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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饥荒化身为豹

    杨跃和他到购物中心。将近11点,音乐喷泉仍在工作。旋律舒缓,水流低低涌出;音调拔高,水柱高高喷射。节奏跃动,水珠似明珠,万斛抛起,灯下缤纷,入水成涟漪。
    徐仪清进入桐君阁药房:“我进去买个家庭药箱。”
    杨跃跟着他进药房:“看不出来你在生病。”
    “我没生病。”徐仪清说,“药剂师姐姐,配个家庭药箱备用。”
    电脑后,女药剂师问:“你两有过敏史吗?”
    “不过敏。”杨跃说。他用不着家庭药箱,但抢徐仪清的话。
    “呃···”徐仪清跟着说,“对猫毛过敏。”所以他爸爸不准他摸猫。
    女药剂师从柜台和背墙上快速取药,丢入塑料袋。角落的男店员在设置体重秤。
    女药剂师扫着条形码说:“不要的药品捡出来,我这里马上取消。”
    徐仪清翻翻药品:“都要。”
    “办会员卡吗?“女药剂师说。
    这次徐仪清办了。
    药剂师说:“折后378元。家庭药箱只能应急,有不舒服还是去看医生。半年检查一下药品的有效日期,到期及时扔。”
    “两位同学来测身高体重吗?”男店员扩大业绩。
    徐仪清想:不知道自己长到一米七七没。
    “杨跃,你测吗?”徐仪清问。
    我不够高。
    “你不跟别人讲我的数据。”杨跃说。
    “当然不跟别人讲。”徐仪清说,亮出二维码。
    女药剂师扫他一下,弹出收银抽屉,摸两个硬币给他:“自己投。”
    徐仪清站到体重秤上,投币按“确认”。身高杆下降,按他头上,“176.4cm 68kg”。
    “我还是只能报一米七六。”徐仪清下来,又投一枚。摸现金令他想起欠蔡雨松一百块钱。他低头给蔡雨松微信转账100。
    杨跃站上去。身高杆压下来,瞬间压趴他的莫西干头。他左手摸上头发中央,眼睛瞪圆,一脸难以置信。身高杆收上去。“172.3cm 53kg”显示屏上两行新蓝字。
    “会长高的。”男店员对杨跃说,“发型撑身高只能撑一时。我以前也是留的莫西干,后来放弃了。”
    “那是公司不准留。”女药剂师说,“弟弟把裤/裆提到正常高度,可能更显高。”
    杨跃握紧左拳,预备打上男店员的嘴角,让他尝到嘲弄自己的后果。
    他的拳头被拉住。
    徐仪清转完账,一扯扯不动。他揣回手机,杨跃还在体重秤上。他右手加力,拉杨跃下秤,口头赠商业互吹:“杨跃,你换个发型、衣着应该超帅的。”
    杨跃被拉出药房。
    “拜拜。”徐仪清放手道别。水柱在徐仪清身旁喷洒。水珠折射出彩光。
    杨跃的肠胃炎好了。吃饭的账两清了。他没理由再来找徐仪清。
    他转身往住处走,佝偻着背,肩胛骨将黑t恤顶出两处高点。像被他踢开的黑猫。像被抛弃已久。像从未有过朋友。
    徐仪清对猫都不忍心,何况人类?他跑两步拍杨跃肩膀:“嘿,杨跃!”
    杨跃回身。
    “交个朋友吧?”徐仪清笑着对他说。
    音乐喷泉突然静止。11点钟,喷泉恢复为一潭水,如同万物平定。所有的绚烂和热闹都进入徐仪清左颊的小酒窝。
    “交朋友有什么好处?”
    “能一起玩?”徐仪清不太确定,“我没思考过交朋友的具体好处。”
    昏暗中杨跃瞳孔放大,显得眼睛比刚才更圆。
    他说:“天天来都可以?”
    “只要你不嫌烦。”徐仪清说,“等我厨艺练好了,你还能蹭宵夜?”
    “不问问题?”
    “互相都不问。除非自己想说。”我不问你为什么不通知家人,你不问我为什么关注姚玲玲。
    “好吧,小徐。”杨跃皱眉,假装勉为其难。但他的小虎牙又露出来。
    “你读初二,比我小三岁,不能叫我小徐。”徐仪清据理力争。
    “可你的后桌张雪这么叫你。我在后门听到了。她的年纪并没有比你大。”杨跃说。
    争不过。徐仪清说:“你听力怎么那么好?站后门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我学过音乐,对声音敏感。”
    “声乐?乐器?”徐仪清羡慕,“我没有艺术细胞,什么启蒙都很失败。”
    “钢琴。”杨跃说,“我考到十级。”
    “所以,你指尖上的薄茧是琴茧?”徐仪清问。
    杨跃点头:“我回去了。”徐仪清又挥挥手,跑回出租房。他跑得很快,因为他惦记电饭煲里的米饭。
    而杨跃走得不快。
    他的胃正缓慢地消化着芝麻糊。这一次,他的消化系统运作良好。
    今晚不是离别。杨跃还能再见到徐仪清。因此他主动回到金科十二坊。
    如他回答徐仪清的,他吃东西慢并非出于怕生。
    他吃东西慢,除了不够饿,还因为···他的胃还没有完全调整回来。即使这三天,他最严重的饮食失调症状开始好转。
    因为过往颠沛流离,回国四年后又发泄不够,这学期开学,他的心理医生说他的饮食失调正在恶化。虽然他还很年轻,胃受损轻微。但如果继续下去,他将被送上手术台,插入胃管。
    他怀疑心理医生在恐吓自己。但插胃管太过恶心,他逼自己吃,却并没什么成效。他逼自己越厉害,就越容易呕吐。这学期他摄入的食物日益减少,导致他日益消瘦。受人之托打过张成军副校长后,他不再有力气打架。
    而他赴约第一天,就能吃掉徐仪清给的香芋派。于是他身体的求生本能总令他跟着徐仪清。
    他进食情况好转,或许是因为徐仪清无条件照顾过他,取得了他的初始信任;也因为徐仪清不躲他,催促他或过度关注他;更因为医生没给他开胃镜检查,所以徐仪清对他的疾病不知情。徐仪清仅仅作为另一个人类,与他存在于同一空间,当他是个正常同学,而非病人。
    他不太想呆在住处,不想一个人面对一屋子孤独。但他与小徐交上了朋友,明天又能与小徐一起吃饭,劝他做饭。或许还能搞懂小徐为什么想帮姚玲玲。
    这些分散了他对进食的焦虑。
    他脱掉徐仪清的卫衣挂起来,睡了一个好觉。
    -
    早上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莫西干,跟班主任发信息:“请假半天。”然后去了购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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