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他不解气,低头重重咬她一口。
    舒明悦被咬疼了,“嘶”了一声,捂着小耳朵嗔瞪他,“你干什么?”
    屋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男人垂眼看她,脊背松松靠着椅子,俊脸被虚笼上了一层阴影,莫名地有点可怜。
    “你……”舒明悦的嗔恼如潮水般退去,沉默了片刻,忽然小声问:“我和大表哥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虞逻:“嗯。”
    舒明悦抬起一双乌黑眼瞳小心翼翼瞅他,“你生气了?”
    虞逻捏着她一缕青丝把玩,没有说话。
    舒明悦咬唇,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
    “没。”
    男人终于开口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舒明悦神色狐疑。
    “我在想,你也没全放下我吧?”虞逻笑了下,有些自嘲,他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此时却恨不得将她的感情一根根、一缕缕掰扯清楚。
    若是完全放下他,怎会在定国寺见他第一面,是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何来长安?
    若是完全放下他,怎么冒着天下大不韪的风险,只要他的孩子?
    虽然种种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哪怕她不承认,哪怕她逃避,她内心深处依然爱他。可难免的,虞逻心里有点不高兴。
    舒明悦讨好似地勾了勾他手指头。
    “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生气了。”
    小姑娘声音娇软,哄人很有一套。虞逻被她安慰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伸手把人揽入怀里,叹息,“你错什么?”
    “悦儿,那十二年,我想了许多事情,在想,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如果没有拼命地想要那个孩子,又或者我向你多解释一句,你和我是不是会又不同结局。”他抱着她,埋在她肩头,睁着眼睛缓缓道:“得知乌蛮之死,当时我震怒,震惊,有一瞬间,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后来,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恨得竟然是自己。我们之间本该有更好的结局,可我却让它变成了最糟糕情况,如果当初我派人送你回长安,没有想自私地占有你,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你或许还会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好好活着,而我也会继续做我的可汗,世人说生离死别,可如果非要选一个,我宁愿生离。
    舒明悦眼眶湿润,慢慢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声音染上了点哭腔,“我做的也不够好。”她不是一个懂得让步的人,性子也别扭多,那三年,他对她的包容远比可恶多。
    “那这辈子,我们好好过,嗯?”
    虞逻手掌捧起她脸蛋,点水似的啄了啄唇瓣。
    舒明悦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能哭?”
    虞逻笑,又低声叹了口气,抬指轻轻揩去她眼角泪珠。
    随着话音落下,舒明悦的眼眶更酸了,十分不争气地掉眼泪,他把脸蛋埋在他胸膛,被他炙热的温度包裹,身体和心房彻底柔软下来。是一种久违的松懈、心安、舒服的感觉。
    窗外寒风凛冽,呼啸着卷过,屋内一片暖融,气氛软得人一塌糊涂。
    舒明悦依恋地躺在他怀里,蹭蹭抱抱,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埋在他颈窝呼吸,可男人和女人,从来都是不同的物种。
    舒明悦六根清净,虞逻的喉咙却滚了下,手指变得不安分起来。
    感受到他的动作,舒明悦脸蛋微红,偏生正感动,不想拒绝他,她闭上了眼佯装不察,卷翘的睫羽一直不安颤抖。
    美人在怀,虞逻又不是柳下惠,当然有点反应,心理和生理都有,只是没到控制不住的地步,此时见她情态,心里生了点逗弄的心思。
    他捏着她,慢吞吞靠近那只白皙小耳,忽然低声道:“我看见了。”
    舒明悦一懵,睁开水汪汪的乌黑杏眼,不明所以地看他,“看见什么?”
    虞逻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那本书。”
    书?什么书?舒明悦呆呆地眨了眨眼,但很快,在他戏谑的眼神中回过神,耳尖“唰”地红烫,别开视线,“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浑身紧绷,显然紧张了,推开他便要往地下跳,虞逻闷声笑,哪能放她离开,伸胳膊就把人勾回来摁在怀里,还坏心眼地捏了捏她耳垂。
    “真听不懂?”
    “嗯。”
    舒明悦胡乱点头,手指尖死死扣进了他蹀躞带里。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虞逻漫不经心地捏了又捏,说起来还真是□□熏心,当时竟然半点都没察觉,只兴奋不已地期待太阳落山。
    “你一天试一个,怎么知道哪个有用?”
    虞逻自顾自地说,像是觉得好笑。
    天知道小公主有多着急,按部就班地按着书上来,每个姿势都试一遍,虞逻深深看了她一眼。舒明悦脸色烫得不像话,偏偏昂着脖子,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模样。
    虞逻也不着急,凑过去,十分不要脸地低声说——
    “还是说,你想要我?”
    这一声,舒明悦彻底炸了,张牙舞爪地去捂他嘴巴,最后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虞逻的声音却封不住,一面说,一面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笑得肩膀微微颤动。
    金乌西落,灿灿云霞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斜照在木板上,恍如一幅点了色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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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狄可汗求娶,嘉仪公主还俗。”
    翌日一早,这道消息就传遍了长安,那些爱慕公主已经的少年郎顿时捶胸顿足,惋惜不已,一颗姣姣明珠,就这么嫁给北蛮人了?
    可令人更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北狄不日迁都凉州,修凉州大宫以求娶嘉仪公主。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凉州是何地?是西北最繁华的城池!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1,东西方文化在此交汇,数不清的珍宝绸缎由此来往。
    前朝战火纷飞时,无数割据政权在这里建都,可对于北狄而言却不是最好的建都之地。
    北狄疆域辽阔,由大大小小三十余个部落联合而成,而以东部王城所在、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为政权中心,辐射东西。
    雍凉繁荣,却并不是北狄部族的繁荣,王族和十二贵族的根基都在东部,故而这二十七年北狄政权虽然一直有西移的趋势,却迟迟不曾真动。
    更何况,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比起遥遥凉州,幽并冀三州就在眼前。
    前朝末年时,老可汗可是一直意图幽州。
    “真的假的,不会是诓骗之言吧?”
    “我听说北狄可汗动身之前,凉州大宫已经动土了。”
    朝堂上下声音嘈杂,愈发热闹,沈燕回站在下首,神色却分外淡定,因为他知道的更多一些,比如——
    舅舅一直想迁都燕京。
    虞逻这个时候提出想要将北狄王城迁至凉州的想法,无疑合了舅舅的心意。
    ……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长安繁华富饶,四关环绕,乃是易守难攻之地;这里坐拥关陇,沃土千里;这里被山带河、天人合一。
    以偌大关中平原为中心,皇权可辐射东西南北的军事重镇、繁华城池。
    但这些,都是对前朝和前前朝而言了。
    姬无疾出身哪里?幽州。
    幽州才是他的根基所在,才是他手握利剑之地。
    当初攻入长安后,姬无疾很快就稳定了局势,一是因为铁骑强横,大势所趋,二是因为身为燕侯,那时姬无疾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政治体系,文臣武将皆有。
    但为了稳定前朝老臣、世家门阀以及随他从幽燕一路走来的贵族,在中取一个平衡,姬无疾仍然做出了定都长安的决定。
    幽州裴家,并州舒家,冀州李家,这三户先后迁至长安,其余大小世家焉敢不动?
    帝王如棋者,天下犹如盘中棋。
    登基之初,姬无疾需要那些随他金戈铁马的开国功臣做利刃,替他打压、牵制前朝遗留下来的门阀贵族势力。
    可登基之后,随着局势渐稳,皇帝需要新鲜血液的流入朝堂。
    长安只是姬无疾路上的一个过渡而已。
    他知道,自己不会永远年轻,他必须在自己衰老之前,完成这个王朝的交替。
    那些在他威严下瑟瑟发抖的世家,那些被他铁骑征服的门阀,可未必会臣服于他的儿子。
    再过几年,等局势再稳一些,等科举再多开两次,姬无疾一定会迁都燕京。
    什么叫瞌睡来了递枕头?这就是。
    悦儿与虞逻的结合,不止是两情相悦,还是大势所趋。
    ……
    思绪只是一瞬见,紫宸殿内仍然议论纷纷,或惊讶,或惋惜,或阻拦,或祝福,只有沈燕回静静地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一位与舒敬昌和姬青秋二人交好的老臣吹胡子瞪眼,呵斥道:“胡闹!我大巽的公主,岂能嫁去那蛮荒之地!”
    另有一年轻臣子上前,据理力争,“陛下,臣以为,可汗求娶心诚,足以令天下动容。若是此时冒然拒绝,恐惹两国事端。”
    “求娶之诚?想娶嘉仪公主的郎君几何?哪个心不成!?我巽朝兵强马壮,还怕了虞逻不成?”
    “张大人!慎言!”
    一派争吵声中,皇帝脊背倚靠着龙椅,情绪淡淡。
    赵郡王若有所思,偏头朝身旁着紫色朝服的男子看去,只见神色平静,仿佛早已了然。
    别看沈燕回年纪尚轻,这些年也不怎么在长安,但满朝文武了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从徐州回来之后,已经调任了尚书省,位二品尚书令。
    赵郡王悄悄撞了下他肩膀,压低声音问,“贤甥,真嫁啊?”
    因为姬青秋的关系,沈燕回和皇帝更亲近,但说起来,赵郡王才是他母亲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论血缘,两人更近一些。
    沈燕回“嗯”了声,“嫁。”
    说罢,他一笑,持握笏板上前,在诸人震惊的眼神中,高声道:“臣以为,嘉仪公主与北狄可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新人相悦,结两国之好,乃大喜之事,当命太史局即日占问婚期,礼部、户部以及鸿胪、太府、卫尉等部寺协办。”
    第92章 (重写) 我就剩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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