸爸只能如此劝慰妈妈。”
    “我现在还记得妈妈是怎么骂我的,哭什么哭!谁让她那么晚跑到老街鬼市!那里治安不好,不安全。给她说过多少次,不要随随便便的跟男人出去,她哪次听进去了?她自找的!还是赶紧给她安排病休一年吧,就当成是被狗咬了一口吧!”我突然不恨贝杜兰了,早在那个高二之后,她的人生也毁了。
    “哈哈哈哈,我自找的!”贝杜兰癫狂的笑着。刘耀勇后退了两三步,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石苓人轻叹一声:“人的心是最难控制的事物。一个人越是拥有得多,害怕失去的心情也越甚。无论如何,一味姑息罪犯,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都说了,你们这些没有家室的人知道什么!”于祖佳摇摇头说,“我曾在大洋彼岸交流学习一段时间,在唐人街协助当地警方调查许多案子。海外华人因为是弱势群体,常常成为作案目标。其中有一起入室抢劫侵犯案件,受害者是花季少女,她的人生完全被毁了。”他陷入了回忆。
    “我记得自己曾经对那个侵犯案的受害人说,“我知道这对你很困难,但是请站出来协助我们指证凶手,不要让他逍遥法外。”当时那个暴雨梨花般的女人只是痛哭流涕,而他的家人恶狠狠地对我说……你知道比被侵犯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是被人知道你被侵犯了!”
    “我当时并不理解那个受害者的话。直到一个老警察告诉我,有一个在书本上不存在的名词,他形象的称为‘二次’……之后我也曾在犯罪心理学的课堂上稍微学过这些,那就是……”
    我知道二次这个词,石苓人插话,“我在近年来的一些心理学刊物上读过,作者是个华人,英文名是charlie,号称华人神探、法律刑侦精英人士,头衔职位是某个州的科学咨询中心名誉主席、纽黑文大学法学院全职教授,人称“物证鉴识大师”、“科学神探”等。据称其侦办的众多刑事案件成为国际法庭科学界与警界的教学范例,都是些政治领域内问题的法律化,加以媒体配合,成了一锤定音的角色。不过他提出的许多概念倒是有可取之处,譬如二次的概念,就是指被害人遇害后在警方作笔录时受到警方的嘲笑,或是被社会大众无情地诽谤、中伤,使当事人心灵受创。”
    真是太恶劣了。我忍不住说,林友亚脸上也露出了愤慨神色。
    是啊!于祖佳感慨着,“我回国之后,发现这一现象在基层办案过程中不同程度的存在着,有些是因为办案人员的缺乏经验,有些是因为他们的徇私舞弊,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基层缺乏人力物力,连办案经费都要自筹,所以往往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譬如一起陪酒女被侵犯案件,片区民警先入为主的问什么……你又不是,是你自己引诱人家的吧?是你自己穿得太清凉,想引人注目吧?第一次是什么时候?这些话本不应该在被害人面前说出来,他们只是想销案吧?
    “男人都是混蛋!为什么被害人非得承受这种在伤口上洒盐的伤痛呢——”贝杜兰怒不可遏,槌了墙壁一下,可惜握枪的手丝毫未动。
    “是啊,哪有人这么粗神经?他们只是根本不把被害人的心情放在眼里!这种称为二次的精神打击,这种行为,就跟在别人的伤口洒盐一样,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犯罪”。石苓人感慨道,“而且舆论压力也不堪回首。”
    “没错”,于祖佳难得的和石苓人一唱一和,“我走访过受害人,在唐人街没有秘密。邻里间不无兴奋地传播这个消息,提起那个因为交了白人男朋友而‘抛头露面’被侵犯的姑娘时,语气是对‘伤风败俗’的鄙弃大于同情。身边人看她的眼神充满揣摩和推测,结论通常倾向于‘为什么她没有努力抵抗’、‘她怎么不去死’‘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有人很直接的对她父母说,“这孩子这辈子是完了,以后哪个好人家要她,你们赶快搬家,不,干脆回国吧。到处是流言蜚语,到处是窥视的眼睛,到处是指指点点的指头。她再次崩溃,这次她做的彻底,从双子塔楼顶跳下去。于祖佳低声道,“我赶到的时候,亲眼看到她落下去,好像一只被撕掉翅膀的蝴蝶。蝴蝶落在一辆碰巧经过的垃圾车上,残缺着活下来,我不知道这是老天的怜悯还是残忍,强迫她继续这种悲惨的生活。”
    以女性的角度来说,全部都不可原谅。我满腔怒火,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明白贝杜兰对刘耀勇的杀机,也理解了贝杜兰为什么会处心积虑安排这样一个局来致穆彤彤于死地,让凉薄的刘耀勇和林友亚身败名裂。但是,我心里还有一点不能释怀,石苓人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现在,我却让他置身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之后的故事乏善可陈,我休学,晚了一年半之后考入和刘耀勇、林友亚的同一所大学,其中所经历的痛一言难尽啊。但我并不感到痛苦。爸爸妈妈都以为我放下了,但我始终没有放弃复仇,对那个二道贩子,更对这对狗男女,特别是刘耀勇!想到总有一天,那男人会尝到同样身败名裂的滋味,我反而无比喜悦。现在,已经够了吧?没有遗憾了吧?那么,各位就是认同我的复仇啰。”
    贝杜兰以一种傲视凡间般的眼神如此说道。她迅速把右手的手枪往上挥。只是在看到我的时候,目光中多了几份暖意,沈同学,不,水月,对不起。我早就从穆彤彤那里听说过你,不过我敬佩你,就冲着你肯为一个老朋友做到这种程度。如果当初……我有一个你这样的朋友,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种丑陋的样子吧。
    我猜你要问什么,或者你已经知道我就是杀人凶手了……贝杜兰不像往常那样说话条理分明,感觉她的精神处在极端亢奋的状态下。“女鬼大概是不会来了,但警察随时会赶到,时间紧迫,让我和盘托出吧。一年前穆彤彤的那件事,你们大概连蒙带猜的差不多了吧。只不过,我隐瞒了一部分至关重要真相,一部分关于我的真相……
    或者是太累了,贝杜兰慢慢的坐下来,就坐在我对面,如雾的目光,花瓣一样的粉红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叫人心惊。作为加害者和受害者,贝杜兰的防线反而最先彻底崩溃。她交待了自己杀死穆彤彤的过程。
    作为林友亚的好姐妹,林友亚的举动我好容易看穿。我知道其他人都恨穆彤彤,而林友亚比谁都更有资格恨她!一夜成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她却硬生生地夺走了这个原本属于林友亚的机会。或者是她想,只要穆彤彤一发挥失常,说不定商家就会重新考虑用林友亚了,那她就可以摆脱家庭的窠臼,这怎么可以……在林友亚制定出陷害穆彤彤的计划后,我悄悄找到穆彤彤,把接下来的行动全都告诉她了。因为在那时,我已经策划出了一个完美的谋杀方案。是的,我想杀死穆彤彤,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为了更多的计划做准备,我要刘耀勇和林友亚名声扫地、家破人亡!
    在她说话的过程里,石苓人时常嘴唇翕动想插话,不过被我的眼神阻止了,这不是他发挥好奇心的时候。
    穆彤彤得知林友亚要把她关进筒子楼里,自然又气又恨。她谢谢了我,问我怎么办,我说让她将计就计,假装自己在筒子楼里太害怕而自杀了,然后再扮成鬼来吓林友亚。穆彤彤一听,很感兴趣,说她对假扮死人很有天赋,只要帮她准备好道具,肯定可以瞒骗过所有人。于是我照她的吩咐,买了红墨水、红染料,还弄到了一块细长的碎木片。她拿到这些东西时,很开心地感谢我,并让我好好欣赏她晚上的演出。呵呵,她哪里知道,她装死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真正丧命之时!
    水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很该死?哈哈,可你不能否认我这个灵机一动的计划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我很聪明吧!贝杜兰说得很快,同时气喘得更厉害,就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赶她,而她正拼命地躲避着!
    当我们发现穆彤彤'自杀'后,余宫音那个‘小白鸽’和林友亚那个美女蛇,果然如我所料,一前一后很慌张地跑了出去,筒子楼里一时只剩下我和刘耀勇,我也装出一副担心她们的样子追了出去。但我并没有去找她们,过了一会儿我又返回筒子楼,想引开刘耀勇进行我下一步的计划。
    老天待我真不薄,我发现刘耀勇居然没有守在穆彤彤的'尸体'旁边,不知去了哪里。这样正好,为我省下不少时间。我摸黑走进女生宿舍里,隐约看到穆彤彤躺在地板上……她应该莫名其妙吧。而且她现在还要继续演戏,不会那么快起来。我半跪在她身边,用力捂住她的嘴,拿起一把很轻很薄的刀子对准她的胸口刺了进去,直到感觉血液慢慢流淌了出来……刀子是我特别准备的,刀锋很薄,薄而锐利。刺杀动作也是我演练过无数次,本打算用在一朝与刘耀勇刺刀见红!
    你们知道吗?我最崇拜的作家是古龙,虽然他同样是个不尊重女人的混蛋。按照古龙小说里的说法,一刀刺入肺叶下端之后,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腔,只要刀锋够厉、动作够快,所以连伤口都不会留下,也没有血会流出来。现实当然不是小说,我也不指望能够瞒过法医,我一直相信,这件事终究会水落石出,真想知道当刘耀勇、林友亚她们信誓旦旦宣称穆彤彤是自杀,而尸检检出致命伤的时候,她们那惊愕的表情!
    奇怪的是,在这过程中穆彤彤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也没出声。我想她也许是为了演得更逼真,而吃了一些暂时让自己昏迷的药……总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杀完穆彤彤后赶紧离开现场,然后又找到了余宫音和林友亚,回来的时候,刘耀勇那傻子还在处理尸体,帮助我毁尸灭迹。哈哈哈哈!
    贝杜兰在叙述这一经历的过程中,心境起伏不定,时而恐惧,时而迷惑,时而激动,时而愤怒……这些变化都通过微变的神色和不同的语速表露无遗,也影响了旁听的我,不由自主地心潮起伏,恐惧、害怕、愤怒、迷惑、无助、沮丧,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我都感同身受。
    如果石苓人的天赋是沟通阴阳,那这大概也是我的天赋吧,成为阴阳先生的天赋。
    前提是石苓人的说法是真的。
    砰!重重的捶地声传来,可惜……贝杜兰的情绪一下从跌到低谷,我预料错了,我杀死了穆彤彤,可还是没有用!我低估了权力的力量,她们收买了校方,摆平了媒体,连警方的捕风捉影也无功而返,穆彤彤的死变得无声无息。不过不要紧,我还有下一步,我开始以穆彤彤的口吻和技巧写信、画画,用血影恐吓她们。我是如此清楚,突然袭来的恐惧,哪怕每次都持续不久,却深刻到难以摆脱。
    在余宫音死前,她收到了带有那'血影'的画卷,如果说于宫音的死不在我的意料之中,那我是在说谎,因为这个‘小白鸽’是我们中最温柔、也是最懦弱的,不食人间烟火,不识人间有羞耻事!
    不过她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方式自杀,却在我的意料之外,本来以为她会如同穆彤彤一样自杀,之所以这么想,也是为了吓吓这一对狗男女!”
    “简单说来,事情就是这样,大部分都被石苓人猜中了。”贝杜兰啪当地子弹上膛,为这个话题做了个结尾。
    大部分都被石苓人猜中了?意思是说,石苓人早就看穿了一切?
    其实我也有所猜测,只是事情纷至沓来,我自顾不暇的陷入混乱当中,根本看不见事情真相……
    “唯一的问题,是不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事情越来越多,林友亚的主动失踪,让我发现事态脱离了我的掌握,而且我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居然被人利用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或者是如同沈同学你的男朋友,石苓人所述,在筒子楼地下真的有什么‘东西’,或者这一切其实都是'那东西'搞的鬼!可那,到底是谁,是什么?
    我也一度以为是穆彤彤的冤魂来复仇了,因为我这一年都仿佛在炼狱中度过,仿佛我的复仇完全是一场梦。莫名其妙的真心话大冒险规则。不觉得那样的规则有什么奇怪之处的参加者。随随便便就不断增加的死者。面对这样的状况,很快就不再感到讶异与同情的自己。全都是一场恶梦。而恶梦只是梦,梦再怎么可怕,有一天还是会忘掉。
    如果没有碰触过、埋葬过穆彤彤的尸体,我会觉得,那只是一场大费周章造假的表演而已?血是蕃茄酱。中刀是变魔术。至于失足坠落的余宫音,更是用假人代替。对,一定是哪里错了。
    如果说一切都是造假,都是表演,也不奇怪。但是……甚至在排在陌生群众的最前面,等待使馆签证的时候。在细窄的林荫路上走着,偶然发现自己前后都看不到人的时候。在晚上,进入梦乡之前。早晨,从睡梦中清醒之后。我都会全身颤抖。我无时无刻不幻想着穆彤彤变成怨灵的模样!杀害了穆彤彤的自己,一定也会被谁所杀。这是一种因果,也是一种真理。剩下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之问的差别而已。只是'那东西'准许我活多久的问题而已。
    '那东西'真恐怖,我怀疑过'那东西'当时就躲在筒子楼里,把我谋杀穆彤彤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的命运最终也只是被黄雀吃掉的螳螂!不过,无所谓了,既然是法律奈何不了这对狗男女,今天就用我的手来终结他们!
    “等一等,”我急忙喊道,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贝杜兰的复仇是如此正当,或者说,她做到了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请等一等,”石苓人从容不迫的说,“还记得我的推理吗?你确定你离开的时候,穆彤彤已经是一具尸体?”
    贝杜兰想了一会儿,也说:应该吧。当时血流了一地,而且后来刘耀勇也确认过她没有呼吸了……后来我们再回到筒子楼,看见他刚装完尸体,我们也帮着把麻袋放在他背上,我感觉麻袋里的尸体的确是冰冷的……顺便说一句,我真的很想向穆彤彤的家属道歉,前去扫墓,但她们恐怕连穆彤彤怎么死的都被蒙在鼓里吧。这不是鳄鱼的眼泪,只不过,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快撑不下去了。
    这些人明知道有问题,居然弃尸?为了保身,人类究竟能冷酷到什么地步……?我怒火攻心,突然心中一顿,石苓人的意思,难道说是?
    ”喂,石苓人,该不会这几个家伙……”我决定配合石苓人一次。
    “没错!大量失血同样可以造成身体冰冷的感觉,刘耀勇其实发现穆彤彤还没死,只不过他为了灭口,其他人……他们为了湮灭证据,活生生将那个女孩子埋起来。穆彤彤当时应该还有呼吸,而且说不定意识也还很清楚!如果找到尸体,说不定可以审批故意杀人罪,最少是无期徒刑!”
    虽然知道石苓人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但这句话深深刺入我的胸口。无论如何,刘耀勇他们所干下的勾当,绝对是天理不容的。
    “原来不是弃尸,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啊。”贝杜兰以锐利的目光逼向刘耀勇。“那她们就更该死!”
    糟糕,好像事与愿违了。
    “吵、吵死了!闭嘴!你们没有证据!证据在哪里?这家伙脑袋有问题,这种鬼话谁会信啊!”刘耀勇疯狂地双手乱挥,一边大叫道。而于祖佳和林友亚都缄默不语,大概才想起他所指为何。
    “我信。”贝杜兰俯视刘耀勇说道。
    “证据,你们没有证据!”
    “我还没拿出来……”
    “不需要!已经,不需要了!”
    这一对痴男怨女不动地互相瞪视。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石苓人!快动手!”我忍不住叫了出来。这个可乘之机,绝不能错过。
    有个人影一口气逮住这个机会,像是全身的弹簧都释放了一样扑过去。贝杜兰虽然心情激动,仍然表现出来久经锻炼的身手,不过……“啊!”
    贝杜兰在混乱中大喊:“谁?你是谁!”
    她被糊了一脸液体,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
    贝杜兰的惨叫,让同样扑过去的我不由得掩住脸。虽然不觉可疑液体威力会扩及我那里,我还是踉跄了一两步。
    那人不容许贝杜兰抵抗,一口气制伏了她,从她的手夺走手枪。
    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时不明就里,石苓人还在原地不动,所有人都在原地,除了……一个人!
    “我叫游慕容,只是‘猫尾摆摆’的咖啡师一名,而且是个略懂察言观色的推理小说读者。”一开始就不见踪影的女咖啡师抬起头,对着石苓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笑屁啊。
    我明白了,刚才的石苓人与贝杜兰对峙、向她丢出疑问,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全都是为了这个动作。其实根本没必要质问真相,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石苓人身上,也为了让贝杜兰不去注意到女咖啡师正爬上另一侧的弧形楼梯,沿着墙边逐步逼近她。
    “阿弥陀佛,”石苓人高举在上的拳头,这才缓缓放下。“千钧一发啊,中途她看向别处时,还以为要失败了,但总算没有破功。”石苓人呼了一口好深好深的气,深到像是从海底浮出水面一样。呼气的同时,他猛然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就像是他的体力、精力,以及到目前为止勉强支撑自己的某种力量,全都消失了一般。
    你真是很不擅长运动呢,而且阿弥陀佛什麽的,不是你的竞争对手的宣传语吗?
    女咖啡师已经松手放开了贝杜兰,因为已经没必要了。她的眼神空洞,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石苓人。那张脸似乎失去了理智。
    “这是什么,法术吗?”
    你是在猜我口袋里放了什么吗?游慕容把手里的东西亮一亮,重新往外套内袋一插,
    我故作不知的猜测道:是保湿喷雾罐吧?你喉咙不好?
    不,这是那段时间媒体宣扬变态色狼出没的时候,我自制的防身喷雾,成分是朝天椒之类的,效果相当不错。
    你试过?
    试过几次,那真是可怕的经验。眼泪鼻涕流满面,好一会儿动弹不得。女咖啡师笑道:这一次为了演练,实在让石苓人吃足苦头。他昨天就来演练过无数次,所有可能性和关键环节都推敲过,甚至亲身体验这辣椒喷雾的威力。当时,那液体一喷出,他立刻大声惨叫,奔进浴室。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抓起莲蓬头往脸上冲。真是太可爱了!”
    “别提了,太糗了!”石苓人有气无力的说,“即便我当机立断冲了水,现在眼睛依然发疼,鼻炎症状也没有减缓的迹象。
    你活该!
    “哎呀,你们居然不等我上来就搞定了,算啦,不管怎么样,一切尘埃落定,可喜可贺。”
    我回过头去,正看见游以默笑靥如花。
    幸好她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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