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若飞这才觉得他有些奇怪起来,嘴上则回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何况这世界万千,人人却是不同,旁人的喜好不见得就合适你自己,我阿娘眼下所做的一切正是她所喜欢的,所以即便是辛苦,只怕到她心里也是幸福的。”
戎岚心中有些诧异,但若飞的话听起来好像又是那么一回事,于是便又想。也是了,她这般厉害,的确不该跟别的女人一般,只在家中相夫教子,如此的确是可惜了,而且她只怕也不快乐。
而眼下这双峰县的建设势必要好起来,不然白费她远去千里,到那景州寻觅人才了。
这般想,便下定决心,倾尽所有全力,好好地将这双峰县的事情做好。
做得越好,兴许她就越高兴。
若飞年纪小,哪里想得到戎岚问这些后,心里想都竟然是如此?反而滔滔不绝地与他说着接下来两人还要合力办的事情。
不知不觉,竟是已天黑,两人说得起劲了,若飞也没想到要回去吃晚饭。
孟茯这里以为他去了外面,也没想到打发人去隔壁请,只同李君佾一起用晚饭。
但见他一脸倦意,时而又皱着眉头,心中疑惑,问道:“怎么,可是遇着什么为难之事了?”
李君佾的确遇着事情了,听到孟茯问,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怎的,有老百姓对衙门的安排不满?”孟茯问,见他吃饭也心不在焉的,便拿了公筷给他夹了菜:“一边吃一边说,咱家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
李君佾看了看孟茯夹过来的菜,点了点头,“没有不满,只是有的人家上下十来口人,但其实会手艺的也就是父子两个,但是他们的工匠评级太低,银子养活这一家子,有些吃力。”
孟茯听得这话,“所以你觉得还要给他们什么好处?”
李君佾颔首。
却听孟茯说道:“老话的确说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是因为他们家的收入低,咱们就要给予补助的话,那岂不是让他们有恃无恐?往后怎么可能还想着上进呢?反正银子不够花朝廷会给予补助。这样是不行的,咱们的工钱都是仔细综合过南海郡的物价算过了,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如果他们自己能力不够,还想得到跟那些努力的人一样的生活水平,这是不对的。”
再何况,当初在景州,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有了大院子好房屋,能吃饱穿暖了,却还想着大鱼大肉,这肯定要不得。
孟茯见李君佾垂着头,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继续说道:“而且这种的情况一旦开了先例,别人就会跟着效仿,这样一来,对那些努力的人就不公平。所以不是咱们不帮他,而是他们自己也要想办法,何况这双峰县里男女都可以出门做工,又不单单只是窑厂招工。”
他们家别的人口难道的偶是老弱病残?
于是问道:“有几个成年人?其余的可是有重病在身,无法劳动?”如果真是这样,衙门里可以给予些补助银子。
若飞回道:“除了这能上工的父子俩,还有一位老妈妈,还有他们家的大媳妇,跟着三个孙子孙女,最大的也才六岁而已。”
“那这也才七口人,其他的呢?”孟茯问,既然是十几口分到大院子的人家,怎么才数出七个来?
“他们家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姑娘,姑娘代嫁年纪,说是不好抛头露面。小儿子老妈妈说他小时候身体弱,吃不得那些苦。”这也是李君佾发愁的缘由。“还有一个是老妈妈的亲弟弟,因为家穷,所以没讨着媳妇,如今跟他们一起,每日烂酒,也做不得什么。”
明明还有三个好手好脚的人,却要等着父亲和大哥来挣钱吃喝。
还有那个酒鬼。
孟茯怎么觉得这老大就是牛马畜生,苦命干活养活弟弟妹妹和酒鬼舅舅。
一时有些气恼:“这样的人家,登记的时候应该给分出来。那老大一家子还不晓得怎么吃亏呢!”
李君佾有些意外:“姑姑您怎么知道?”明明已经吃上白米饭了,可是今儿他去的时候看到那老大家的三个孩子吃的是米糠扳指菜叶子。
后来细问之下,才晓得老太太觉得他们吃了浪费,所以拿一部分白米换了银子,买了这米糠回来给他们三个小的吃。
当下只与孟茯细说起来。
孟茯听罢,都替那老大一家生气,一面问着李君佾:“那你这想了一顿饭,可是想出了对策,打算怎么办?”
要说这只是一个小家庭的事情罢了。
但朝廷不就是一个大些的家庭么?
往后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李君佾还会遇到更多。
所以孟茯有心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李君佾愁眉不展,“我了解过了,这老大一家的确是亲生的,但因为老太太有些偏心,又不喜欢大媳妇,所以如今老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如果他们想要分家是不可能的,老太太不同意。所以想让他们分开,他的工钱不会白白被拿走,自己的儿女继续吃糠咽菜,只能是衙门推出新令,强行让他们分家。”
但这不现实,自来就没有这样的律令,强制分家,到底还是要他们自己亲口提起,自己去争取,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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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自己不硬气,你再发愁也没用,反正断然是没有朝廷强行让他们分家的道理。”
“姑姑,那就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我看那三个孩子着实可怜。”他起先不知道这家子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只瞧见三个孩子的饭菜,十分可怜,正好手头上有些散碎银子,便给了他们一些,让他们去买点心填肚子,哪里晓得转头就被老太太拿走了,落到他们祖母的手里,他们最终也没得益。
李君佾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孙女,便是他认为最冷血无情的皇家,也断然没有这般啊。
“有啊。”孟茯回道。
李君佾眼里顿时神奇希望,满脸期待地看着孟茯,“什么法子?”
“让他们读书识字,懂得更多的道理。改变一个人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劝得了的?思想这种东西从小到大埋在那老大夫妻俩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你现在让他们分家,他多半觉得自己此举不孝顺,害怕别人戳脊梁骨。他家这三个孩子,如果一直继续在这样的环境氛围里长大,那么以后就会坚定地认为他父母所做的一切,也是理所应当的,大人现在的模样,往后这就是孩子们的写照。”要孟茯说就是愚昧无知,只有读书才是唯一一条出路。
人不怕穷不怕没胆量,就怕没有自己的思想,甘愿做封建风气的奴隶。
李君佾犯难,“米饭都不让吃,读书尚且还要花银子,只怕他们祖母就更不会同意了。”叹着气,只觉得孟茯这办法等于没说。
孟茯如何看不出来他为何丧气?当下只耐心与他解释道:“其实这样的人家,世界上千千万万,人生来本就不同,有的天生豁达爽朗,有的便是你当下所看到的这般自私自利偏心。所以往后朝廷最好能在各州府县衙都开始自己的学府,但凡年满七八岁,便要统一送入学府之中读书学习,不让孩子去读书就罚银子。”
强制学习这个倒是好,可问题又来了,即便是朝廷强制老百姓们送孩子读书,但舍不得银钱的人家呢?于是提出疑问,“可姑姑,若像是眼前这种人家,他就是不舍得让孩子读书呢?”只怕宁愿让他们去做工挣罚款,也不会叫他们读书的。
孟茯看着一脸担忧的李君佾,觉得这真真是个好奇宝宝,但好学是好事情,正好现在还算得空,与他掰扯掰扯也行。
便道:“那就要看往后这朝廷谁执掌大权,若是贤德之人,便会想办法在不伤害老百姓利益的同时能充盈国库,到时候不但能四处建学府,还能让孩子们免费读几年。你要晓得,恰恰是你眼前所遇到的这种人家,就越是最喜欢占便宜的,这免费的上学,他若不送孩子去,只怕觉得白白损失了多少银子呢!所以这个难题就不攻自破了。”
没想到李君佾竟然还叹着气,“姑姑这样等于没说,朝廷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嘛,每年就靠着各种税赋,可是收回去还不够军饷。”
他是皇室子孙,从前李琮手里也算是有些权力,手下能人也不少,这点当然是晓得的。
孟茯听罢,不以为然道:“哪里不够了,即便是四下贪官层层剥,但到国库里的,其实也不少。既然晓得这国库吃紧,就不该大事铺张修建陵墓,后宫妃嫔少养一些,宫女太监削减,这银子得花在刀尖尖上。”
孟茯这还没说完呢!还有那皇帝给自己没事就给自己到处修建行宫御花园,喜欢哪里就要给圈出来,不但要老百姓搬迁离开,为此花费大一笔银子不说,还要在那里修些亭台楼阁,样样都要挑最好的,不就又要花一笔巨款了吗?可是一辈子也不见得这皇帝能去看一眼。
说到底这些银子就是打水漂了。
偏偏普通老百姓还不能进去看一眼,往后就这样白白荒废掉了。
“你仔细想想,若是这些银子全都省下来,得多少银子?要是能一直坚持,往后不单是可以免费读书,还可以开设朝廷医馆,招聘大夫坐馆,老百姓看病抓药不要钱。”
李君佾被她这些话吓了一跳,“姑姑,您这是站着说话腰杆不疼,您晓不晓得,如果真要像是您说的这样,读书不要钱,往后天下再无白丁虽是好,可是朝廷哪里支付得起?这治病抓药就更不要说了,有的病就是无底洞,若真是如此的话,不到半年,国库就彻底空了。”
“空不了,你若不是不信,我回头就在我的杂货铺子给你做实验,往后他们看病抓药,我店铺给报销三分之二。不过这前提我先制作出一份医疗单,单上只要是普通的疾病或是外伤,不是恶意打架斗殴,我都可以承担三分之二,倘若今年他们买了我的这份医疗单,明年就可以用。你想想若是十两银子一份医疗单,个个都交的话,那也是一笔银子。但这些所买了医疗单的人,总不可能都全生病吧?”
孟茯将自己那个时代的合作医疗简单化,自己说着心里也想着,其实完全可以试一试,不管怎么说都是一项惠民政策。
不过十两银子似乎有些太高了,便道:“其实五两银子就足够了。”
哪里晓得李君佾听着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明白了。“姑姑这个想法可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生病,买了这医疗单,可预防万一,若是用不上再好不过了,就算买个心安。不过十两银子的确是贵,五两银子也不少,应该三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样算下来,好像孟茯最后要亏钱的样子,便又心灵福至,想到一个好法子,当即建议道:“不如三两银子,就承担三分之一,五两银承担二分之一,十两银子便是百分百。”
孟茯听罢,不免是有些欣慰,“孺子可教,这样也不是不妥。此事待这双峰县的事情安排妥当,等回了南海郡,我便去处理。”
一面看朝不知又在想什么的李君佾,“这事儿到时候你来办,如何?”
“我么?”李君佾有些意外,但这不是小事情,他有些担心,“我不行吧?”若是办砸了可怎么办才好?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你这孩子就是有些缺乏自信了。就这样决定,等回了南海郡,就你来办。”孟茯心说等着这边的事情结束,想来这李君佾多少也能磨炼出些东西来,总不能还似一个小白一般吧?
何况当初银杏路那边的小伽蓝寺,他也是跟着出力了的,到时候自己再让杂货铺子那边几个小管事跟着辅佐,自己得空再看着些,想来是不会出岔子的。
李君佾见孟茯就这样交托给自己,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有重。但也晓得孟茯见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而非若飞他们,并非是自己有这个能力,而是她分明就想培养自己。
这让李君佾不禁想起了当初离开京城的前一夜,外祖父将自己叫到跟前去,说了许多话。
其实那时候他觉得,外祖父他们着实是想多了,如今自己是个庶民老百姓,父母都在皇陵边上过着清苦日子,不得出头,更不要说是自己了。
所以祖父的那些话,他当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点头答应,以慰他老人家的心。
只是现在他想起来,尤其是听到孟茯给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他忽然就有了斗志,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大齐的孩童都可以免费读书,所有的老百姓们看病都不需要自己花费银子,那这一年死亡率不知道就要减少多少了。
他有些心动,想要看一看到时候如果真是如此盛世,那天下的老百姓们岂不是喜开颜?
这时候忽然又听孟茯问了个与眼下话题十分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明明辽国金国,他们经济和文明都被咱们远远甩在后头,但为何仍旧还能随意踩踏在我们的头上么?”
李君佾摇头,满脸不解。因听到了刚才孟茯说的那些惠民建议,所以现在对孟茯接下来的话,也充满了期待。
“因为大齐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很多事情认为只有男人才能来完成。当然我也不可否认,男人所能做的有些事情,女人的确是做不到的。”毕竟这生理结构上男女就不一样,就如同女人能生孩子,而男人不会是一个道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女人与男人一样有着聪明的脑子,只是可惜女人从小接触得到书本的人太少了,脑子没有得到开拓,思想自然没法进步,遇着事情想不到好的法子。”
孟茯说到这里,想是话说得太多了,竟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伸手要去倒茶。
那李君佾见了,手快先给她倒了半杯呈上,“姑姑您喝茶。”
孟茯结果茶盅,点了点头,仰头一口豪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男主外女主内,其实不是女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那个样片面的意思,这内外之说,不过是男人不如女子感性,女人不如男人理智,所以遇着大是大非的时候,一般是男人来做决定。仅此而已,但不能因此就认定了女人的能力只能管些小事情,你看人家金国辽国,女人也打猎遛马,男人做的许多事情她们也能做。”
说到这里,又朝听得满脸认真的李君佾问:“你觉得我厉害么?”
李君佾连连点头,夸赞的词语丝毫不吝啬,末了还道:“姑姑是侄儿见过这天底下最为厉害的女人了。”说一句大不敬的,便是历来什么贤德仁厚的皇后娘娘或是太后娘娘们,都不如姑姑这般有本事。
然孟茯却摆着手摇着头,“不不不,我并没有多厉害,只是我看的书多,开拓了思想,所以我想得也多。如果天底下的姑娘们没有被限制于只能看女诫,那么她们其实和我一样,甚至是更厉害。你们觉得我厉害,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拥有与我一样的成长环境罢了。”
倘若有,自己就是个小菜鸡。
当然,她也占了穿越的先机,就比如提出的很多惠民制度和经营理念,其实都是照抄先人前辈们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还有个特别尊重自己的夫君沈夜澜,如果没有他全心全意的支持和信任,孟茯的商业王国也不会拓展得这么顺利这么快。
所以这与身边遇着什么男人,也是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姑姑的意思,往后如果真做到能让孩童们免费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有女子书堂?”李君佾问。
孟茯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自然是颔首应道:“对啊,你想想如果让姑娘们从小读书,往后她们有了出息,男人出门在外,家里遇着什么事情,也就不会手忙脚乱,可应对处理了。这还只是其一好处,再有她们也读书,懂得许多道理,那孩子也不单单只能指望着孩子们的父亲回来教授或是检查功课了。”
其实好处还多着呢,但孟茯不用给他一次举例那么多,往后有的是惊喜。
何况说多了,他这会儿本来接受的新知识就不少,哪里能一下消化得过来?
孟茯还拿自己杂货铺以及各工坊来做比喻,“你看我这手底下女管事其实也不少,个个都是会读书写字做账本的,轻巧活儿不用下苦力,月钱还高,做五休二,一个月几个人轮流着来做,既然能顾着家里,又能给家里多赚一份开销,完全将生活质量提高,而且时常接触人,也不似旁的女人一般天天在家里带孩子面对着灶台,所以懂得多见得多,大场面也不怯场。”
李君佾觉得自己今晚所接触到的新事物太多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孟茯说的哪一样都是对的。
而且辽国金国的女人,好像跟男人所行之事差不多,所以开战的时候,他们国家的男人几乎都出列了,女人还能在后方负责粮草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