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时雨最后迷惘道:“因为这样,我身边才一个朋友都没有。只有秦随随……但是她也是利用我吧。大家都把我当工具用,其实我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反正他们怕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央央,我说明白了么?”
    他对她道:“我是怪物。你怕了么?”
    戚映竹眼睫毛上的一滴泪落下,溅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时雨见她又落泪,心里更慌。
    他天真无比道:“但是、但是你不要怕……我真的、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已经决定自掏腰包,不会再碰你了。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但是我还是会偷偷看你的……我不会让你知道的,你别伤心啦。”
    时雨说完,便觉心痛,然而他确定自己不想她消失,便决定自己消失在她面前。时雨一点点、留恋地推开与她相握的手,他忍着不舍,用眼神跟她告别。
    时雨小声:“我走啦。”
    手指一点点松开,时雨身子向后退,手指与手指即将脱离时,戚映竹回过神一般,蓦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仰头看那个站在床榻边的少年。
    时雨不能明白地低头看着她握住他的手。
    戚映竹眼中泪落,她靠他的手撑着,一点点跪坐起来。戚映竹鼓足勇气,倾身抱住他腰身,脸埋在他怀中,听着他此时依旧没什么起伏的心跳。
    戚映竹心里心酸,又觉得好笑。她和时雨,一个病秧子,一个没感情……倒真是,有趣。
    戚映竹小声:“别走了。时雨,你不是怪物,我会教你的……你说讨厌我,想杀我,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感情了。
    “时雨,来找我玩儿吧。陪我玩两年……然后你就能成正常人,交到朋友了。”
    时雨心里欢喜,当即道:“真的么?我可以找你玩儿?你没有要我走?为什么是两年啊?我可以一直找你玩儿啊。”
    戚映竹心里想,因为两年后,说不定她便病逝了。她在生命的最后两年,能有一段书上写的那般感情,已经很美好了。她也会努力教时雨正常人的感情。
    若能教会他,两年后他就可以有自己的朋友;若是教不会他,两年后她不在了,他也不会太伤心。
    戚映竹心里那般想,口上只微微笑,温柔答:“因为两年后,我就要回家嫁人,不能陪你玩了。”
    时雨闷闷不乐,心中有杀念浮起,却因眼下太温馨,而不敢暴露自己的杀机。他笑道:“好!一言为定!”
    时雨伸出手要与她拉钩,戚映竹一怔,时雨不安地问她:“真的会和我玩儿,会理我,不会赶我走了么?真的不会嫌弃我么?不会嫌弃我不懂么?”
    戚映竹垂目,轻轻地用小拇指与他相贴。她道:“我若心慕你,你是乞儿我也愿,是地狱修罗我也不怕。高坐明堂或尘埃加身,银钱万贯或乡野小户,国之贵胄或侠客天涯,我都不在乎的。”
    她隐晦地向他告白,他却因她文绉绉的话,而再一次听不懂。但虽然没听懂,在戚映竹红着脸偷看他时,时雨忍不住俯身,喉结滚动,将她脸颊上的一滴泪舔去。
    戚映竹娇嗔:“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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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映竹便好像真的有了生气,真的活了过来。
    她不再提自己悬梁的事,也不跟时雨解释。时雨缠着想问她,但一晚上的折腾,戚映竹疲累无比,说自己要睡了。时雨心中觊觎她身上的香气和柔软的床榻,便不想离开。
    他振振有词:“你自尽了!我要看着你,防止你再次自尽!”
    戚映竹实在太困,又因两人说开一些事,她没之前那般避讳时雨。戚映竹向床下扔了一床被褥给他,便拉上青帐,困顿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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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帐子垂地,戚映竹迷糊地睁开眼,感觉到些许异样。
    她刚刚醒来,尚未清醒,迷糊地看着时雨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床帐里,他低头,抓着她的一只手臂,好奇地打量。他的脸一点点低下,鼻尖蹭到她臂上肌肤。
    戚映竹登时被他吓醒,手往被褥中缩:“时雨,你又做什么?”
    时雨紧扣住她手臂,不给放开。他抬起眼时,让戚映竹松口气,因少年眼神干净清朗,并无欲意。时雨单纯地抓着她手臂,新奇地指给戚映竹看:“你看,你这里有个红点,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我擦不掉。”
    他想了想,补充:“也舔不掉。”
    戚映竹怔忡:……他什么时候舔了?
    戚映竹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霎时脸微红。然她想躲开,时雨总不肯将手还给她。他盯着她,戚映竹忍笑道:“当然弄不掉了。这是‘守宫砂’。”
    她说完脸红,飞快看他,心想说不定很快就没了。
    不想时雨恍然大悟后,兴致盎然,挽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臂:“我也要‘守宫砂’。”
    他催促戚映竹:“你也帮我弄一个。我想和你一模一样。”
    戚映竹:“……”
    她语气古怪:“你知道‘守宫砂’是什么意思么?”
    时雨瞥她一眼,说:“知道啊。”
    然后他脸忽然刷地一红,飞快瞥她一眼,嘀咕:“我没有和女人睡过啊,我当然能点‘守宫砂’。”
    戚映竹被他的脸红弄得不自在,结结巴巴道:“时、时雨,以后这种话,你不必告诉我……你、你先出去,让我起床。”
    第29章 成姆妈年纪大了,前……
    成姆妈年纪大了, 前一夜和女郎哭了一顿,女郎走后,她因思念家人与忧心女郎的身体和前程, 一夜半睡半醒。如此混混沌沌,待成姆妈醒来, 发现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成姆妈却并不急。山中岁月悠缓, 女郎夜里醒的次数多, 次日真正醒来的便晚。即使日头高照,成姆妈也自觉有时间烧火做饭、为女郎煎药。
    成姆妈推开门, 被院中所见惊住:
    炊烟袅袅, 饭食已香。鸟叫声从花树间传来,铺了一地的落花旁,石桌石凳全部派上用场。石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三素一荤一汤,用竹笼罩着, 防止过凉。
    成姆妈以为还在睡着的戚映竹难得地走出了她的寝舍,坐在了院中石桌旁。女郎嫣红色的裙裾铺地,薄透白罗衫, 纤腰窄袖, 臂间的烟青色披帛垂委至地。
    香腮玉雪, 目盼神飞,秋水之秀,实在是“我见犹怜”。
    这竟是成姆妈几乎很少见到的戚映竹妆容明艳些的样子, 和平时的素寡清雅格外不同。
    成姆妈:女郎何以特意梳妆?
    待成姆妈看到坐在戚映竹旁边的那玄衣少年, 她便懂了。
    桌上摆着朱砂丹红,时雨乖乖地坐在戚映竹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戚映竹调那丹朱。待戚映竹调好了, 她用一支笔点过“守宫砂”,时雨挽起袖子,露出肤色微白的小臂。
    时雨跃跃欲试:“快点快点。”
    戚映竹还在犹豫:“时雨,你真的要这样么?这不能反悔的。世间没有男子这样对自己。”
    时雨并不太理解男女之间的区别,他道:“你有的,我也要有!”
    戚映竹快速看了他小臂一眼,心间便有砰然触动,不敢多看。因常年习武,时雨的手臂线条流水一般流畅,肌肉紧紧地贴着骨头,浅薄一层,充满着力度。
    戚映竹此前唯一见过的男子手臂,是她那不争气的弟弟戚星垂的。戚星垂那纨绔侯府小公子,小白脸的皮相,小白脸的体质,和时雨这紧实有力的肌肉全然不同。
    戚映竹红着脸,将守宫砂点到时雨手臂上。二人皆屏气,看着他腕上的红点。日光熠熠,那红点鲜亮嫣红,宛如赤志,真的不曾消散。
    戚映竹心想:原来他没哄她,他真的是童子身。
    时雨就如能听懂她的心声一般,说道:“我当然是童子身啊,习武就是童子身开始才效果最好。”
    戚映竹脸红,说:“……我又没说什么。”
    她不懂他们练武人怎么回事,心里乱猜他既是童子身,是否现在也不能破戒。但是时雨之前又总是追着她,口无遮拦地说要、要……戚映竹想得稀里糊涂,冰凉的手腕忽然被时雨拽过去。
    时雨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你手这么凉啊。”
    不等戚映竹解释,时雨已然自在的:“以后和我多牵手就好啦。”
    戚映竹见他动作,口上忙说“不可”,时雨已经将她袖子挽起。于是,少女纤白手臂露出,其间鲜红“守宫砂”,与时雨凑来的手臂一左一右,全然一对。
    时雨终于满意了,他仰头,眼中光华明亮:“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戚映竹嗔他一眼,从他怀里拿走自己的手,说:“你不要掀我衣服……这不成体统,会让人笑话。”
    时雨莫名:“哪来的人儿?”
    他回头看一眼目瞪口呆立在自己厢房前的成姆妈,眼神如同看不到人一般移开,时雨更喜欢跟戚映竹说话。他蹲在她裙边托腮,问:“你这就开始教我了么?”
    戚映竹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扭头,看到成姆妈的脸色,心里一惊,进而心虚。时雨不喜欢她的姆妈,视同她的姆妈如同无物。成姆妈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时雨竟然一点都不提醒戚映竹……戚映竹讷讷道:“姆妈,你睡起来了啊。”
    戚映竹知道成姆妈不喜欢自己和时雨在一起,她心里虽然有了主意,却也不想姆妈生气。戚映竹便带点儿讨好的:“竹笼下有饭菜,是时雨做的。”
    戚映竹红着腮:“他、他烹饪……很厉害。”
    成姆妈看女郎那躲闪的眼神,再看向时雨,时雨没什么表情,眼神幽黑,看着就分外不热情。但是戚映竹看他一眼,时雨便摆出一个虚伪至极的假笑,道:“对,我早上就来找央央玩儿。央央饿了,我就给央央做饭了。”
    戚映竹听他这么说,想到他昨夜在自己寝舍睡了一晚,更觉心虚。但是时雨这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姆妈相信了。
    成姆妈心里一叹,用复杂的眼神看看两个少年。她心里知道在自己出现前,女郎面对时雨时,已经快被时雨逗笑了……但是自己一出来,女郎便又不笑了。
    这个小子……真是她家女郎的孽缘。
    成姆妈去灶房看了眼,见什么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戚映竹每天要喝的药,时雨都熬了。成姆妈一时间没找到挑剔的地方,只好回到院中。她见戚映竹低着头在收拾桌上的守宫砂物件,时雨闲然无比地占了她旁边的石凳。他托着腮,快趴在了石桌上,就用一双清泠泠的眼睛盯着自己。
    那并不是什么友善的目光。
    成姆妈连忙叫戚映竹去看时雨的眼神:“女郎,你看他!”
    戚映竹扭头,时雨什么都没变,只是仰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戚映竹与时雨对视一眼,不知是如何看的,她竟然问:“时雨,你是觉得热了么?姆妈,我们家有没有斗笠给时雨挡太阳啊。”
    成姆妈:“……”
    ——女郎确实眼瞎,看不出时雨的危险。
    成姆妈没好气地入座,拿起碗筷:“没有斗笠!”
    她耳边听到时雨笑嘻嘻地跟戚映竹说话:“你身边凉凉的,我跟你坐得近一点儿,我就不热啦。”
    成姆妈一阵咳嗽,戚映竹踟蹰一下,没敢让时雨当着姆妈的面离自己太近。时雨便抬眼,看成姆妈一眼,再次觉得这人碍眼。时雨盯着成姆妈动着心思的时候,成姆妈夹起饭菜,就着馒头吃一口,她一愣,抬头看了时雨一眼。
    ……这般好厨艺,女郎若是跟着他,起码不会饿死。
    呸呸呸!女郎绝不会落到得跟着他的地步!
    成姆妈真是想不通,只是过了一晚上,昨日提起时雨时还目中噙泪的女郎,怎么就重新和时雨好起来了。成姆妈抬头打量戚映竹,坐得这么近,她突然觉得奇怪,觉得女郎今日的妆容,未免太浓了些。
    ……就算女郎是见到时雨而高兴,特意梳妆,但是女郎本就比寻常女郎要白很多,她今日涂了这么重的胭脂与粉,何必如此?
    等等,女郎的脖颈,怎么有一圈隐约的红……
    成姆妈待要细看,时雨忽然站了起来,挡住了成姆妈的目光。时雨对成姆妈说:“要不要再添碗饭?”
    成姆妈愕然:“……你问的人是我?”
    时雨乖巧道:“是呀,我照顾老年人嘛。”
    他和成姆妈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吸引走了姆妈的注意力。坐在后面的戚映竹松口气,摸一摸自己的脖颈。她眼睛落在少年的腰背上,目光再向下,盯着他的腿。
    他的腿笔直修长,巍然无比。他黑靴紧收武裤,束得很近,衣襟相托的线条,实在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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