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龙小蛟
苏牧、方威被眼前宏伟的山门吸住目光，从起初的震撼，渐渐变为自豪、兴奋。
他们也是巫门中人，也是巫，师父只是笼统讲过巫门过往，心中一直对难以一见的宗门祖地充满向往，此刻终于如愿以偿，自然激动不已，自家山门比想象中还要气派十足！
方圆同样怔怔地望着一别九年有余的山门，一时间思绪万千，识海中有无数与师父有关的画卷闪过。
一行四人久久驻足。
突然，站在三人身侧龙灵，眼眸微眯，不着痕迹地扫一眼方圆，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一头龙首突然自门楣上“巫门”两个大字下方探出，龙身不断延出，延绵不绝，带起一道破风之声，声响之时，硕大的龙首已贴至结界。
方圆先前开启的一人多高圆洞，也不过勉强看得到龙首口鼻。
龙首一呼一吸之间，带起微微风声，吸为凉风，呼为热浪，匀称悠长，却也迎面打在四人面上。
苏牧、方威目瞪口呆，自家山门竟养了条龙！
再看方圆，竟是比两个徒弟还要吃惊，他娘的山门里咋还有条龙？老家伙从未提过此事啊？
只有龙大爷早有防备，冷笑着将龙首硕大鼻孔中的风浪隔绝，区区小蛟也敢给龙大爷鼻息？
龙首的目光始终盯着方圆，见方圆大吃一惊，硕大的龙眼升起一道得意，可等到若有所感地望向龙大爷那一脸冷笑时，得意顿时转为怒火。
蓦然间，震慑百兽的霸道威压自龙首扑出，扑向有眼不识泰山的中年男子，仅是一丁点余威，便令旁边的苏牧、方威连退三步。
苏牧、方威连退三步，不是抗住了龙威，而是那道令二人不寒而栗的龙威突然而出，又骤然消失。
这时就见，上一刻还高高在上的蛟龙，一双龙眼充满了惊惧，不可思议地望着似笑非笑的龙大爷，那目光像极了贩夫走卒得知上一刻还不屑一顾的路人竟是当朝天子。
龙威之所以突然消失，只因龙大爷漏出了一丝淡淡的龙气，的的确确的沧海一粟，可到了蛟龙那里，便是如日中天的无上威压。
那是血脉压制，无可逾越的龙族铁律。
憋了二十余年，好不容易等到出关之机，心想着要好好戏弄一番自己认得他、他不认得自己的混账小子，好一解二十余年无法出关的一肚子牢骚，谁知刚嘚瑟一下，就遇到令人只得臣服的无上龙气，若不是那无上龙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此刻怕是只得贴地匍匐。
他娘的，世间怎会还有真龙？
怎么可能！
可血脉中的威压骗不了人，以自己渡劫而成二十余年的蛟龙之体，唯有真龙之气能压，而那股令人忍不住俯首称臣的无上龙气，怕是即便在真龙之中也属上上之等！
可既为真龙，不是应该渡劫飞升去往仙界吗？
怎可能停留人间？
娘的！先是巫延这个怪物，硬是在世间元神境都难见一个时，身据大乘修为，现在又是一条停留人间的真龙，怎啥怪物都被老子遇到了？
这若是说出去，不知要吓死多少人？
蛟龙神色变化自逃不出方圆的眼睛，转念一想便知晓了此中曲折，龙灵这厮是无修为傍身，可龙威还在，百兽倒还好说，一应龙属之物，都会被吃得死死的，就如当年飞仙谷中，众人拿之无法的墨羽，便被龙灵轻易制服，这头不知留在巫门多长时日的蛟龙，怕是比墨羽只差不好。
轻咳一声，方圆抱拳道：“敢问小子该如称呼阁下？”
蛟龙这才从惊惧中走出，龙嘴一张一合道：“敖广龙。”
方圆小心措辞道：“前辈是我巫门？”
一双硕大的龙眼闪过一道笑意，“小子非你所想那般，我并不是巫门镇山傀儡，说起来我比你小子也就早来巫门不到一年，只是你是巫延那家伙的徒弟，而我却……用你们巫门的话来说，我乃是你师父的巫仆。”
方圆恍然大悟，本以为这厮是傀儡一般的死物，原来竟是师父收的巫仆……
可师父这老家伙到底安的什么心？听这条蛟龙的意思，来得比自己还早一年，而且分明认得自己，为何自己却从未听师父说起还收了条蛟龙做巫仆？
“敖前辈这些年一直在……巫门？”方圆将到嘴边的门楣改做了巫门，免得这头叫敖广龙蛟龙听了不舒服。
蛟龙却是毫不在意，眼里笑意更盛，道：“无须与我客套，你小子也不是个客套的主儿。不错，这些年我一直在门楣中的阵法天地，按你师父之意，不得现身被你得知，只好看着你们这对混账师徒传道受业。”
巫仆敢骂主人？方圆心中稍稍不悦，在他心中谁都不可对师父不敬！
对这条蛟龙的印象顿时差了许多。
这时就听龙大爷发出一声冷哼，“就凭你也敢取个敖姓？还广龙？你他娘的炼成蛟龙之体时，血脉传承中没有那条真龙之姓旁杂不可逾越的血脉传承？”
蛟龙神色一阵尴尬，不由自主地将头颅低下，毕恭毕敬道：“是小的逾越规矩，还请上尊大人不记小人过。”
龙大爷却是不给丁点好脸色，依旧板着脸道：“虽说我龙族如今早已非人间界扛鼎大族，当世就连蛟龙都属罕见，可龙族的规矩还是容不得丝毫逾越，小小蛟龙竟敢自取敖姓，传出去还不叫其他大族笑话！”
蛟龙诚惶诚恐道：“上尊教训的是，小的知错。”
龙大爷这才稍稍满意，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蛟龙，实属难得，教训过也就罢了。物以稀为贵，小小蛟龙放在上古之时，连龙族的大门都进不了，可到了当今只能拿其当个人物，毕竟这是现知，除了龙大爷之外，唯一的第二条龙。
“以后你就叫小蛟龙，唤老子龙大爷便是。”
小蛟龙？蛟龙一双硕大龙眼写满了委屈，这名字也太没气势了些，可见过了龙灵的无上龙气，此刻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龙灵讨价还价一句。
龙大爷看着小蛟龙深闺怨妇一般的委屈嘴脸，呵呵一乐，笑问道：“怎么？不满意？嫌龙大爷起的名字难听？”
“小的不敢。”蛟龙苦哈哈地回道。
“小蛟龙不好，就叫龙小蛟，这下总归满意了吧？”
龙小蛟？怎么也比小蛟龙好听！被龙大爷霸道改名改姓的龙小蛟，默念两边，硕大龙眼闪过一丝欣然。
也着实委屈这位龙小蛟，这等堪比稚童般的名号，两厢对比，竟愣是被龙大爷逼得心生欣然。
方圆一言不发，若方才龙小蛟不说“混账师徒”四个字，方大将军铁定会为他出头，可此刻嘛，正好叫龙灵敲打敲打这个不尊主人的巫仆。
……
龙小蛟化作一个魁梧大汉，模样竟与巫延有三分神似，方圆不觉间看其顺眼不少。
一番问答，方圆总算摸透了龙小蛟的来历。
严格来说，自己能入朝为官，龙小蛟也有一份功劳。
也不知该说这厮胆大包天，还是该骂这厮不知死活，二十余年前为结成蛟龙之体，竟敢拦前去泰山封禅的大唐天子于泰山脚下。
为求取天子一缕龙气，做一身妖气转化为蛟龙之气的引子，硬是不惜本源妖气折损，强行越阶施展龙族天赋，行云布雨，荡起狂风暴雨，使得天子与随行百官难进寸步。
且以当时凤毛麟角的元神境修为，力压护驾的一众金丹修士，以致于当时堪称大能的一众金丹，连妖风怪雨是谁人所布，都摸不着头脑，只得护在大唐君臣左右，严阵以待。
也许是龙小蛟机缘所致，当日恰逢巫延路过，一眼便瞧见了真身隐于云中的龙小蛟。
妖物侵扰九州君王在修炼界属于越界之举，但凡正道修士都会力所能及地降妖除魔，当然也只是力所能及而已。
以巫延当时人间无敌的修为，替天子李隆基解围，无异于举手之劳。可巫延早就闲云仙鹤惯了，心境之高，对待妖物一样一视同仁。之所以出手相助，实在是双方这般僵持下去，谁也讨不了好。
放在天地灵气未复之前，自然是元神境修为的龙小蛟占据上风，可大唐立国百年，九龙祖脉汇聚长安，当今天子一身龙气辉煌正大，乃是一应修士的克星，龙小蛟可以行云布雨阻拦天子前行，可只要敢近身天子，便会在天子一身龙气中灰飞烟灭。
于是在问清了龙小蛟所图之后，巫延在狂风暴雨中踏空而至。
随行文武，护驾金丹，愣是无一人看得见近在咫尺的巫延，甚至连天子与巫延的对话都置若罔闻，在众人眼中天子始终静坐，未曾站起，未曾开口。
巫延简单地向天子说明来意，以及龙小蛟所求之后，李隆基恍然大悟，大方地让巫延随意拿取龙气，直言若能以自身无法感知的龙气，助世间多一条蛟龙，也算是一番美谈。
巫延笑着拒绝，说道：“那妖物不知死活，陛下一缕龙气也不是他能消受得了，只要陛下金口玉言，下旨准妖物成蛟，便是无上隆恩。”
李隆基听得惊奇，却对眼前这位一身气息浑然天成的大汉，深信不疑，于是便开口下旨。
圣旨一下，风停雨歇。
巫延笑着告辞，李隆基极想挽留，却心有所感，深知如此高人根本留不下，于是在巫延踏空而起时，心念一起，将贴身把玩的蟠龙玉佩一把掷出，道：“巫延先生义举无以为报，这枚玉佩还请先生务必手下，凭此玉佩先生或先生后辈，可换取大唐倾尽举国之力的一份人情。”
巫延稍作犹豫，便笑着一把接过玉佩，带着一脸迷糊的龙小蛟远去。
直到这时，随行文武、护驾金丹才再一次真切瞧见天子。
至始至终，不知巫延到来，不见巫延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