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蔺承佑:“器灵死不了,充其量灵力大幅减弱。”
滕玉意一愣,死不了么?她没好气地说:“世子手边的法器数不胜数,损坏一两件对你而言算不了什么,可是小涯剑既然认了我做主人,我就得好好护着他,在我手里别说损坏灵力,渴一点累一点都是不成的。”
蔺承佑摸摸耳朵,自从与她打交道,没少见识她身上这股轴劲,对身边的人和物看得极重,简直比他还要护短。
滕玉意说完那番话,向蔺承佑摊开手:“世子问完了吧,淳安郡王既然已经把浴汤给我姨父了,这东西就是我的了,世子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蔺承佑没吭声,话是问完了,看她手中黯淡的剑光,的确也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滕玉意令人偷他的浴汤,却让姨父当面向皇叔讨要浴汤,莫非她之前就听说过皇叔的为人?所以确定皇叔一定会给?
想当面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又觉得好像没必要。
而且,他一想到滕玉意用皇叔的浴汤泡她的贴身小剑,心里就说不出的古怪。
罢了,先把这法器救“活”再说,至于她又一次暗算他的事,稍后再跟她清算。
他把水囊递给她:“拿着吧。”
“多谢世子。”滕玉意高兴地伸手去接,谁知还未接到手中,水囊就摔倒了地上,瓶盖一松,囊中的浴汤瞬间淌了一地。
滕玉意一呆,急忙蹲下来去捡,可终究迟了一步,囊中的水很快只剩个底了。
滕玉意抓着水囊看了一晌,再抬头时,杏圆的眼睛里已然有了泪花。
“蔺承佑!”她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蔺承佑望着水囊发怔,鬼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居然没拿稳水囊,眼看滕玉意一下子气哭了,他竟有些无奈,以他的身手,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别说滕玉意不会相信,连他自己也觉得说不通。
滕玉意气得脸都白了,蔺承佑就是故意的,他无非气她下午暗算过他,但她如果能当面讨要来浴汤,何至于出此下策。
看样子小涯的灵力是救不了了,即便小老头活着,也会变成一件毫无法力的废品。她心中恨得不行,亏她前几日还觉得蔺承佑是好人。错,此人何止性情嚣张,简直可恶至极!!!
“蔺承佑——”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胸膛剧烈起伏着,要不是尚存最后一丝理智,真想抓花他的脸。
蔺承佑像是猛然回过了神:“我的浴汤是不是也能用?”
滕玉意眼睫上还挂满泪珠,怒容却一滞。
“我赔你就是了。不能要温泉池里的,只能要浴斛里的对不对?”
滕玉意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生气,忙含泪点点头:“是的。”
“你在此处等着,我先前做了安排,短时辰内不会有人来此巡查,我稍后就来。”蔺承佑边说边向后退了几步,一个鹞子翻身,身影消失在屋檐上。
滕玉意望着空荡荡的窄巷,心里七上八下,蔺承佑真愿意把浴汤给她吗,不会又打算坑她吧。而且来了这么久,一直没看见端福,她满腹疑团,在原地干等了一会,唯恐被人撞见,翻墙回到月明楼的院墙里,直到再次听到脚步声,才把脑袋探出墙角,确定是蔺承佑,她悄悄从墙上跳下来。
蔺承佑换了衣裳,鬓角还是湿漉漉的,脸上挂着水珠,眉目精致绝伦,一从屋檐上跳下,就冲滕玉意招手:“你身手不行,翻墙当心水洒出来,就在这儿供奉吧。”
滕玉意看他手中端着一个酒瓮,足足比淳安郡王的水囊大上一倍,到了他跟前,还没开口说话,先闻到他身上清馥的香气,似竹非竹,清幽绝俗,自小她也算见过不少名贵香料,从没闻过这样好闻的澡豆。
蔺承佑揭开瓮盖,里头果然盛着一大瓮清透的浴汤,轻轻把瓮身放到地上,汤面受震,泛起一团团细小的涟漪。
两人望着浴汤,都有些不自在,末了还是蔺承佑脸皮更厚,主动开口说:“把剑放进去吧。”
滕玉意嗯了一声,拔剑出鞘,小心翼翼把剑没入汤中。
等了片刻,小涯剑毫无动静,蔺承佑狐疑地说:“器灵怎么跟你说的?是这样供奉的么?”
滕玉意思忖道:“小涯只说要用胎息羽化水洗身子,论理泡进去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只一个错眼,小老头就从剑里钻出来了。
“哟吼!”小涯欢快地搅动浴汤,“哇哇哇哇哇哇!太舒服啦!老夫活过来了!”
他边说边往水里猛地一钻,旋即又探出身子,原本青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又红又亮。
“咦嘻嘻!哦吼吼!好舒服,真痛快!”小涯舀了大把浴汤使劲搓自己胸膛,口中怪笑声不断,“这汤真香,嘻嘻嘻嘻嘻,老夫从来没有泡过这般正宗的胎息羽化水,蔺承佑,你小子不错!你好神力!”
第47章 他心安理得把药罐放入怀……
蔺承佑古怪地看着小涯,来时路上他曾设想过滕玉意剑里的器灵什么模样,本以为是漂亮的精灵之流,万没想到是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也就算了,作派还这般不正经。
他观摩了一阵,忍不住说:“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涯如一条活鱼般在浴汤里兴奋地翻来滚去:“滕娘子没告诉你吗?老夫叫小涯,‘知也无涯’的那个涯。老夫在剑里几百年了,灵力从来没恢复得这么快过,你这浴汤至纯至阳,能把妖邪的阴秽臭气清洗得干干净净,哇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了,今晚这个澡洗得太尽兴了!”
滕玉意:“……”
蔺承佑:“……”
他瞥了瞥滕玉意,这就是你当作宝贝的器灵?有点为老不尊啊。
滕玉意早就觉得丢脸,蹙眉敲了敲瓮身:“你洗澡就洗澡,能不能……别说那么多话。”
小涯干脆把胳膊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在水里仰面漂浮,口里得意地说:“滕娘子,我以后只要他的浴汤了,别人的我统统不要。”
蔺承佑扬了扬眉,真够得寸进尺的,这回还没供奉完,就惦记上下一回了。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小涯:“别痴心妄想了!今日只是权宜之计,下回可不成了。”
滕玉意也在心里说“休想”,为了弄蔺承佑的浴汤都快要把她累死了,绝对没有下回了。横竖过几日绝圣和弃智就回来了,浴汤自有着落。
小涯不乐意了,身子往水里一钻,咕嘟咕嘟喝了好多口浴汤,又把水淋淋的脑袋探出来:“老夫不管,我就要这个。”
滕玉意斜睨他:“你红光满面的,灵力想必全部恢复了,出来吧,再晚可就来人了。
小涯恋恋不舍猛搓一通,似乎要清洗肚子里的妖气,又把头栽下去灌了一肚子的浴汤,终于过了瘾,意犹未尽钻进剑身里。
滕玉意捞出小剑,拭干净收入袖笼里,经过这一遭,她是真相信蔺承佑方才是失手了,她只是有些意外,原来像他这种身手也有走神的时候。还好他愿意及时补救,不然小涯就遭殃了。
她望向蔺承佑,他臂上的伤大概还未好,衣裳里头像是缠着纱料。
滕玉意想了想,从袖中取出她那罐宝贝似的胡药,其实自打上回平安从彩凤楼出来,她就想报答蔺承佑来着,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这药极为珍异,连阿爷都只搜罗了一罐,本来想留着防身,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赠给蔺承佑吧。虽说蔺承佑不缺金创药,但此药据说比宫里的药刚猛许多,蔺承佑用上几回,兴许就好了。
“世子——”她把药罐捧在手里,很和气地开了腔。
蔺承佑端起湿淋淋的酒瓮,起身道:“好了,这事算办完了。忘告诉你了,你那个叫端福的老奴被我扣住了,今晚先关在柴房里。”
滕玉意笑容一滞,她早奇怪为何一直没看到端福,原来被蔺承佑困住了,以端福的身手,绝不可能被几个护卫拿住,定是蔺承佑为了对付端福提前设下了陷阱。
眼看蔺承佑扬长而去,她忙追上去:“蔺承佑,偷你的浴汤的确不对,但这事是我的主意,端福只是奉命行事。”
蔺承佑笑道:“你们主仆一个比一个可恶,主人要偷浴汤,底下人不说劝阻主人的恶行,竟然助纣为虐。这等刁奴替主受过,难道不应当吗?既落到了我手里,少说让他狠狠吃一次苦头。”
滕玉意心里一凉,关在柴房称不上吃多大的苦头,难不成他还要对端福行刑?
“端福在我身边十年了,一向忠心耿耿,只要是我的吩咐,哪怕刀山火海他也会去做的,这事真不怪他,可恶的是我。你想找麻烦,直接冲着我来好了。”
蔺承佑脚步一顿,下午两人相见时,她面上笑吟吟地,心里却在琢磨暗算他,先用蒲桃酒泼他一身,接着又让仆人潜入飞逸阁偷他的浴汤,可恨他对她毫无防备,还因担心她被脚下的尖石伤到故意没躲开她的酒囊。
一想到这事他心头的火就蹭蹭往上冒。
“滕玉意,我还不知道你吗?眼下说得再好,下回照样敢暗算我。今日就算你说破天,这事也不绝会就这么算了!”
滕玉意噎住了,蔺承佑明知她护短,偏拿端福开刀,哪怕他像上回那样直接毒哑她,她也不会像眼下这般煎熬。
她又羞又恼,然而细细一想,这事是她理亏,换作是她,被人偷浴汤也会觉得羞辱。
一觉得理亏,声气也就不那么壮了。
她瞄瞄他的背影,追上去强行拦到他身前,笑道:“世子,我敢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你不知道端福的脾性,他心里眼里只有主人,你再怎么惩罚他,他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世子既要杜绝后患,不如同我这个做主人的清算——”
蔺承佑不肯停步,只笑说:“你这么护短,惩戒端福不就等于同你清算了么?”
滕玉意同他讲理:“律典还分主使和从犯呢,主使在此,世子又何必为难一个下人。说吧,这事怎样才能揭过?只要世子马上把端福放了,我都可以认罚。”
罚她,他怎么罚?把她关到柴房里还是再把她弄哑?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罚罚端福了。
他扭头看着她:“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把你的好忠仆投到大理寺的狱里去。”
“你——”滕玉意心头火起。
蔺承佑正要扭过头,忽见她手里捧着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滕玉意低头一瞧,这才意识自己一直握着药罐,早知道蔺承佑要折磨端福,她才不把药拿出来。
想把药罐收回去,忽又改了主意:“我看世子的臂伤还没好,想起身上带着一罐胡药,这是我阿爷军中常用的,说是能止痒去腐——”
“给我的?”
滕玉意嗯了一声,把药递到蔺承佑面前,看他迟迟不接,没好气地说:“放心吧,不是毒药,上回世子救了我一命,今晚又帮了我和小涯的大忙,我心存感激,早就想回报一二了,这药性子刚猛,但疗愈效果极佳,世子要是不嫌弃,可以拿回去一试。”
蔺承佑默了一会,把那圆滚滚的药罐接过来,看她一眼,忽然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把药罐塞入怀里:“谢了。”
“蔺承佑——”没等滕玉意追上去,蔺承佑纵上墙头,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
滕玉意气得直瞪眼,你收了我的礼,倒是把端福放了呀。
这下怎么办,蔺承佑软硬不吃,端福落到他手里,不知会遭怎样的罪,就算她马上想出对策,首先得能把消息递出去,可今晚四处戒严,根本没法调动手下的那些人,她惴惴踱了几步,忽又听见巡卫的脚步声走近,纵算再担心端福,也只能先翻墙回去。
蔺承佑刚回到飞逸阁,宽奴就过来说:“世子,柴房里的那位下人如何处置?”
“放了吧。”
宽奴一愣,世子为了捉这人,特地调动了身边武功最好的两名护卫,几人里外合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此人抓住,还没问罪呢,就这么放了?
他狐疑抬头,一眼就瞧出小主人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敢多问,说了声是,自行下去安排。
蔺承佑往窗前榻上一躺,举起手里的药罐端详,罐身小小的,甚是精致可爱,釉身冰莹清透,饰以红碧粉彩,罐身摸上去有些温热,应是被滕玉意攥在手里好久了。
他旋开罐盖闻了闻,诚如滕玉意所说,里头是上等的胡药。
先前沐浴完他因怕来不及,只在臂上缠了一层纱料,外头再罩上衣裳,不留神很难看出端倪,可看滕玉意那架势,不但看出他伤未好,而且早就想把药罐给他了。这样的好药满长安也找不到几罐,滕玉意大可以留着防身,即便为了报答他的浴汤,也完全可以拿别的相赠,结果她还是把胡药给他了。
他摩挲着药罐想,她坏的时候够坏,好起来也够好的。
不过嘛,他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药再好他也用不着了。
他翻身而起,把药罐搁到一边,自顾自到浴房里洗漱。
出来时脑子里本在想旁的事,结果一个没忍住,眼神又溜向榻几,那罐圆润的小东西,正安安静静地立在窗外投进来的一方皎洁的月光里,仿佛在对他说:喂,你把我扔在这儿,就不怕我摔碎吗?
蔺承佑看了一眼。
过了会儿,又看一眼,终于忍不住走到榻边拿起药罐,暗想,这药他虽用不上,但摔碎了未免可惜,明日寿宴人多眼杂,最好找个地方锁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一时没瞧见合适的箱箧。
要不凑合放在身上一晚吧。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把药罐放入怀里,倒头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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