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一旁的戎岚是个闲人,环手抱胸靠在窗台前看戏,听着孟茯的这些话,却觉得十分有道理,连朝那谢兰江看去,“沈夫人说得对,光阴太短,人生在世已有不少事情身不由己了,不能再为自己添堵。”
莫寻寻脑袋都快要埋进膝盖里了,看都不敢多看那谢兰江一眼,更不要指望她说什么了。
倒是谢兰江,虽觉得这话有些惊世骇俗,但也不能不去否认这话是对的。于是冲戎岚颔了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然后便朝莫寻寻看过去,一脸严肃。
“我,谢家谢兰江,身体自幼便不大好,有体寒之症,虽是冬天怕冷,但却也不至于冻死,若不遇着什么天灾人祸,必然是能活到九十九的。读过书,介于身体缘故,没有致仕的想法,因此不曾有功名在身,家中父母皆在,兄弟姐妹和睦。”
他说完这一切,问道:“不知莫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莫寻寻脸已红得跟熟透了的桃子一般,与此同时只觉得自己心莫名咚咚咚地跳得飞快。
明明刚才只恍然看了一眼,她都没看清楚这谢兰江到底长什么样子,就晓得他脸色特别苍白,可为什么现在这心里,会是这样奇妙的感觉呢?
拓跋筝见她不动,实在是替她着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或是要求,你只管提!”
戎岚则在一旁憋笑,趁着这功夫跑到孟茯跟前来,“沈夫人,往后我成亲,我师父若给我相中了人,您也帮我约一约,我也要先瞧一瞧才好。”
“好啊,不过你们师兄弟几个人都年纪不小,你师父自己也才成亲,只怕想不到这一层,你还是不要指望他了,不如等回了南海郡,我组织一波?我见有不少大姑娘都还没许人家,有的是家里想要多留几年,又的只怕还是因没有人脉,寻不得好姻缘的缘故。”
孟茯觉得这男女当面相亲,有什么先说好,其实远比那媒婆传话要妥当得多了。
所以满口答应这戎岚不说,还要组织相亲。
拓跋筝闻言,只嘀咕了一句,“你是闲得没事找事么?”
“你不懂。”对于这种脑子里只想练武的女人,孟茯才不与她说,只继续问着莫寻寻,“丫头,你好歹吱一声啊!”
莫寻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加上心跳得如此厉害,不用镜子也晓得现在自己是无颜见人的。
但叫孟茯催促,也没法子,只能继续埋着头紧张地照着谢兰江的模板道:“莫家莫寻寻,我没病,少吃能干,但是我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就简单认得几个字。”
“没事,你若是想学,往后我可以教你,你若是没有兴趣学,就不学。”谢兰江回她的话很快。
而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他是有意愿继续这桩婚事的。
这让莫寻寻有些意外,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红烫的脸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凤眸满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也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除了浆洗衣裳,如何节约省钱,别的我什么都不会。”
谢兰江仍旧一脸认真,“没有关系,谢家的夫人不需要自己洗衣裳,也不用去节省银钱。”他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我的病虽不致命,可我经不得冷,不能陪你去玩雪赏梅,也不能陪你爬山踏青。不过我可以陪你看月亮!”
莫寻寻似乎已经逐渐找到了感觉,得了谢兰江这话,直接摇着头,“我不看山看雪也不赏花,我也喜欢看月亮。”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似乎都愿意去将就对方。
做夫妻,不就该是如此么?无限放大对方的优点,忽略对方的缺点,如此才能两看不相厌。
那这还有什么继续说的,婚事照常进行。
回去的时候改乘马车,拓跋筝不打算回莫家那边,领着莫寻寻往孟茯这边落脚的院子来。
三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拓跋筝现在是真将莫寻寻做小辈来真心相待了,想到当时相亲的一幕,“虽说这谢家小子不曾嫌你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处处愿意包容你,可是我仔细来,他还是赚大了。”
“舅妈这话怎么说?”莫寻寻也下意识地,将她当做了亲舅妈。
不懂拓跋筝的意思,明明自己除了这张脸,身上便无一可取了,谢家虽比不得那些世家,但也是家大业大的,不可能图谋自己那点小嫁妆。
而谢兰江除了身体差,怕冷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缺点,于是看了孟茯一眼,“夫人方才也说,谢家的生意现在都是他打理,他身体那样不好,景州也如此萧条,他还能做成这样,可见是有真本事的,而我除了洗衣做饭,什么都不会。”心底不免生出些自卑来。
因此到底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拓跋筝哪里看得过她这样妄自菲薄,“你也不差,莫要乱想。”
不过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莫寻寻反而轻轻叹了口气,“我担心以后给他丢人!”
拓跋筝讲不来那些长篇大论的道理,央着孟茯道:“你帮我说说她。”
孟茯也觉得,自己近年来这忽悠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放下手里的茶盅,拉过莫寻寻的手,很认真地与她对视着:“你舅妈说的对,你也不差。如果你觉得这谢兰江只因你的这张脸而娶你,那他大可不必,按照谢家现在的财力,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找到,不可能找你这么个粗糙的美人,你瞧你这手,也不晓得要养多久才能恢复。”
莫寻寻下意识垂眸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从孟茯那里得到的霜膏抹上后,裂口已经好了许多,但仍旧粗糙,摸着甚至有些硌人,哪里像是个姑娘家的手?“是啊,他要是喜欢美人,不该找我这样的,可是他图什么?”
“图什么?”孟茯觉得自己还真有必要给她长篇大论,不然这姑娘要自己胡思乱想,必然是会钻牛角尖的。
便道:“你身边虽是有个雀儿做丫鬟,可事实上她年纪小,这些年多半都是你在照顾她,你一个人要自力更生本就艰难,还要带着这么个小丫头,试问多少人能做得到?莫说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便是个成年人,不见得也能吃下这份苦。所以你不妨想,这谢兰江兴许看中的是你的韧性。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你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却在乡下如此艰苦生活,却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这一点太重要了。”
“可是我……”莫寻寻听着,竟然觉得自己也好生厉害的感觉,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孟茯接下来的话打断,“没有可是,你就很好。你品质好,谢家本来与你也有婚约,他们若是因你不会琴棋书画,在乡下长大就嫌弃你,毁了婚事,另择他人。但上哪了找那么多门当户对的?低了的门户,可能他们下意识会嫌弃人家冲着他们谢家的钱财去,高门户的谢兰江又要受委屈。所以横竖一想,指不定她们还不如你这娃娃亲呢!”
孟茯说到这里,看了拓跋筝一眼,“方才你舅妈说那谢兰江赚了,这话不假,他若娶了你,谢家将来生意上是否蒸蒸日上我们不知道,但他以后一定不会再怕冷,能陪着你玩雪赏梅!”
孟茯觉得,那么多巧合到了这份上,独孤氏是独孤长月姐姐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如此独孤长月怎么可能不管莫寻寻?让她有个病恹恹的夫婿?肯定会托付旬老帮忙治好他的体寒之症。
“还有,你最大的底气就是你有舅妈和舅舅!”孟茯想,就算是独孤长月得罪的人多,但他朋友也多啊!那些个朋友走出来,哪个不是谢家望尘莫及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这谢兰江赚了。
不过他跟戎岚从前有来往,有戎岚作保,孟茯倒没有将谢兰江往那一方面想,是想在莫寻寻这里图些什么。
莫寻寻听到孟茯这最后一句话,发出疑问,“可我的舅舅,不是个出家人么?”
“自欺欺人的假和尚罢了。”银杏路那小伽蓝寺修得也差不多了,孟茯没听说过他去挂过单。反而是住在河边那被丝竹之声环绕的热闹之地,自己一个人住就算了,还邀拓跋筝去比武。
是不是真比武,孟茯就不得而知了。
莫寻寻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些新鲜的信息,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本来以为自己是戏本子里那个可怜弱小的角色,可是现在她觉得,好像自己又像是戏本子里受尽苦难后,终于寻到幸福的角儿了。
不觉又想起那谢兰江,后来她偷偷看了两眼,但仍旧没看清楚,只记得他是个不言苟笑的人,好像挺稳重的。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下了马车那王妈便立即扶着过来,跟在孟茯和拓跋筝身后,进了宅子。
孟茯和拓跋筝一进门,无数这城里小有身份的人凑过来,自然是顾不得她。
她几天没来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只由那王妈拉着往内院去。
“这是怎么了?”她有些担心地问着,舅妈和沈夫人都是女人家,可这些客人们,男子居多,少不得有些担心,怕有人趁机坏她们的名声。
花氏被禁足了,莲姑娘的婚事虽没黄,但肯定嫁过去,没什么好日子。不过王妈小命苟住了,谢家又那么看中莫寻寻,那日谢夫人还亲自来接,这不是谁都能有的殊荣,所以当时就打定主意往后就抱住莫寻寻这条小腿了。
但紧接着莫家发生的事情和老爷的态度,让她越发肯定,跟着这莫寻寻必然有前途。
于是发动一家老小,到处打听消息。
因此这里为何诸多客人,她当然心里有数,当即与莫寻寻解释道:“你不晓得,这沈夫人大有来头哩,她家夫君呀,就是南州那个一等一的大才子,如今做了南海郡知州的沈夜澜。你晓得这个人吧?天下第一个胆子大的人,没到十七就中了状元,偏还不爱做,扔了状元袍跑了,而且这沈夫人也有本事得很。”
然后一面仔细将孟茯的发家史与这莫寻寻说。
从孟茯是如何被公婆欺凌,后又带着未谋面的前夫留下的那三个孩子,如何认识沈夜澜,都经历了什么大风大雨。
如今又来景州雇工匠,带着工匠全家迁移,到了那边负责安置,免费给房屋分土地等等好处。这边的衙门里,也跟着帮忙找人云云。
反正不过短短几年,却已是波澜壮阔。
莫寻寻听着,半天都合不拢嘴。
就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她竟然将人家当做是人贩子头目。
“所以啊,寻姑娘您是天生的好命呀,往后一辈子不用受人欺负,吃香喝辣,锦衣玉食一辈子了。而且沈夫人这样的人,哪个敢拿名声来说事,往她身上泼脏水?这老百姓里呀,都是一等一崇拜她的,谁要敢真说她一句不是,只怕都不要她自己做什么,老百姓们就会替她讨回公道。”
哪个还闲着没事找事的?泼脏水泼到她头上去再有哪个男人有本事能比得过沈夜澜么?
能让沈夫人看得上眼么?
“那我舅妈呢?”莫寻寻噎了口唾沫,忙问。
王妈却是难住了,“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既然与沈夫人同进同出,显然来头也不小。而且寻姑娘您在家里已经看到老爷对您舅妈的态度了,只怕您舅舅也是个厉害的。”
可是舅妈说他是出家人!
莫非是什么得道高僧!
莫大人对独孤长月当然尊敬,炼制出了那些精铁,却没有要朝廷半分嘉奖,海贼一役,还失去了一条胳臂。
所以在莫大人心里,自己这个没曾谋面过的妻弟,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没11111,遗憾~~
第109章
不像是他,做什么都一事无成,他都是尽心尽力了的。
唯独是在女儿这件事情上没有尽心,他是断然没有想到花氏的心可以这样黑。
母亲不喜欢寻儿的娘亲,所以她娘亲去世后,莫大人便听从花氏的意思,送寻儿到乡下。
当然,花氏也见不得寻儿。
所以那时候莫大人是这样想的,既然到了乡下,可谓是眼不见心不烦,花氏也就不会为难寻儿的。
可这人心啊,自以为是可以揣摩的,所以他以为花氏不敢如何?但如何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花氏不过是大着胆子编了些花言巧语来骗自己。
女儿在乡下的日子,没有像是花氏说的那样奴仆成群,反而是凄苦艰难。
这一点上,确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了。也幸好独孤家还有人,又正好遇到了寻儿,不然的话,他是不敢想下去的。
所以现在他想尽量弥补,只可惜这些年来,衙门里不宽裕,他这又是清水活儿,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余钱,因此只能抽空多在她出嫁前陪一陪。
然而没想到,刚回府就得了消息,大小姐与她舅妈去了沈夫人那边,今晚也不回来了。
莫大人虽有些遗憾,但想着到底往后还要靠那边,自己这个爹不称职,什么都给不了她,所以多走近也是有好处的。
而且那沈夫人非同凡人,这一次景州衙门是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了,一下解决了这么多老百姓的当务之急。
正想着,便听下面的丫鬟说莲姑娘来了。
莫莲莲是花氏的长女,许了景州城一户有名望的人家,门第比谢家要高一些。
也正是这样,莫莲莲的嫁妆便有些撑不起脸面,因此母女俩才盯着独孤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如今她母亲花氏还被禁足,祖母又去了三四年,不然还能到祖母跟前求情。
但她的婚事就要近了,不能没人操持,她总不能自己将自己嫁出去吧?所以听说今日父亲回来得早,便连忙来见。
莫大人与花氏,唯独这么个女儿,还是当年被他母亲逼着与那花氏同房才得来的。
虽不喜欢花氏,可孩子终究是自己亲生的,又在眼前看着长大,见着她眼神不觉也和蔼了几分,“莲儿可是有事情?”
“父亲,您放母亲出来吧,大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什么事情么?我就要出嫁了,没有大姐姐那样的好命,还有个身份不凡的舅舅,还舅妈来帮忙操持。”莫莲莲进来,便直接屈膝跪下,绢子抹着眼,看着的确是好生可怜。
莫大人本来也是怜惜这个女儿的,可是听到她这话后,眉头不禁皱起来,“你怎能如此想?若是她不遇着她外祖家的人,她已经被你母亲给活生生毁掉了,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只怕一辈子也不晓得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