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相比被江封发现之后抓现成,倒不?如直接面对事实。再怎么说也是江封现在理亏，他?有什么可怂的。
    但……江封真的理亏么。
    其实在看到江封游刃有余的一边看着光幕，一边吃午饭的时候，楚丛眠就可以冲进房间跟江封算账了。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收到了柏合的一条星网信息：
    “请务必不?要?让江封发现你。”
    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楚丛眠眉头一皱，但到底是没有打扰江封。
    于是在江封跳下楼走远之后，楚丛眠拨通了柏合的电话。
    电话接通，楚丛眠开门见山：“解释。”
    “江封正在接受一个测试。”
    “测试？”楚丛眠看着楼下的小朋友奔跑着尝试让风筝飞上天，“测试江封有没有恢复视力？”
    “这倒不?是，”柏合耸耸肩，“江封确实是盲了，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但感知世界的方式并非只有一种，比如蝙蝠就可以回声定位。江封大概率是在失明之后，解锁了新的感知世界的方式，但我们关注的重点，并不是江封感知世界的新方式。”
    楚丛眠瞥了一眼摄像头，“那你们关注什么？”
    “我们在乎江封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柏合如实回答。
    “记忆？”楚丛眠顿时将看往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他?记忆出现了问题？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精神力自爆之后必失忆，这是脑补扫描之后得到的结果，就算他?是江封，也是躲不?过去的。但到底失忆了哪些记忆，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江封的精神力太高，很多情况下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江封。
    “至于为什么楚教官你没有感受到江封失忆……”柏合无?奈摊手，“我看你们两个成天就只是卿卿我我，今天要不?要?喂饭是你每天最关注的事情，怎么可能注意的到江封记忆有没有错乱？”
    这话说得楚丛眠有点心虚，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向江封的方向，抱胸而站，“这不?就是正常人的生活么，谁一天到晚忆往昔来考察伴侣有没有失忆啊。”
    柏合难得没有反驳什么。
    “不?过你们想要考察他?到底失去了多少记忆，”楚丛眠冲着江封的方向挑了下下巴，“找群孩子拉着他?放风筝能考察出来什么？”
    “这种事情总不能做得太明显。”柏合又端起来自己的大茶杯：
    “人在小孩子跟前比较容易放下戒备心，聊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再说了，我们也不?是真的在乎江封到底失去了哪些记忆，我们在乎的是，如果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回失去的记忆，或者永远都找不回失去的记忆的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楚丛眠再次皱起眉头。
    “我知道，目前的行为，看上去是我们保守派一直盯着江封不?放。”柏合轻叹一口气，“但你要?知道，江封不?止是你的男朋友，他?还是锋灭队的队长，整个星系甚至整个宇宙精神力最高的人，我们不得不?提防。”
    “我……”楚丛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可以理解。”
    “其实也大约也是江封二?次精神力自爆，以及喝下致盲药水的原因，”柏合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楚丛眠，“有时候能力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如果江封当时没有喝下那瓶致盲药，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也就自然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你。”
    “失去记忆之后，他?可能不做任何坏事，但难保失忆的他?，不?会被歹人蛊惑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在这一点上，哪怕是激进派也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这里，楚丛眠感受的出来，如果保守派知道江封恢复了视觉，更确切一点说，是取代视觉感知世界的能力，那么江封所需要?面对的，就不是一群放风筝的小朋友了。之所以测试的内容如此漫不?经心，大概是柏合那边压下了江封身体情况的事实。
    楚丛眠调转了方向，让视频通话中的柏合，也可以通过摄像头，看到远处江封的情况。
    其实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特别注意江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现在齐齐看去，就看到江封在用精神力糊弄小朋友放空气。虽然谁也没看见过江封之前放风筝，但任谁都觉得江封肯定是会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凡跟江封接触比较多的人都觉得，江封就没有不?会的事情……除了生孩子。
    眼下这情形，都不用说，肯定就是懒得动弹，所以懒得给小朋友们示范，用精神力忽悠过去就完事了。小朋友在周围撒丫子跑，江封便能坐在原地晒太阳。
    精神力自爆，主动失明，党派之争，方才两个人聊的话题如此之严肃，结果就让江封糊弄小孩子这一幕，搞得完全没有刚才那个氛围了。
    就在二人尴尬的时候，柏合再次开口，“楚教官，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关注一下江封的心理情况。”
    “怎么说？”
    “当然了，我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心理学相关的内容，”柏合审视的目光透过摄像头投放在江封身上，“只是觉得，如果一个心理还算健康的人，会如此冷漠地坐在一群孩子?中间么？”
    “如果天生不?喜欢小孩子，那么就会在小孩子搭话的时候选择不理会；如果本身喜欢小孩的话，跟一群小孩待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才对。”
    闻言，楚丛眠也认真地观察起来，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把?小朋友从画面中去掉，只留下江封一个人在空地上坐着，画面上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楚丛眠最开始，是在伤怀江封看起来仿佛完全没有过童年一样，不?然怎么能做到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但越看越觉得，哪怕江封身边都是人，但若是没有人主动向江封搭话，那么在江封眼里，那些人就是不存在的。
    明明，在他跟前的时候，江封不?是这样的。
    楚丛眠还没有自恋到，是他的存在改变了江封的状态。都说独处的时候更能反映一个人，他?现在觉得，麻木地坐在孩子?堆中的江封才是真正的江封，那个会撒娇会喊疼，会叼着食物对他?笑的江封，才是江封的伪装。
    这也就导致，当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楚丛眠的表情十分的复杂。
    亏着江封不?知道楚丛眠在脑补什么，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会当场笑场。
    他?确实给了柏合剧本，不?过那只不过是一个大致的方向。他?又不?是神算子?，可以预知到所有将要?发生的事，只能把大概需要?柏合做的事情列举出来，细节方面就只能看柏合自己的发挥了。
    至于今天的这场测试，的确是江封自己安排的，但那只不过是想上演一场，“哪怕我失去了关于你的记忆，怀疑自己深陷党派之争，认为你是被派来控制我的人，眼下我得到了逃脱的机会，但我依旧不会离开你”的戏码。
    楚丛眠确确实实是应该去一趟瓦特高校的，毕竟江封看他?好像还挺关注他?的那群学生的，就想着在离开学校之前，让楚丛眠再过去看望一下班里的学生。
    不?然单纯为了学校的琐事，江封怎么可能同意让楚丛眠一走就是一天。要?知道楚丛眠走了，可就没人喂他?吃饭了。
    哪想得到计划的挺好，结果在一院院长那里翻了车。当然院长也是好意，毕竟在院长眼里，时日还长，学校想什么时候回就能什么时候回，眼下正值年下，自然是想让楚丛眠陪着江封好好过新年，不?要?折腾才对。
    或许站在楚丛眠的角度，江封看上去浑浑僵僵，对生活很麻木的样子，然而对于江封来说，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
    其他人在江封眼里，跟空气没什么区别，大人就是一大团空气，小孩就是一小团空气。实在犯不上因为空气团的体积小了一点，就另眼相待，对着几小团空气露出什么“欣慰一笑”，“怀念往昔”，那才是真的病得不?轻，他?这样没什么反应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况且……他也不?是枯坐了一下午，其中有不?短的时间都是在跟10587插科打诨，比如：
    江封：『你说，盲人是不是就可以直视太阳了。』
    10587：『……理论上可以，但最好不，毕竟直视时间太长会伤到眼睛。』
    江封：『那反正这个世界快结束了，我来试一试，你帮我找找太阳在哪。』
    江封透视能力的区域有限，区域外是感知不到的，这也就意味着江封找不到太阳。
    10587倒是可以看到太阳，但找到太阳的方向，跟直视太阳还是两码事，最后10587就跟指导江封贴福字一样，一会往下一会儿往右的，废了半天的劲都没对准，最后还是江封放弃了，10587不?由得小声逼逼着“做人哪能就这么半途而?废”。
    江封回复得也很干脆；『那我不?做人了。』
    10587：……
    江封自诩整个下午过得还挺欢乐的，相比之前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屋里，今天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晒晒太阳，生活甚是美好。
    只不过过得太美好了，所以乐极生悲。当他?与楚丛眠四目相对的时候，天塌了都没什么感觉的江封，居然感受到什么叫做“心里咯噔一声”。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毕竟楚丛眠看上去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估计是柏合在事情发展超出变化的时候，主动帮他?打了补丁。
    就在江封拿起筷子想要吃饭的时候，楚丛眠突然说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江封还不?知道楚丛眠具体指的是什么，含糊反问，“知道什么。”
    楚丛眠夺过江封的筷子，拿在自己手中：“知道……试探你的事情。”
    江封闭上眼睛打开系统页面，看了一样楚丛眠已经接近满格的好感度。试探的事情已经败露，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趟瓦特高校，恐怕是回不?去了。
    算了……江封感叹，以后有机会吧，总会再回来的。
    “其实我也不?想知道，”江封无?奈笑笑：“但这好歹也是个高级疗养院吧，怎么可能突然跑进来一群小孩子。”
    在江封第二次精神力自爆之后，换过一次病房。现在这个房间与其说是病房，更不如说是用来疗养的地方，自然是个环境优美，周围安静的地方，就算有小朋友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也会被工作人员领走，不?可能让他?们吵到病人休息。
    趁着江封喝茶的时候，楚丛眠继续问道：“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东西。”
    “应该不多，”江封放下手中的茶，“差不多只记得你的名字。”
    楚丛眠拿着筷子的手，力道打了几分。
    江封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楚丛眠的异常一般：“不?过根据其他人的对话，我倒是推测出来了一些事情。”
    “比如保守派和激进派都比较关注我，光是慰问的人就好几批，又比如我精神力自爆了两次，活下来大概率是一个医学奇迹，还有就是我在精神力自爆之后，刚刚醒来记忆还残存了很多的时候，主动服下了致盲药剂。”
    楚丛眠不?说话，只是要给江封夹菜。
    “行了，今天不用喂了，我也没什么心思?吃。”江封按下楚丛眠手中的筷子，把?眼前的餐桌放到一边，“至于为什么主动服下致盲药剂，根据周围人的说话的内容，我还没有推测出明确的答复，能告诉我一下吗？”
    楚丛眠抿着嘴看了江封好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实情。
    江封默默听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在楚丛眠解释完一切之后，轻轻感叹了一句：“那我还……真是有点蠢啊。”
    说完，江封笑了笑，继续说道：“之前我也揣测过，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可以让我主动放弃视力，出于自保，亦或者是什么别的目的。我差不多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一遍，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折在感情上。”
    楚丛眠看着眼前的江封，一瞬间感觉对方无比的陌生。
    “所以之前……都是只是伪装么？”
    “可以这么说，毕竟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真的看不?见的，”江封耸耸肩，“没有记忆，也看不?到东西，我当时的处境非常的被动，总得找个能暂时保住我的人。”
    楚丛眠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好啦，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江封抬手，精准地捏住了楚丛眠的脸，“我失忆了嘛，理解我一下。”
    说完，江封开始一点一点摸着楚丛眠的脸，尤其是摸到眼睛的时候，在睫毛那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楚丛眠不?明所以：“你这是干什么。”
    “想看看你，”江封继续摸着楚丛眠的睫毛，“我现在看不?到你，但是可以用精神力感知到你。只不过这种感知方式，是感受不?到很多细节的，所以还是决定用手摸一下。”
    “其实我现在严谨来说也不?能算真的盲人，”江封摸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脸颊，“这么欺骗你，不?生气么？”
    “有什么可生气的，”楚丛眠难得叹了一口气，“你气人的地方还少么。”
    “这里，”江封笑笑，指尖触碰上了楚丛眠嘴唇，“我亲过么？”
    楚丛眠没有回答。
    当前好感度，百分之九十八。
    “那想必是亲过了，”江封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莫名觉得你吻技很烂是怎么回事。”
    “不?存在的，”楚丛眠拨开江封的手，“是你吻技烂，烂到稀碎你知道么，最后全靠我力挽狂澜，才让局面看起来不像是狗啃一样。”
    江封了然点头，表示知道了。只不过这个头是越点越低，最后低到整个人差点倒在床上，肩膀都在颤抖。
    “江封！”楚丛眠这会儿要是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不配当锋灭队副队长了，“你又忽悠我！”
    “我不?是我没有，”江封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是真的失忆了，只是这两天逐渐想起来一些事情，比如你强制给我打抑制剂，透支我的精神力，暴打我，暴打我，和暴打我。”
    楚丛眠顿时又蔫了。
    “主动致盲的原因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封放下手，“听到你解释的时候，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你在骗我，因为我实在不觉得，我会因为一个人放弃这么多东西。要?知道服下药剂的那一刻，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用其他的方式感知世界。”
    “不?过……我相信你的解释，”江封抓起楚丛眠的手，“毕竟我的大脑可能欺骗我，但是我的身体不?会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