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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宫怨(四)

    这天晚上,皇帝一直抱着睡不安稳的容妃,自己几乎一夜未睡,心里却十分高兴。第二天,两人一起睡到快午时才起来,还叫关养心殿两日。李玉才高兴起来,觉得容妃娘娘果然厉害,从不落空,这一哭,真是哭的好,只不过从陪皇帝变成了皇帝陪她,反正是一样,让皇帝撂下公务好好歇两日。
    昨天皇帝踹自己的那一脚,到现在右腰还隐隐作痛,早上去看过太医,说要多养一阵,又不免心惊肉跳。后来皇帝一直没问,但昨晚叫德胜替了他,并叫德胜去他屋里给他送药。德胜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叫德胜不要问也不要多嘴,这几天在皇帝跟前儿务必小心。然后自己一早便爬起来当值。
    两人一起午膳后,再一起沐浴,然后皇帝又在榻上抱着容妃,像昨天那样两人亲吻脸颊。容妃不上妆,散着头发,软在他怀里,穿一件淡粉色风景纹暗花圆领绫袍,领口镶细细一圈石青素缎边,大襟右衽平袖无扣,松松地挽住,半截手臂露在外面,皇帝从来没见她这等柔弱无依的模样,比几年前那回更甚,心里爱极。
    这样的搂搂抱抱,幽香满怀,自然十分地挑动情|欲。到了晚上,两人还是这样,皇帝有点儿忍不住了,但见容妃楚楚可怜,眼睛红肿,于是只是亲她的唇。容妃便趁一次回亲他的时候,两手攀住他的脖子,低声道:皇上,您想沉璧不想?皇帝见她衣袖滑落,两截像白山茶花花瓣一样丰腴的手臂,在眼前明晃晃的,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将她抱贴在胸前……
    去床上后,皇帝压抑不住情热,在容妃身上毫无顾忌肆虐辗转,容妃本情绪低落,又开始流泪,皇帝忙放开她。容妃便将他拉下来,道:臣妾喜欢这样,您不喜欢吗?皇帝笑起来,他和她确实还从未这般,容妃流泪又不回应,就好像怜惜一只受伤的白翎雀……
    皇帝看着她,见她戚着眉头,脸色苍白,他抱着她;她让他抱着,觉得心疼之极。他抚摩她,又温柔,又熟落,恨不能将她整个儿揉入自己体内,让她在他的力量中安泰!而几年前那回,她的憔悴悲伤也多么的楚楚动人,但那时候……那时候,他和她之间,远没有如今这样,亲密无间……
    那时候,他觉得嫉妒,其实他嫉妒什么呢?因为沉璧这么高傲的美女,竟然如此关心另一个男人?对,沉璧是很温柔,但她其实很高傲,他早就觉得,她并没有将他的后宫放在眼里。而且,那不是另一个男人,那原来是她的丈夫,又对她那么好,她当然关心他,为他难过,为他伤心落泪,但那就让他更嫉妒,他完全挑不出理来。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是真的喜欢沉璧……
    皇帝心里大畅,偿了夙愿般意犹未尽,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这都是什么好胜心?却见容妃还在流泪,毫无生气地躺着,又吃一惊,拥着她道:是不是刚才……容妃摇摇头,亲了亲他的脸,要他给她擦汗,擦完汗,又要他给她涂药,他才笑起来,刮她的鼻子,道:你果然是朕的孩子!
    涂药的时候,容妃幽幽地说道:沉璧知道,您不翻沉璧的牌子,是因为念着纳兰夫人。皇帝不说话。容妃又道:皇上,没关系,我爱您。皇帝心里十分激动,道:朕对她真的已不是……你不要误会。容妃娇笑起来,伸头凑近他耳畔,低语道:您又被沉壁骗了!
    皇帝这才明白过来,一笑,道:你终于好了。容妃摸着他的脸,诚挚地道:沉璧都明白,但别人不明白。便把皇帝在梦中叫璎珞,被魏湄听见的话说了,说魏湄心里难过,告诉了自己,皇帝找个时间去安慰一下她。皇帝十分诧异,看着容妃,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容妃于是嫣然一笑,将皇帝手里的药盒拿走,放在一边,道:现在您只可以想沉璧,我们要把昨儿……补回来。说着便紧紧地亲住皇帝。皇帝笑起来,在她身上磨蹭……这才是沉璧,她吧,还是因为自己老去储秀宫不高兴,她其实在乎!
    第二日,皇帝去上朝后,李玉将皇帝踹他的事儿告诉了容妃,说皇帝以前经常踹他,但这些年已不动脚,而且踹在腰上,还踹得这么重,那是从未有过的,生气地道:和亲王,奴才可是被他害惨了!您说他好好的,前儿个来回什么事儿,不仅多罗大人,连奴才也撞万岁爷枪口上了!亏得奴才素日在万岁爷面前尽为他说好话,让万岁爷别和他较真儿……福晋给奴才银子,奴才也没敢要。奴才也没说错什么啊,万岁爷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容妃早已从德胜那里知道了,知道李玉不明就里,福康安可是皇帝的儿子,皇帝自然恼怒之极,只温言安慰他,说皇帝自己也后悔了,只是拉不下面子,不然怎会教德胜给他送药。又问他伤势如何,再叫彩云称了三十两银子,拿去御膳房,连着一个月,炖补汤给李玉。李玉高兴地叩头道:还是娘娘疼奴才!容妃笑道:本宫是为皇上疼你呢!李玉忙道:是是,奴才又胡说八道,多谢娘娘提点!万岁爷对奴才没话说,没话说!
    魏湄召李氏入宫见她。李氏上次才见了她不到一个月,明白她定是有什么事,即刻从圆明园过来。魏湄将那晚的情形和李氏说了,说自己其实早知道了,但皇帝真地叫原来那位令妃的名字,自己怎能不难过?又说知道那位令妃曾和太后待在圆明园三年,李氏定然见过她,便要李氏说说这位皇帝念念不忘的人。
    李氏听完,笑起来,道:娘娘,老身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依老身看,您应该感谢之前那位,否则您怎会有今天?!您如今就快要统摄六宫了,她在的时候,可是及不上您,连皇上的孩子都没有,您怎么还和一个已不在的人计较?魏湄长叹了一口气,道:您知道,其实我想要的是什么。
    李氏道:是,老身一直明白,娘娘是重情的人。可您看,如今皇上宠爱的容妃,她和之前那位令妃可十分不一样,男人说到底,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儿,只有糊涂人,才去计较皇上的旧事。魏湄突然想起李玉那晚上和自己说的话来,觉得和李氏说的差不多,便道:皇上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对先皇后娘娘,全天下都知道。
    李氏摇摇头,道:念旧,不过就是个念想,不是奴才说僭越的话,先皇后娘娘那等显赫出身,尊贵荣华,可人死如灯灭,皇上还不是继续宠这个幸那个,您可别和自己过不去,教皇上不高兴了。我瞧着,容妃娘娘就是想得开的,不然依皇上那性子,她能盛宠不衰?您看看,皇上对她,那是没什么给什么,要什么给什么,她虽然不管事儿,但我听老爷说,内务府已经接到旨意,今年的八旗选秀又要她协理,这还不明白吗?皇上的女人都给她做主了,三年前便是这样了。按理儿,只有皇后和贵妃才能参与选秀。
    魏湄怔仲了一会儿,道:但皇上不封她贵妃。李氏又笑起来,不便和她说奕禄说皇帝是通过偏宠五阿哥来保证容妃的将来的话,便道:名号只是名号,皇后娘娘还是皇后呢。容妃娘娘的穿戴早已是贵妃服用,只是未便于上金黄大装,老爷说,在圆明园的时候,件件东西都是皇上过了目的,您应该也看见了。皇上现在除了容妃娘娘,就是对您最好,您真别糊涂了!而且您有一位阿哥两位格格,七格格已许了蒙古王爷,您要为他们想想,老身上次就说过。总之,您和容妃娘娘不一样,老爷和我瞧着,您就是我们大清朝下一个将被册封的贵妃!
    魏湄听了这话,便不言语。李氏于是趁机把奕禄说的那番关于多尔衮母子的话和她说了,又说她现在是后宫最有前途的人,教她一定要珍惜太后皇帝给的这个机会,别人求都求不到,将六宫好好拿在手里云云。
    李氏走后,魏湄思前想后,觉得李氏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虽然听李氏的意思,他们已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多少有点儿奇怪。忽然想起吴夫人曾经和自己说过的吴敏说的话:娘娘一定不要看轻了自己,好好侍奉皇上,你的父母和魏家满门,在九泉之下都会骄傲生了你这个女儿。她忽然明白了,和李氏其实是一个意思,他们说的,都不是她所在意的情,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正想着,细君上来道:娘娘,该去寿康宫见太后了。她忙收拾穿戴了,带着细君去。自那日容妃和她说了以后,她便去请太后示下。太后说叫她多倚仗孙方,因她才管事儿,自己大面上听听,之后便不管了,若有重大的事,要她和皇后商量。但她自然是打定主意每日都向太后汇报,顺便去看自己的两个女儿。
    四阿哥从年后起,从工部调入了理藩院学差。那拉氏十分高兴,理藩院是大清最独特和重要的部门,皇帝有很多的视线和精力投入。越发觉得皇帝没有亏待永珹,于是好好嘱咐了一番永珹,叫他一定不能辜负皇帝的期望,之前工部的学差无功无过,如今一定要作出一些成绩来才好。
    永珹答应了并把皇后的话去告诉给了舅舅金简。金简没有直说,只说他还是要小心谨慎。他一早便看出来,舅舅和皇后及和亲王的意见相左,要保守的多,而且他觉得舅舅似乎隐隐对皇后有一种怨怼冷淡,他十分不解,问金简时,金简避而不答,他便也丢开了。
    铭绣走了以后,他只要一想起她,想起自己和她那些幸福甜蜜的时刻,心里就十分的难过,那拉氏要他再娶福晋,他一直不点头,直到最近才松了口。
    他的新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名字叫做阿珮,年十五。
    伊尔根觉罗氏,本是满洲八大姓氏之一。而阿珮所出身的赫臣家族,更是伊尔根觉罗氏的望族,其远祖赫臣在努尔哈赤起兵早期便归附,编入满洲正黄旗。富僧额之祖伊桑阿,满洲正黄旗人,满洲进士出身,历任吏、户、礼、兵、工五部尚书,官至文华殿大学士,深得康熙帝倚重,死后谥文端,皇帝将其入祀贤良祠。其妻为清代女诗人乌云珠,又名蕊仙,著有《绚春堂吟草》,封一品夫人,乌云珠是索額图之女。
    富僧额原尚老十三王爷怡亲王胤祥的次女,被封为和硕额驸,但这位郡主早亡,所以富增额又续娶了继室,阿珮乃继室所生,但因额驸不可以再续嫡妻,所以她的母亲只能算是侧室,她名义上也只能是庶女。这位大家闺秀据说性子贤淑,熟读《女四书》《列女传》等。
    太后听那拉氏说了,觉得满意,便和皇帝说,知道皇帝一直想叫阿里衮回来执掌兵部,但永珹不能没有福晋,王府也得有主母,是自己做的主,皇帝在阿里衮那里也好交代。皇帝只说太后同意,他便无意见,所以阿珮被内定为永珹继福晋,在按例完成即将到来的八旗选秀后,便作配履亲王府。而永珹的两位格格都一直没有遇喜,那拉氏叫太医院给两位格格看过,太医院说两人月事等一切正常。又因永琪生的是女儿,那拉氏暂时放下了一头心事。
    蓉蓉见多罗自那日晚间回来后,虽然一如既往逗弄小钧,但似乎有心事,问他是什么事,他只说没事,那天他回来的比平时晚,所以她知道,他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但他既然不想说,也不再问。后来还是多罗问了一句:和亲王福晋是不是要来带你去打牌了?蓉蓉一笑,道:她是有这个意思,但我已推了。
    多罗点点头,问道:为什么?蓉蓉道:我本来就不喜欢打牌,姐姐走了以后,托我照理药房,药房现在是叶大夫的学徒看病,诊金收的更少了,病人那么多,我根本就走不开,你不是知道吗?怎么还会这么问?多罗道:她知道你在长春|药房做事吗?蓉蓉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让她知道,姐姐也不想让她知道。多罗忽然心里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蓉蓉道:什么?多罗忙道:没什么,你忙好药房的事吧。
    李氏回去后,将和魏湄见面的事说了,奕禄不无忧虑地道: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纳兰夫人就是以前的令妃。李氏道:老爷,那不过是您的推测,谁说她就是?奕禄道:世上绝没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之前传她和皇上的流言,那绝非空穴来风。但这件事绝不能说,我们只能当作不知道。李氏点点头。
    奕禄道:去年我在园子里看见她作命妇打扮,吓了一跳,她从长春仙馆出来,应该是去见太后,我正好有事去回太后,所以碰上了,她也一愣,但立刻装作不认识我,后来我问刘嬷嬷,她说那是纳兰夫人。李氏道:我觉得不可能,若真是,皇上怎能疏忽至此,明知道我们和她认识,而且后宫好多旧人都认识她,太后她老人家就更不用说了,怎能瞒过?
    奕禄道:太后定然知道,皇后和内廷主位们也定然知道。其他人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皇上根本没放在眼里,后宫早就下了严旨,不准提以前的令妃,谁要敢说一个字,脑袋就没了。除了皇上,为了傅恒大人,我们也不能乱说,这里面定是有缘故,不能问,也不关我们的事。总之,魏湄不能从我们这里知道。这都不是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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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桑阿】来历如文中所示,乃康熙朝的名臣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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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桑阿为顺治乙未科(1655年)满榜进士出身,以礼部六品笔帖式转授礼部主事。康熙十二年八月(1673年),屡次升迁至内阁侍读学士,十月,为内阁学士,次年(1674年)十二月,充任经筵讲官。康熙十四年(1675年),升任礼部右侍郎,不久调户部,十五年(1676年)十月,奉命同工部尚书冀如锡视察淮河、扬子江各处河道工程。十六年四月,转任户部左侍郎,不久升工部尚书,八月调户部尚书。当时恰逢三藩之乱,吴三桂盘踞湖南,清廷决定创建舟师,自岳州入洞庭,断吴军饷道,命伊桑阿赴江南督造战舰。次年(1677年),又奉命同刑部侍郎禅塔海拜谒茶陵、督造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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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黄河决堤,伊桑阿奉命赴江南视察,不久又奉命筹备海运,上疏说道,“黄河运道,非独输挽天庾,即商贾百货,赖以通行,国家在所必治。若海运,先需造船,所费不赀;且胶、莱诸河久淤,开浚匪易。”康熙帝表示认同。同年冬天,俄罗斯侵犯边境,命伊桑阿往宁古塔造船以备征调,再调吏部。二十三年夏(1684年),时逢干旱,与王熙等清刑狱。秋天,随康熙帝南巡,命阅视海口。伊桑阿历兵、礼二部尚书,二十七年(1688年),拜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充《三朝国史》总裁。三十六年,康熙帝亲征噶尔丹,命伊桑阿往宁夏设驿站,其后与大学士阿兰泰充平定朔漠方略总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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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桑阿主政十五年,特别留意刑狱,每当康熙帝有问题,伊桑阿都能对答,同僚也佩服其对刑狱的了解。康熙帝勾决死刑时,伊桑阿与大学士王熙、吴琠及学士韩菼等以折本请旨,康熙帝说,“人命至重,今当勾决,尤宜详慎。尔等苟有所见,当尽言。”伊桑阿乃举出案情可疑者十余人,皆得缓死。康熙帝缓缓答复,“此等所犯皆当死,犹曲求其可生之路,不忍轻毙一人。因念淮、扬百姓频被水害,死者不知凡几。河患不除,朕不能暂释于怀也。”伊桑阿遂讲述灾民困苦的情形,康熙帝下诏免淮、扬来年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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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七年(1697年),伊桑阿以年老乞休。康熙帝对阿兰泰谈道,“伊桑阿厚重老成,宣力年久。尔二人自任阁事,推诚布公,不惟朕知之,天下无不知者。伊桑阿虽年老求罢,朕不忍令去也。”四十一年(1702年),伊桑阿因病再度请求退休,康熙帝诏许以原官致仕。次年(1703年)病卒,年六十六岁,谥文端,乾隆中期,入祀贤良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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