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薛迹没想到竟会是阮衡害他,难怪长宁这般为难,“那熏香发现得早,我身子无恙。他是不是,还对你有用?”
    长宁没想到他竟然看了出来,她心头有些歉然,“是。”
    薛迹见她这么郑重,轻声道:“你既然说要放过他,我便听你的,左右也未酿成大错。”
    佩兰匆匆进来,停在屏风前,同长宁道:“陛下,木大人求见。”
    薛迹忙道:“你既然还有政事,便先去忙吧。”
    长宁拍了拍他的手,而后离了殿中。
    等寝殿内只剩他和陈太医时,他这才道:“叔父也察觉了吗?”
    “你既然知道身子不适,为何不让人召我过来。”
    薛迹道:“叔父若是常常来,陛下便该起疑心了。”
    第70章 落定   陈太医知晓他的顾虑,更明了他骨……
    陈太医知晓他的顾虑, 更明了他骨子里的固执,“那一刀虽然未伤及心脉,可却有损肺络, 日后一旦你身子虚弱,怕是会有咳血之症。而从你的脉象来看, 那毒靠我的药物是压制不住的, 你怕是要受些苦楚了, 陛下常来甘露殿, 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薛迹答得干脆,“那就请叔父为我施针,便是熬, 我也要熬过去。”
    陈太医狠狠咬牙道:“我真恨不得杀了郑勇安!”
    “我不会放过他的,死之前一定会让他为我陪葬。”
    陈太医唏嘘一声,心头只道那毒夫应有恶报, 只是可惜了迹儿。
    自从杨寰一事之后, 长宁提拔木云砚为中书舍人,正五品官职, 杨寰一事虽是她所为,但却不为人知。
    长宁吩咐道:“近来留意朝臣动向, 特别是与萧家有关的,萧韶此次栽了跟头,必定就此罢休,还有杨家的事。”
    木云砚恭声道:“陛下, 臣倒是有一想法, 萧韶定怀疑是陛下离间她与杨毓,而您何不让局势更复杂一些,将萧璎引进毂中, 她受萧韶管制太过,若是此时给萧璎一个做官的机会,正是她‘大显身手’之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若是再惹出什么祸事,萧韶定会两头顾及。”
    长宁沉默一瞬,木云砚以为自己这话惹了她不快,而下一刻,长宁吩咐道:“拟旨,朕欲招揽贤才,京中贵女可自荐,半月之后初试,留选之人可入廷试。”
    这消息传到京中,便有不少人起了心思,以往爵位都由嫡长女继承,次女便少了许多机会,若是能在廷试上得陛下青睐,便有了参与朝政的机会。而萧璎虽然不在此列,她是相府嫡女,根本用不得这些,可她自从上次被责罚之后,愈发想要证明自己,便瞒着萧韶,也入了初试。
    等萧韶知晓之时,已来不及,名额已经选定,更由长宁看过,即便她为丞相,也不敢随意更改。
    而此后的事,便顺理成章起来,长宁将萧璎安置在御史台,行谏议之职。
    萧胤得知此事,有些惊诧,问了萧璟道:“这是璎儿自己的意思?”
    萧璟也说不清楚,“璎儿近来时常同母亲争执,若非父亲拦着,只怕家法都不知挨过多少了。”
    萧胤无奈道:“你母亲精明一世,怎么就管束不了自己的女儿呢?”
    萧璟淡淡道:“或许便是管束太严,才让璎儿与母亲对着来。”
    萧胤冷哼一声,“上次她不是还喜欢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清倌人吗?这哪里还有世家女的作风。”
    萧璟毕竟还是爱护自己这个妹妹的,少不得替她多说几句,“年少情盛,总免不了做些错事。有些事急不得,等她再长几岁,心境自然会不同了。”
    萧胤走在前面,停在莲池旁,“皇帝让那些太卿都出宫去了,也不知道她又是起了什么心思?”
    萧璟并不关心那些人的事,“那些人留下与否,都不影响我们的大事。璟儿倒是有一事想说给舅父听,萧峥已经入了杨府,前两日他托人往宫中传信,求我救他一命,他说杨寰性情残暴,对她那正君倒还算客气,对他却是轻则言语欺辱,重则随意打骂,将对萧家的怒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萧胤攥着手中的佛珠,轻轻拨弄,最后却只叹息道:“这些也是他的命。”
    萧璟以为萧胤会动些怜悯之心,他曾经是厌恶萧峥,可到后来却发现,对萧家而言,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都只是政治工具罢了。萧璟虽是君后,但臣子府中的事却出面不得,他只得又去找了长宁。
    长宁需要稳定杨毓之心,而她人在边境,心中最挂念的便是府中独女,若是此时干涉杨府中的事,会影响她的筹谋。
    萧璟虽未强求,但他却也是第一次这般求她,长宁没有犹豫,唤来佩兰,吩咐道:“着人去郑太医府上,让她平日里到杨府中为杨寰医治时,就说杨寰近来怒气太重,对病情不利,让杨正君做主,将萧峥送到别处另居。”
    萧璟眸中闪过感激,长宁却没有多说什么。
    而转眼间便到了十月,各宫都开始停药,平日里去立政殿请安之时,都在瞧着萧璟的脸色,也在探查着他的心意,而萧璟容色淡淡,宠辱不惊。
    贤君等人走后,又折了回来,萧璟抬眸看着他,“有什么话就说吧。”
    贤君往日里嘴上从不饶人,在萧璟面前也是能说会道,此刻却反而嗫嚅起来,萧璟皱起眉头,“你若是说不明白,就回自己宫里去,等想明白了,再来见本宫。”
    贤君忙道:“殿下,臣侍想侍奉陛下,还望殿下助我。”
    萧璟却觉得他这话十分可笑,“你莫非以为本宫可以左右陛下的心思吗?你想要的不止是侍奉吧!”
    贤君委屈起来,“臣侍已经许久未侍寝,若是能得一儿女,便是再好不过,但如殿下之前所说,臣侍并非正君,即便有了子女,您也是孩子的嫡父,臣侍也不如您学识渊博,到时候孩子教养在您身边便是,臣侍不敢有那些僭越的心思。”
    这是要向他递投名状,前两日云侍君也来拜见,只不过他却没有开口的机会,后宫里有此心意的怕是不在少数,既渴望成为太女之父,又怕开罪萧家。他们当然知道,侍寝的事他这个君后已经干预不得,不过是要用这些话麻痹他罢了。
    萧璟嗤笑一声,贤君连忙抬起头来,却看不透萧璟此刻脸上的笑是喜是怒,正当贤君六神无主之时,萧璟却道:“起来吧,你说的本宫都记下了。”
    贤君脸上立刻挂起笑来,“臣侍多谢殿下成全。”
    萧璟的笑意未达眼底,“你不必谢本宫,本宫并不能帮你什么,一切只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贤君既得了这话,便比从前多了几分胆量,敢去紫宸殿争宠,只是他去的不巧,佩兰说长宁去了御花园,他便连忙往御花园而去,谁知此刻阮衡也在,凉亭之中,那阮衡竟不知羞耻,自身后抱住了长宁。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是毫无礼数,不就是仗着自己是陛下的表弟。贤君咬紧牙关,心里只把阮衡骂了千遍万遍。
    他正烦恼之时,身边宫人却压低声音道:“主子快看,那不是荣君吗?”
    贤君往宫人所指的方向看去,这十月的天,能披了斗篷的除了薛迹还会有谁。贤君吩咐宫人连忙退后,他自己也隐在树枝后面,等着看一出好戏。
    薛迹的步子慢慢停住,怔怔地看着亭中两人,而阮衡方才还抱着长宁一诉衷肠,可瞧见了薛迹。整个身子都僵住,他连忙将人松开,看着薛迹一步步走近。
    薛迹连礼都未行,立在亭下,淡淡道:“臣侍方才去紫宸殿,佩兰女史说陛下在这儿,原来纯侍君也在,臣侍倒是打扰陛下了。”
    薛迹说完便走,贤君在树枝后看得干着急,心里念道:这个薛迹平日里在他面前倒是威风八面,怎么见了阮衡倒不战而退。
    长宁却失笑一声,跟在了薛迹身后,薛迹像是故意放缓了步子,等了长宁和他一起走。凉亭之中,阮衡倒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贤君见好戏这么快就散场,只觉无聊极了,“这荣君竟这般不顶用。”
    他身边宫人却道:“奴才倒觉得,荣君的心机更深重一些,主子您想,若是方才荣君当着陛下的面,便同纯侍君计较起来,陛下怕是会觉得他不知分寸,可他什么都不说,倒像是受了委屈一般,陛下更怜惜他了。”
    宋子非愣了愣,“你说的话有些道理,看来本宫也不能这般直来直去,怪不得陛下不喜。”
    如此过了五六日,长宁一直独寝,而宫中君卿却摸不清陛下究竟青睐何人,薛迹荣宠不衰,纯侍君也时常侍奉御前,就连贤君也得了恩宠,时而往紫宸殿中送些汤羹点心。
    第七日晚上,长宁却忽而对佩兰道:“朕今夜歇在清凉殿。”
    佩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清凉殿已经失宠多时,卫贵君更是不怎么得陛下召见,可那三个字,她方才听得清清楚楚。长宁此话一出,便是要让她差人过去,要清凉殿准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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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是真的?陛下她真的要来这儿?”瑞祥又问了来传陛下口谕的宫人一声,他此刻欢喜过望,反而不知所措。
    见卫渊清仍旧立在窗边,瑞祥连忙过来,将那窗户合上,“如今外面清凉,主子可莫要染了病气。”
    距她亲口许诺之时,已经过了几个月,就连卫渊清都以为,她或许又改了主意。连阮衡都得了宠,他已经看不懂长宁的心思。
    卫渊清去了偏殿沐浴,他掬了一捧水淋在脸上,想留存一些理智,可他的心却远不像外表那般淡然自若,他不知道,此刻他要抓住的是长宁这个人,还是这次机会,一个能改变很多事的机会。
    第71章 子嗣   渊清在汤池中待了许久,久到瑞祥……
    渊清在汤池中待了许久, 久到瑞祥逾越礼数,掀开纱幔进来,急道:“主子快起身更衣吧, 陛下已经到了清凉殿,可莫让陛下等着。”
    这么多的日日夜夜, 他无时无刻不盼着她的到来, 等她真的来了, 他却生出退却之心。
    长宁却没有他这些婉转的心思, 她走到寝殿靠窗的书案前,上一次来时,渊清就在这里站着, 神情怅然。案上他作的画摊开着,长宁停下去看,却见他画的是一幅鸳鸯图, 但它们却并非游弋在春水之中, 而是在结冰的湖面之上相偎取暖。
    脚步声轻轻响起,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长宁缓缓转过身来,卫渊清就立在那里, 他似乎比上次见时更清减了一些,明明寝衣外还罩了一件素色斗篷,可身形却单薄了一些。
    长宁刚要开口唤他的名字,渊清却突然冲她行礼, “臣侍见过陛下。”
    长宁随口道:“可有用膳?”
    渊清反而问她, “陛下呢?来时可用过膳了?”
    “在甘露殿用过了。”长宁本想说,若是他还没用膳,便让御膳房专门做些补汤来。
    原来她是安抚过薛迹才来, 渊清听她这么说,有些置气道:“臣侍也用过了。”
    长宁一时无言,两人已经久未相处,多了些疏离之感,渊清忽而走近,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委顿于地,许是因为人清瘦了些,衣领之下的锁骨也更为分明,渊清伸手去解她的裙袍,长宁怔了怔,她方才进来时殿门还未关,“渊清……”
    卫渊清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头吻在她的脖颈上,长宁有些不习惯他这般直接,轻轻推开了他,卫渊清被推得后退一步,他瞧见长宁的神色,心中怨念又添几分,“陛下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长宁语声一滞,他这话让她多少有些难堪,“朕知道,这些日子亏欠你良多。”
    他来时本已经想好了,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可方才听她提起甘露殿,他心中难免生出不快来,他是四君之首,可如今宫中谁会把他当回事,就连立政殿都比不得甘露殿,何况是他的清凉殿?
    他眼底眉梢中带着一丝薄怒, “陛下并没有什么亏欠臣侍的,臣侍也不需要陛下的亏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渊清承受得起。”
    长宁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只道:“你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长宁说完这句话,从他身侧走过,擦肩离去。
    殿外的宫人跪送长宁离开,未待多时,瑞祥从外面进来,走到他面前,瞧见他一副失落之色,焦急又不解,“陛下怎么又走了?难道您和陛下生了什么误会不成?”
    他那带着怨气的几句话,并非是存心要让她为难,可她就连离去,都是温言软语,他甚至希望她方才能对他动怒一次,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工具,他想看到长宁心底真正的情绪。
    “是我强求了……”他一听到薛迹便失了控,便想起她们两人相处的情景,从长宁离开那一刻,他便后悔了。
    瑞祥知道卫渊清这些日子心里苦得很,却又不能对着他们这些下人说。
    瑞祥劝道:“如今后宫里的人,确实都在猜测,陛下会为荣君生下孩子,可陛下选中的人是您啊!”
    卫渊清扶住书案,“你先退下吧,我自己好好想想。”
    可他想了一夜,却也不知该如何挽回,瑞祥知道,卫渊清不像贤君那等人,上赶着争宠,他自恃身份,秉承君子之风,但谁又能知道陛下会不会改了主意,万一陛下错会,以为他不愿呢?
    瑞祥心直口快,这样的话自然也是藏不住,卫渊清神色一黯,瑞祥见状,忙道:“现在可不是主子置气的时候,您可莫要将陛下拱手让人啊!”
    卫渊清攥紧手指,侧眸问他,“你有何良策?”
    瑞祥听他这么问,知道此事有转圜的余地,附到他耳边道:“主子不妨……”
    卫渊清闻言,若有所思。
    瑞祥所料倒也不差,长宁昨夜又回了紫宸殿,佩兰有些惊讶,长宁无奈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吃了闭门羹。”
    倒也不算闭门羹,但她这些年在后宫中,确实还未曾经历过这些。
    佩兰温声道:“莫不是陛下之前去了甘露殿,卫贵君吃醋了?”
    长宁怔道:“怎会?”她本意是,卫渊清怎么会吃醋,可她话一出口,又想到他当时的神情,倒确实是从自己提了甘露殿才变的。
    佩兰见她似乎醒悟过来了,轻声笑了笑,“陛下将太多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顾不过来后宫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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