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颍国主最先道:“灵帅姐姐所言极是,同根同族,断然不会因权力斗争而伤了和气。”
熊冲亦道:“既然天意为合,那六州便是一家,权力的诱惑再大,也比不过家人和睦重要。”
兖州四皇子做戏的天赋比众人差一些,现编不出台词,不过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相当到位,连连颔首,满面真挚,仿佛下一秒就要举双手双脚赞同:“没错没错,说得好、说得妙!”
第493章 魔妖神明
柏老将先前只觉楚州处处有戏精,现在看来,应更正为妖族各个是戏精,眼前这一位位心眼儿比筛子眼都多的妖精,不去当戏子真真是可惜了。
好在老将还留有杀手锏,双眸闪动犀利之光:“要想平息聚灵神怒,须得以妖界皇族成员的肉身与元灵献祭谷神河神,不知妖族打算牺牲哪一位同胞?”
楚灵犀文盲的小眼睛再次瞪的圆又圆,心底翻涌着满满的吐槽:“竟然有如此诡奇的规矩,聚灵谷与聚灵河的神明莫不是外族派来妖界的探子吧!”
这话当然不能讲出口,只得在心里想一想,她瞟了瞟身边的妖族中人,见无一人反驳,便知老将没有打诳语。
妖女战神深思片刻,灵光一现,道:“可以用我的渣爹和渣弟祭聚灵谷神与河神!”
楚灵犀暂留这对禽兽渣父子的性命,就是为了让他们生不如死,对于复仇方式的选择,她曾煞费苦心地思索甚久,现下老天爷出手辅助,给了她新的灵感——
将渣爹楚国主与渣弟楚一鸣分别抛入聚灵谷和聚灵河中献祭神明,用他们二人的性命与元灵铺就台阶,助楚氏兄妹登上妖族权力之巅。
楚灵犀有预感,只要将此计划讲出口,渣爹会当场吐血三升,折损半条老命。
昏庸荒淫的楚国主,愚蠢短视的楚一鸣,蛇蝎心肠的丽贵妃,三个臭皮匠费尽心思筹谋五百余年,却仍抵不过半个诸葛亮,受迫献祭肉身与元灵,为楚云昊与楚灵犀兄妹的宏图大业添砖加瓦,这样的权谋反转,才大快人心。
然而,主角光环不一定时时闪耀,楚灵犀正为自己天才般的智慧感到骄傲,冷不防被泼了一大盆透心凉的冷水。
颍国主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姐姐,昏聩无能的皇室之人无法消解聚灵神怒,必须是才德兼备的国主或皇储才可以。”
“什么!?”楚灵犀无法理解其中逻辑,暴脾气难以继续按捺,如炮仗一般噼里啪啦地释放,叉腰道:“上古神明是不是缺心眼,不收祸国殃民的败类,专收有才有德的贤君,难道神明想搞垮整个妖界吗?”
柏老将本怀疑妖女战神故意隐藏实力,装出一副傻大姐的模样,妄图扮猪吃老虎,此刻方知她的的确确文化水平堪忧,连妖族的历史都不尽知晓,于是乎,他老人家展现渊博学霸的真正的实力,道——
“妖界上古神明此举,意在惩戒祸乱天下的狼子野心之徒与袖手旁观的明哲保身之士,贤明君王或王储一旦殒命献祭,乱局将更难平息,兵祸尤甚,国损民伤,唯经此大祸,皇族与百姓才可更深刻地意识到安定和平的可贵,不再妄生夺权争利的邪念。”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魔族柏老将竟会在楚州皇宫为妖女战神讲解楚州上古神明史,真真是奇也怪哉,话本桥段都不敢这么编。
楚灵犀方才恍然大悟,感慨道:“原来神明祖宗们是想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保妖族万世安稳,思路颇为清奇,手段不落俗套!”
柏老将以评价狠插刀:“四界上古神明之中,最属妖族与众不同,其所为所行大多有悖于常理俗规,往往带着一股邪气满满的狠劲,宠妃的处事风格便深得贵界先祖真传。”
他的表情温和淡然,言语却句句戳心、字字带刺,借妖界神明讽刺妖女战神,无形之中打了整个妖族的脸。
低级的骂街,常用套路是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柏老将虽未带脏字,可是用词明显有轻鄙妖界神明先祖的意思,在场的妖族中人不由得变了脸色,不过无一人出言争辩,皆不约而同地选择黑脸沉默。
欲成大事,隐忍为先,众人忍下这口气,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明智之选——
其一是忌惮魔族的强劲实力,其二是顾全眼下的大局,轻易与魔界老将翻脸,后果妖族尚且承担不起。
但是,这口恶气白白吞了也不行,此事如若传了出去,天下人会将妖界视为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心机小能手楚灵犀高明应对,半玩笑半认真道——
“我母亲的家族之中有魔族血统,不过幸好,我的性格既不冷酷,也不刻板,倘若脾性不巧与魔族神明相似,您只怕一见到我就有磕头烧香的冲动,那真真是折煞我也,受不起受不起~”
她并非信口胡编,其母族令狐家虽为妖界世家,可数十代祖宗之中难免会有为情叛逆者,其曾曾曾外祖母便为魔妖混血,传到她这一代,魔界血统已微乎其微,若不是柏老将出言不逊激起了妖女战神的撕逼小宇宙,她自己都差点忘记了此事。
楚灵犀言辞中的刺更为锐利,不仅讽魔族神明冷酷刻板,还狠狠打趣了老将一通,戏谑的口吻又令其陷入两难,不追究怒气难平,追究又显小气迂腐。
柏老将怒目而视,眼神之中尽是威胁的戾气,他如今这般年纪,本不应与年轻之辈发生意气之争,这样做并非是被妖女气糊涂了,而是有意试探其底线,看看楚灵犀是否有主动向魔族低头的觉悟。
不试不知道,一试才死心,显然,妖女战神打算与魔界硬刚到底,一丁点儿巴结的心思都没有。
柏老将越想越觉不正常,心底萦绕着两大问题——
“这丫头片子是疯了吗?难不成她真的没有为兄长争妖帝宝座的野心吗?”
不消多想,他便自我否决——
楚灵犀舌利如刀,回怼之辞甚为精彩,字字句句暗藏心思,无半分疯癫之状。
至于野心,柏老将绝不相信妖女没有,以他的了解,楚灵犀从不是安于现状的纯良小白花。
他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有三种——
第一,妖女认为兄长楚云昊有足够的能力争得妖帝之位。
第二,妖女以为魔尊会永远无条件、无底线地包容宠溺她,所以无须讨好老将。
第三,狡猾的妖女背着所有人留了一手,即便与魔族决裂,她也有办法争到妖帝尊位。
第494章 权力与名声
楚灵犀的心思,远比柏老将猜想的深沉。
依靠魔族的力量,确实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助兄长成为妖界至尊,但事成之后,腹黑魔尊必会索要相应的回报,而且在此过程之中,魔界极有可能会趁乱安插大量密探,日后即便楚云昊成功登上妖帝的宝座,恐怕也会沦为魔族的提线木偶。
楚灵犀的处事手段虽圆滑,可是性情颇有刚烈之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确有野心,不过心智不会因权利欲望而迷乱,魔族之势可以借助,但不可完全依靠,否则会把兄长楚云昊推向万劫不复之境。
她的终极目的,不单单是助兄长坐上至尊宝座,更要让兄长成为妖族的万世明君,所以妖界帝位必须得靠他们兄妹自己的实力来争,如若仰仗魔族之力,未来再以妖族的利益交换,那便与卖国叛族无异,纵然坐得稳皇位,也会留千古骂名。
眼下妖族由十州变为六州,大浪淘沙,屹立不倒的州国皇室皆非等闲之辈,众位国主应该都清楚,若靠魔族之势争权夺江山,必会遭后人非议。
可是,不得不承认,皇位的诱惑力着实太大,权力与名声孰轻孰重,见仁见智,楚灵犀为哥哥选择了美名之路,其余五位国主的抉择,或许与她截然相反。
在如今的形势之下,权力和名声,看似只能择选其一,不过对于野心与手段兼备的妖女战神而言,两难的困局从不存在,她自有办法鱼与熊掌兼得,美名和天下,一并为哥哥收入囊中。
她素来思虑周全,心中之谋划,有君子和霸王两条路,尽量以正道之法争权,力谋和平统一之法,但绝不承诺放弃武力——
假如妖族另外五州与他们兄妹的策略相同,在齐心抵御魔族势力渗透的前提之下争抢妖帝之位,她会遵循君子正道与其竞争,尽最大努力避免兵戎相见、同族相残。
但是,如果妖界五州中有投靠魔族者,不论是哪一位国主与魔尊暗中缔结与妖帝尊位有关的盟约,只要她收到消息,便会立即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发起四界史上最强势的舆论攻击,用最快的速度将背叛魔族的黑帽子扣在其头上,同时不遗余力地发动妖界各方力量,呼吁朝野上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什么都没有的老弱妇孺就贡献几口唾沫,将妄图勾连魔界的潜在卖国贼钉死在耻辱柱上。
经此一番大张旗鼓的神操作,就可以彻底斩断魔族伸向妖界的黑手,而且他们兄妹二人在妖界子民心目中的地位将进一步提升,得民心者终可得天下。
政坛就是如此,没有绝对的盟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此时此刻,妖族五州国主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熊冲、颍国主与兖州四皇子还十分配合地与她共同做戏,可当妖帝之位的争夺大战正式拉开帷幕,彼此的关系定然不会如此和谐。
世人皆道,天家无情,殊不知,生于帝王家,如处金鸟笼。
宫外之人认为,金笼中的鸟儿是尽是金丝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富贵无极,然而,唯身在其中者知晓,王室金鸟笼实为血腥淋漓的斗兽场,能在其中安然活下来并手握实权的皇族人物,无一是纯良柔弱的天真金丝雀,都是满腹心机的豺狼虎豹。
就以在场的妖族皇室之人为例,纵然他们的成长经历没有楚灵犀这般曲折,无须率军与渣爹和渣弟相残相杀,可是每个人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血脉至亲的鲜血。
熊老国主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仅有熊冲一位儿子,不是他老人家生下嫡子之后就一夜之间变得不孕不育,而是妃嫔们所生的庶子全部在年幼之时夭折。
此非上苍残忍,而是人心歹毒,熊州王妃外表端方贤惠,实则阴毒至极,身为六宫之主,一边装出母仪天下的气度,年年为国主纳选美人,日日敦促御医为众位妃嫔妹妹们熬制坐胎药,以绵延皇家子嗣,简直是四界贤妻之表率,另一边却暗使手段,百般提防妃嫔有孕,偶尔冒出几位宫斗小能手,与王妃斗智斗勇,千方百计诞下龙胎,若生公主一般无性命之忧,若生皇子便难逃厄运。
熊州王妃工于心计,大多不会亲自动手,而是挑拨妃嫔们互斗互残,一位又一位无辜的幼小皇子在宫斗之中悲惨丧命。
对于母亲的所作所为,熊冲不仅知情,必要的时还会参与其中助纣为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军事天分欠缺,并非乱世储君的最佳人选,如果心慈手软留下其他庶弟的性命,他很有可能会失去少国主之位。
楚灵犀第一次意识到人性的复杂与阴暗,便是因为熊冲。
她年少之时,常常参加妖族各州皇室子弟的聚会,切磋武艺与骑射功夫,那时熊冲有一位年仅八岁的庶弟,名为熊凌,颇有武学天赋,剑术尤为精湛,深得熊老国主的欢心,在一次擂台比武之中,因受宠而忘乎所以的他刻意选兄长做对手,招招凌厉霸道,全然不留颜面,惨败的熊冲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却起了杀心歹念。
十日之后的围猎之中,熊凌不幸坠马,落入悬崖深处的毒棘丛中,当场身亡。
这场悲剧,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那日楚灵犀恰好纵马行于峭壁西侧的山丘之上,她看的清清楚楚,是熊冲命令心腹将受伤的熊凌推下悬崖。
目睹真相的不单单是她一人,还有哥哥楚云昊,以及厉国主与兖州三皇子和四皇子。
面对这场兄弟相残的人伦惨剧,大家只是皱了皱眉头,心照不宣地沉默,当即调转马头离开,仿佛那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象。
年纪最小的楚灵犀怔在原地,尚为炼就识人慧眼的她,本以为熊冲是妖界最为心善的皇子,打猎时都尽量不伤野兽的要害,倘若不小心一箭射死猎物,总得絮絮叨叨地懊悔大半日。
她万万没有想到,成日将仁爱大道挂在嘴边,视兽类性命为珍宝的熊冲,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了断至亲兄弟的性命。
第495章 人心险恶
残忍的不单单是熊冲一个,所有旁观而漠然不出手的看客,皆与其是同一类人,哪怕是以佛系不争而闻名四界的兖州皇子,也非良善之辈。
他们之所以淡定冷漠,是因为早已见惯了手足亲族彼此残杀的悲剧,从熊凌在擂台之上因取胜而洋洋得意的那一刻起,大家便预见到其命不久矣。
几乎无人对熊凌有怜悯之心,生于皇族,便该知晓权利游戏的规则,在羽翼未丰满之时高调炫耀,即为自寻死路,熊凌的惨死正印证了那句老话——天要其亡,必纵其狂。
即便是尊崇正道的楚云昊,也未揭露熊冲谋害庶弟的恶行,他只是叮嘱妹妹,切不可插手其他州国之事,今日所见所闻,绝不能向外透露半句,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就当是梦一场,苏醒之后就将之抛诸脑后,莫再回想。
年岁虽是一日日地长,可是懂事很多时候只在一瞬间。
惊诧过后,幼小的楚灵犀渐渐开始领悟人心私念的真谛。
俗语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实的确如此,见证惨剧的她不再有继续打猎的兴致,独坐于围场僻静之处,远远望着一位位锦衣华服、英姿飒爽的皇室子弟,只觉既熟悉又陌生。
每每见面,大家都会热情地寒暄畅聊,每每聚会,大家总是热络地推杯换盏,每每比武,大家不但会恭喜赢家,还会鼓励输家,一派其乐融融之象,似乎所有人均是知心换命的知己至交。
可现实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小小的楚灵犀看透表象,洞察本质,原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虚伪假面,原来每一个人的嘴中都罕有真心之言。
楚云昊昔日醉酒之后无意中道出一句肺腑之言,楚灵犀初听懵懂,此刻方解其中真意——
“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保护你,让你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任性小公主,永远不知世事艰难之味,今生不尝人心险恶之苦。”
然而,天意总不遂人愿,即便楚云昊拼尽全力无微不至地关怀与保护,也无法让妹妹完全远离皇室的诡谲风云。
当时的小小楚灵犀,生活在哥哥的耀眼光环之下,所有人都对她礼让三分,尚未体会世事艰难,亦不知人心的狡诈真面目。
熊冲谋杀庶弟一事,使她真正张开了认识世界与人性的双目,这成为她人生之中至为重要的转折点。
熊冲带着捕获的猎物归来,一只六角花斑麋鹿,一只硕大的白首獾猹,他与平日相同,未伤野兽的性命,尽显仁善之德,吩咐随行的大夫为两兽上药疗伤,治愈之后妥善放生。
从前的楚灵犀,会傻傻跟着旁人一同赞叹,将熊冲视为善良仁慈的绝世白莲花,今日才知,那不是仁善,而是伪善。
虚伪的不止熊冲一个,厉国主与兖州的皇子们也似往常一般,客气地恭维,既赞其剑术精湛,又夸其仁厚慈悲,每个人的神色都无异常,唇边笑意儒雅矜持,又不失真诚热情。
当熊凌惨死的消息传来,众人诧异万分、一片哗然,熊冲扶着站都站不稳的父亲,显露出失去至亲的悲恸之色,还掉下了几滴伤心泪,影帝级演技大爆发,无论在谁看来,他都是痛失弟弟的敦厚兄长,绝非暗下杀手的幕后主谋。
楚灵犀冷眼旁观,只觉阴冷可怖,她恍然明白,最仁厚的外表之下,可能隐藏有最歹毒的杀心,世间最不可信之物,便是人心。
目光所及之人,均有不止一副面孔,包括她的哥哥楚云昊。
小小的她不禁联想到了许多事,宫廷之中,不乏捧高踩低的妃嫔与刁奴,楚灵犀虽是身份尊贵的嫡公主,可因不得父宠,所以经常被后宫的恶妃和奴仆怠慢,更有甚者,受丽贵妃的指使,企图用下毒与制造意外等方式对她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