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元空寒着嗓音,“我记得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出我的院子。”
    “……那个从梅骗奴婢,您在书房里,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的事,”留香竭力跟他解释。
    从梅是温水水跟前的丫鬟,元空一听就猜出事情缘由,但容氏和杨老对温水水的丫鬟没印象,只当她在推辞。
    容氏怒道,“老爷在书房,这院里谁不清楚?你做了丢人现眼的事还想推到别人身上,阿宇,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断断不能让她继续呆在府里!”
    她其实已经不在乎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因为留香触犯了她的底线,她现在急着要将留香处理掉,肯定不会容许她出现在府里。
    杨老抹一把脸,起身道,“你进宫去把这事跟陛下说清楚吧。”
    跟明弘帝一说,留香基本没活路,容氏这才心情好转,撑着拐杖摇摇晃晃离开。
    杨老也拍拍头出去。
    留香霎时惊恐,连忙抱住元空的腿求道,“大殿下!您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以后定守本分,绝不再进您的院子!”
    元空垂着眼,他心里在权衡,这是个能一口堵死明弘帝再赐人的机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明弘帝往后再赐人他都有借口驳回,但代价就是这个女人不能活,她活着就只能让杨老纳她为妾,容氏必定受不了,为了他外祖,这个人不能留。
    留香看出了他眼里的阴郁,她突然挺起身,用尽全力扣住他的手,大声哭道,“殿下!您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局吗?表姑娘用老爷和老夫人做局,就为了将奴婢置之死地,她这般狠毒,您张开眼看看啊!”
    元空捏紧拳,“来人,把她拖下去。”
    留香顿时瘫坐到地上,片刻时间她尖叫,“是表姑娘害我!是表姑娘害我啊!”
    站在屋角的两个老妈妈过来,按着她出去了。
    元空立在那儿听着尖叫声渐渐息下,良晌他踱进屋,跨到里间时和温水水的目光撞上,她手支着墙,眼睛里有乞求。
    元空面色有些麻木,和她对看了好一会,忽然侧过脸。
    温水水朝他走近,轻声道,“你别生我气。”
    元空抿紧唇,转过步欲进更衣室。
    “……我能怎么办?你瞧见了的,老夫人那般咄咄逼人,留香总在暗中窥探,我一再忍让,她们就越发过分,我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她们就以为我是可以欺负的,我没有做错什么,全是她们逼我的,”温水水眼泪流下来,压着声道。
    元空侧过脸,“我曾说过,把她送回宫。”
    “送回宫,陛下会再送一个过来,你根本没懂,你身在这个位置,想要避开这些龌龊不可能,老夫人还在压着你,我帮你解决了,你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做着你想做的事,这样不好吗?”温水水道,泪水顺着她的面颊落到衣襟,她头次感觉到无力。
    元空将眼睛闭住,蓦地摔下帘子入了更衣室。
    第59章 五十九个大师   变故
    他再出来已换了身宽松的长袍, 这是他素日里睡觉时爱穿的,他手里还搭着蟒袍,径自往门外走。
    温水水缩在角落里, 眼睁睁看着他出门,她不敢动。
    这一宿, 元空歇在书房, 主屋里的灯亮到天明, 他都没再回去,两人都一夜没睡, 五更时元空便入了宫, 完全没回屋去看温水水。
    明弘帝才醒转, 往常这个时间再过一个钟头就要上朝,他拖拖拉拉由人服侍更衣,元空就立在暖阁外跟他禀报。
    “您赐下来的那个宫女,儿臣送回来了。”
    明弘帝扶着冠冕转头,“什么意思?”
    到他府里这么多天了, 现在装样子送回来,要真不乐意,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元空说, “……因为她外祖吵得很凶。”
    明弘帝一瞬发起火, “朕给你送个女人,管他们什么事?难道他们还想你一辈子当和尚?”
    元空静默片刻, 出声道,“那个宫女爬到外祖父榻上。”
    明弘帝愕然,“她是眼瘸了?”
    好好儿的少年郎不喜欢,反倒瞧上了老头子。
    元空跪到地上,“还请父皇不要再赐女人给儿臣, 她入府这十几天,府里再没有安静过,外祖母哭了许多次,儿臣只想家宅安宁。”
    他很在乎那两个老人,明弘帝自来看得出来,原本赐他女人是想让他能彻底抛却以往,总归是要成家的,女人可以给他温情,他过去受过的伤害多少也能弥补。
    明弘帝说,“难道你的外祖也愿意看着你一直孤身一人?”
    元空想到温水水,气归气,那些甜蜜也不是假的,他想给她个位份,但现在不行,只能先跟明弘帝透露身边有人。
    “房中有人在。”
    明弘帝眼睛一亮,“你外祖给你挑的?”
    元空没置声。
    明弘帝便以为他收用了什么婢女,这种也是常有的事,没准是他外祖母放进他房里的,左右要比外头的可靠。
    明弘帝之前有想过给他赐婚,那温家的二姑娘瞧着是个好的,可谁知大街上撒泼,这么个事情传进宫,不知遭多少人说,真要把这丫头指给他,估计他府里更没得清净,那两个老的本来就身子骨差,把他们闹病倒,回头这小子约莫得跟他拼命,还是缓缓好,慢慢挑,总能挑着合适的。
    “既然你身边有伺候的人,朕也就不管了,这么些时候跟犟驴子似的,回回跟朕对着干,现下倒晓得跟朕求饶了,到底有你外祖在身边就懂事的多,今儿下朝陪朕用个午膳。”
    元空心下松了口气,低声称是。
    明弘帝理好朝服,带着他一起上朝去了。
    ——
    温水水在屋里等了元空一上午,终于等的心凉,她脸色煞白,走出来跟守在门边的含烟、从梅道,“收拾东西,我们出府。”
    从梅懵懵懂懂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老实巴交的进了房里去收衣物。
    含烟还有些犹豫,“小姐,还是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温水水疲惫的摇头,连话都懒得再说。
    含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做。
    温水水立在日头下,耳边听着院里的鸟叫声,只觉脑子轰隆隆作响,她到现在仍然觉得自己没做错,怎么能算错,这是后宅,后宅里的女人惯来杀人不见血,她守着自己的男人,想让他眼中心中只有自己,她不是元空的妻子,甚至不能在外人跟前承认自己是元空的女人,她所能凭仗的只有元空的爱,元空爱她,但元空的爱却不能让她安心,因为那些豺狼张着獠牙想将她从元空的身边脱离,元空太善良了,他见不得杀人,也见不得黑暗,他希望她能和他一样宽以待人。
    这怎么可能?她自小在温烔的后院长大,这种弱肉强食的情形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她只要稍微退却,等待她的就是死亡,她习惯了与人厮杀,如果这样的能耐都被剥夺,即使元空能保护得了她一时,也不可能保护得了她一世,她迟早会死,她不想死,她想永远陪在元空身边,生老病死都有她,谁也不能剥夺她的位置。
    两个丫鬟理好行李出来,温水水重又看一眼院子,最终踏步往后门走,恰见门边守着两个老妈妈,她想离开,那两个老妈妈好声好气的陪着不是。
    “表姑娘,您别为难奴婢们,好生呆屋里头吧,这外边儿也不安全,您若是想出门玩,等殿下回来再陪着您也好啊……”
    “是啊,您身娇肉贵的,总不能在外面遭罪。”
    温水水揪紧帕子,垂下眼又抬起,她笑一下,“你们去问问西松园的老夫人,看看她让不让我出。”
    那两个老妈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苟着腰转出主院,去了西松园。
    过半晌那个妈妈回来,冲门边守着的妈妈挤眉弄眼,两人通意,打开锁将后门拉开,嘲弄道,“请吧。”
    这两字让温水水一下湿了眼,就是这样才对,这府里没有人欢迎她,元空和杨老有什么用,后宅终归捏在容氏手里,她不喜欢她,她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温水水忍着难过挺直身板,在她们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周宴才住进临襄坊的府宅,大门前高高挂着周府两个字,堂堂正正的府邸,他进府里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听守门的小厮跑进来说,温水水过来了。
    他匆忙迎出去,就见温水水领着两个丫鬟,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门口,确实是要搬进来的样子。
    周宴不知道她和元空发生了争执,仍笑着道,“小小姐这是瞧新府邸成了,想来住一住?”
    他招呼府里人来接行李,乐呵呵领着人进门。
    温水水神情略冷,眼神也虚浮,根本没精力回答他,便是连谎话也不想编。
    从梅拉着周宴到一旁,小声嘀咕,“小姐跟殿下吵架了。”
    周宴皱眉,“昨儿个还高兴,怎么一夜的功夫就变了样……”
    他说到这顿时停住,昨儿两人欢欢喜喜的过来看府宅,钱两是元空付的,当时他还觉着年轻人可靠,这一转头就闹翻了,怎么那么巧,想来是这府宅并不是他诚心想买的,约莫是温水水软磨硬泡,求着他买下来,终归是不愿意,若不然又岂会争吵,这后头如果有机会,还是把钱还给他的好,免得多生口舌。
    他叹气,把人迎进府里。
    不远处马车停着马车,车窗开了一小半,三双眼睛看着那府门合上。
    “这个姑娘还真住到临襄坊了,”姚谨宥称奇,抛了个媚眼给还盯着那边看的温昭,“你认得她?”
    韩启凌摇着折扇,“那可是他的心上人。”
    温昭猛地收回目光,烦躁道,“她怎么住这边了?”
    姚谨宥慢腾腾的倒着茶,看茶水晃荡,“昨晚大殿下过来买府宅。”
    温昭眼微眯。
    姚谨宥端着茶水极自然的递给韩启凌,随后又倒一杯茶给他,“我还当她是殿下府里的姬妾,没想到就是个不入流的女人,怎么你也好上这口了?”
    温昭咕了一口茶水,心下惊疑不定,所以元空是玩腻了,还是玩的起兴,左右没真放她走,他根本摸不清处状况,那笔钱他也还没凑出来多少,要是这个时候元空腻了,他抓紧把钱送到他手里,那姑娘一定会被他要回来。
    姚谨宥和韩启凌默契的互相瞟一眼,随即自兜里掏出来几张银票,“你借的太多了,我这里就三百两。”
    韩启凌也象征性的摸出五张银票,“温二,你一下子借这么多钱,我也拿不出来,这五百两还是我前头跟人赌马赢来的,原本还想出去喝两杯,便宜你小子了。”
    温昭收了他们的银票,沉着目道,“又不是不还。”
    “这么几个子你温二都还不起,回头拿你那个姨娘抵,也不亏,”韩启凌哈哈大笑。
    温昭目中闪过一丝精光,掀了帘子跳下马车,一路出了坊门家去了。
    ——
    元空下午才回的府,院里空荡荡,他一进屋就发现温水水不在了,她平日里用的穿的戴的悉数没留下,屋里恢复成死寂,没有了鲜活,也没有她的欢声笑语。
    他陡然心慌,快步走到后门,那两个妈妈坐在台阶上,边磕着瓜子花生,边说风凉话。
    “这好人家的姑娘会做出那等不要脸皮的事吗?在院子里露胳膊露腿,跟咱们殿下撒娇卖痴,这男人是好这一口,可时间长了也腻,凭她生的花容月貌,那也抵不过人走茶凉。”
    “可不是,瞧瞧她走时的模样,小脸儿白的吓人,老夫人说不留就不留,咱们府里谁敢跟老夫人作对,她也就仗着有殿下宠才敢跟老夫人对抗,她也不想想,连个妾室都没捞着,怎么敢蹬鼻子上脸?”
    她们手里还吃着温水水买来的零嘴,嘴里却说着对方的坏话,心思歹毒的让元空遏制不住憎恶,他慢慢走到两人面前。
    那两个妈妈见着他立时抖擞,皆伏到地上给他磕头,“奴婢给大殿下请安……”
    元空面无表情,“去管家那里交了差事,府里不留嘴碎的人。”
    两个老妈妈登时吓傻了,还不待她们求饶,元空朝身后跟着的小厮挥手,几个小厮就推着她们走了。
    元空深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踱步出了后门。
    他到临襄坊时,温水水在屋里用膳,她整整一天没进过食,可腹里也没多饿,她一点一点米饭塞嘴里,吃的甚至反胃。
    含烟领着元空进屋,她抬头见到他,手抖了一下,饭是吃不下了,她放掉碗,偏过去脸轻声道,“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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