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妾身听说,守这里的是个极俊俏的大和尚?”蓉娘咕了口茶水,揉着帕子掩不住娇羞难耐。
    她问的是元空,温水水回想着元空的相貌,眉长眼亮,鼻梁挺直薄唇若削,身量也高,单就外形看,比她见过的几个男人都出众。
    可他是个和尚,再好看也不能挂嘴上说,这对僧人不敬重。
    温水水耳边泛红,懵然道,“倒不曾注意过。”
    蓉娘翘着眼尾睨她,少顷将手往桌上一按,咂吧着,“也没个搭嘴的,估计往后闷。”
    温水水本就觉着她不对劲,这才刚来一会儿一个事,心下懊悔又没法赶她走,琢磨回头定要找元空将她撵走。
    这时含烟进门来,随她后面的是个圆脸小和尚,躬身和温水水道,“小姐,觉尘小师傅过来送了两本经书。”
    觉尘托着两本书举到温水水跟前,一板一眼的鼓着小脸,“女施主,这是贫僧师傅让交给您的。”
    温水水看他可爱,顺手接了书,往他光秃秃的头上摸摸,笑问道,“元空大师怎想起来给我送书来。”
    觉尘说,“居士们都有。”
    温水水咳了一声,正想着让从梅拿些蜜饯给他吃。
    蓉娘突然凑过来,一把揉到觉尘的小腮帮子上,觍着脸道,“哪儿来的小秃头,这模子长的可真秀气。”
    第15章 十五个大师   失控
    觉尘登时傻住,未几拨开她的手,抬起圆乎乎的手竖在面前,严肃道,“施主请莫要乱动手脚。”
    “腿都没长齐的小和尚,也讲究这个,”蓉娘扑哧笑,扭着水蛇腰走近一步,还想摸他脑袋。
    温水水连忙将她拉住,推着她往一边,“蓉娘,寺里有规矩,咱们在弥陀村也得遵照,没得回头你没事,他得受罚。”
    蓉娘撇唇,倏地推开她,旋身问觉尘,“你师父是元空和尚吧。”
    觉尘点一下头,“施主说的没错。”
    蓉娘转了转眼睛,手指绕到头发上,弯唇道,“据说元空和尚医术高超,妾身身子骨素来弱,要是能得他相看两眼,想来能好的快。”
    温水水有点气了,这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出身,行事作风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下流,她偏身对着从烟道,“蓉小姐身体虚,你快扶她进里边儿斜着。”
    从烟当即会意,赶紧走到蓉娘旁边扣住她的手腕颇为体贴的将她往房里带,“蓉小姐,您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要听早课……”
    “早课是不是元空和尚主持的?”蓉娘抓住话头问。
    温水水这时已经维持不住笑脸了,凉凉盯着她道,“蓉娘,元空大师是云华寺的高僧,你这般不尊重他,想来进这弥陀村委屈了你,不然我叫人送你出去吧。”
    她生了张软弱的脸,平素不发火会很没威慑力,这也是温府的人为何都敢欺她的一个原因,可只要她黑起脸,就能看出她也有隐藏的脾气,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惹她了,让她不高兴了,她都想还回去。
    这在以往完全不可能。
    蓉娘也被她唬住了,转而扶着额头痛呼道,“哎呦!妾身头疼的厉害,可得好好躺着。”
    从烟忙不迭将她连拖带拉搀走。
    她一走温水水怒气渐消,一刹那连自个儿都惊奇怎么轻易就生气了,不过瞬时她就把这些都归为被蓉娘刺激的。
    正巧含烟拿进来两袋子蜜饯瓜子儿,温水水打开来确定没有什么违戒的食物才敢给觉尘,“这些零嘴都是我平日吃的,不算什么好物儿,小师傅拿回去给你们师兄弟分了吃着玩儿。”
    觉尘咽了下口水,想拿又没伸手,“师父交代了不能吃施主的……”
    温水水眼垂下去,良晌却温笑着说,“小师傅来跑一趟,这些只能是你的报酬,总不能让你白受累,且吃着吧,你师父要是说,回头我去和他说明白。”
    觉尘挠两下头,眼珠子愁着吃食直吞口水,温水水见状立刻就把两袋子塞他怀里。
    “贫僧谢谢施主布施,”觉尘欢快的抱着袋子跑走。
    温水水抿着笑,心下却是惶惶然。
    ——
    果然第二日早课,元空就单独跟她把这个事提了。
    “温施主,往后不要给觉尘东西。”
    温水水喉间一堵,无促的抠着手指头道,“大师,我只是给了些孩子爱吃的小玩意儿,这也不行吗?”
    元空的唇微微挑起,“温施主是好心,但会让觉尘养成重口欲的坏习惯,他心智不坚,这对他没有好处。”
    温水水面上红云浮起,看他都艰难,只俯首往下,纤长白皙的脖颈透露,她的嗓音低的难听见,“您是在故意推诿。”
    不过是些逗孩子乐的小吃,他没道理不准,他自己还买糖回来给觉尘,左右要跟她分的开,丁是丁卯是卯,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嫌她麻烦了,又或者如她想的那般,终归是看不上她,只把她当个普通入寺的香客,尽着自己的责任来庇佑她,只要她离开了弥陀村,指不定他转头就不认识她了。
    像她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招人烦。
    温水水怔怔懵懵,有些难受……好像不止有些。
    “施主可能不了解佛门清规,听经参佛,修的是心性,欲念难绝终有一日会自害其身,”元空如是道。
    温水水握紧手,很轻的道了个好,转身顺路道往回走。
    她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从前她一个人过来了,往后照样也能一个人过去,好友亲朋于她而言是奢望,她再不求了。
    元空看着她走远直至不见,半晌转步朝寺里去。
    “元空和尚!”
    隔着声儿都能听出娇俏,元空拧了拧眉头,转而平舒开,徐徐转身,正见一女子小跑过来,身上穿的高腰襦裙,衣襟微开,一只手半遮在身前,倒没露出多少,只她脸上浓妆艳抹,搭着衣裳正像是那青楼楚馆里的女人。
    元空当即黑了脸,“这位女施主,进了弥陀村就该恪守弥陀村的戒律,不该大声喧哗,也不该衣着不得体。”
    蓉娘哪儿听得进这些,她早上起迟了,原本就赶不上早课,还当见不着元空,眼下瞄到人,当先将他一打量,两眼直冒光,还晓得叫他敬称,“小师傅,妾身近来虚的慌,听说你会医术,不如给妾身看看?”
    元空敛目。
    蓉娘急切的要来抓他,“你就给妾身看看吧,妾身病的难受。”
    冲她这架势也没人信她有病,但还在外面,元空不愈和她拉扯,往边旁站一侧,到底忍让着道,“贫僧随施主去寮房吧。”
    蓉娘还怕他不去,赶忙应答道,“妾身住在温小姐的居处,现儿温小姐估摸还没进屋,咱们赶紧些。”
    元空眉心皱成川,未置一词的先跨步。
    蓉娘看着他挺拔的身躯,心口难免荡漾,火急火燎的追了上去。
    这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门,蓉娘迫不及待的反手关上门。
    门声一落下,温水水在里头就听的一清二楚。
    “元空小师傅,妾身这一身啊,就没有不疼的地方,您最好给妾身里里外外从头到脚都看一看,”蓉娘脱了鞋子靠在榻上,媚眼如丝的瞧着他,自己先把衣带子解开来,只等着他碰。
    这间主屋暂时放下了两张床,中间隔张屏风,缘着温水水嫌她,这下好,倒让她随意带人进房里。
    温水水捏紧笔,屏气等着元空回应。
    外头元空面色冰冷,并没有上手触碰她,“施主,你没事贫僧就先走了。”
    他一点目光都没落在蓉娘身上,挪腿就欲走。
    温水水私心里生喜,元空素来高洁,岂会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她果然没看错人。
    外头嘭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片刻就听见蓉娘娇滴滴的叫声,“小师傅,妾身摔倒了,你快来扶妾身一把。”
    温水水不觉鄙夷,这种小把戏她都看得出,不信元空会入套。
    可惜下一瞬她就听见蓉娘娇羞难耐道,“小师傅真会体贴人,妾身夜里长犯冷,不知小师傅能不能留下来替妾身暖暖被窝。”
    温水水满脑子惊愣,她无法想象外面的情形,元空在干什么,蓉娘如此恬不知耻,带着他进她的屋,他如果不愿意谁能强求他来。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仅仅因为他救过自己几次,就把他想的多么圣洁,忒的可笑!
    她突然立直身伸脚猛踹到屏风上,那架屏风应时翻倒。
    蓉娘松开元空的衣袖,团身滚到一边险险避过,直瞧见她站在木施前,不快道,“你怎么回来了?”
    温水水阴森的盯着她,“这间寮房是我住的,你莫不是以为,你住进来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蓉娘爬起身,当先往元空身上靠,“小师傅,你瞧瞧她,好生吓人。”
    元空拂袖避让到左侧,双掌合并面目覆冰,“女施主接连越线,这弥陀村不留浮躁之人,贫僧随后叫人送你离开。”
    蓉娘登时换出一副泼辣的面孔,指着他的鼻子骂,“死秃驴你装什么正经!跟我进房间难道你不是动了色心?”
    元空抿直唇,“贫僧以为施主真有病。”
    蓉娘一甩袖子,眼睛自他瞟到温水水,冷不丁说道,“怎么着,在这房里我还是多余的,你们俩一看就有奸情,堂堂相府嫡小姐自己家不待,却巴着个和尚住在这么个破地方受苦,可真是痴情的很,没准过些日子肚子大了,家也不用回,干脆就被他养在寺里得了!”
    她撂完话,还要轻蔑的往温水水通身打转,温水水霎时怒火冲天,扬手照着她的脸甩了一记耳光,打完不等她反应,张手掐住她的脖颈死命勒,“凭你也配诋毁我!”
    暴戾自那张柔艳的白皮底下沁出,她的眼睛渗出湿红,像是哭又像是兴奋。
    元空一眼看出不对劲,急忙道,“温施主,切勿动怒。”
    温水水像是听不见,她的眼睫飞速颤动,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可她手里的劲头在加大,掐的蓉娘直翻白眼。
    元空立时扣住她的手腕拉开,蓉娘摔地上猛喘气,还不待呼匀,温水水五指成爪迎着她的面门上抓来,她慌的往后退,元空包住那只手,扭头道,“快出去!”
    蓉娘惊恐的冲出了门。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温水水的愤恨也转移给了元空,她用另一只手拍元空的脸,泪眼朦胧的笑道,“你和他们也没区别。”
    元空定定的注视她。
    温水水推了他一下,被他扣住的手腕没松开,她轻眨眼,眼泪啪嗒往下掉,“怕我追杀她么?”
    元空道,“贫僧给施主念段经听吧。”
    温水水斜勾着唇,伸手过来掰他的指头,“念经回你的禅房,别在这里污了我的耳朵。”
    元空放了她,背身去关上门,依着墙坐倒,两手做结口中低念出声。
    “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俱胝自1……”
    这声音沉沉入耳,温水水积压的怒怨慢慢消散,她神色迷惘,突然又怅然,轻声说,“我有些难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喉音止断,元空仰视着她,“你只是病了。”
    温水水嗯一声,弯身蹲到他身前抱着双膝道,“我没病。”
    元空和她对视,“你没病。”
    温水水笑了笑,伸长手摸他的眼睛,“你眼睛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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