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在怕朕。”容煜看着他。
    江逸白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方才是与你开玩笑呢。朕是君王,不是禽兽。这偌大的后宫,朕从来都是一个人,夜里有折子,书卷陪着,也不算寂寞,犯不着拿你一个小孩子开荤。”
    容煜坐在榻边,蓦地笑了一笑。他这人私下里少了那么几分威严之感,多的是年少恣意,风流俊逸。
    江逸白被他这一双眸子盯着,心下觉得不自在,遂低了低头。
    这副样子看起来乖得很。
    前些日子见过江逸白几面,这孩子话少的很,今日也是如此。大半的时间都是容煜自己在说话,叫人好生没趣儿。
    “行了,你大病初愈不爱说话,朕这就走了。”
    容煜起了身,正要离开,蓦地袖口被人拽住。
    回过头,只见小孩儿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抓着他的袖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容煜静静看着他。
    江逸白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有那么几分赌的成分,启唇问道:“陛下,是拿我当弟弟么?”
    这声“陛下”叫的好,叫的人心中生出无限怜意来。可瞧这小孩儿的神情,叫声“陛下”跟受了多大屈辱似的。
    容煜看着他,墨色的眸子微动,“不然呢,你这小孩儿还要做我的长辈不成。”
    “不敢。”
    江逸白想了许久该在容煜面前如何称呼自己,像阿四一样自称“奴才”他是做不到的,所幸就不加称呼了。
    明明说的是软话,可这背挺得却比谁都直
    容煜一时间不知道那声“陛下”是发自内心,还是这孩子的计谋。
    真是拿这人没办法。
    .
    偏殿,汤池。
    容煜泡在水里,顾云正坐在地上的矮桌旁嗑瓜子儿吃果子。
    热水将人的肤色熏蒸得带了些波分色。水上是壮实却并不夸张的手臂,水下是无限旖旎的春光。
    肌肤如玉,人亦如玉。容煜的样貌桀骜中带了些许先帝的书卷气,有那么几分谦谦君子的潜质。
    原本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来,容煜看着远处的烛火,问道:“你说那孩子在西云,当真就那么被囚在殿里十数年么?”
    “千真万确。”顾云剥了手里的橘子皮,笑道,“陛下还担心那小太子呢,有这功夫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朕怎么了?”容煜转过头看着他。
    顾云嘿嘿一笑,道:“我今儿听见有几个臣子,蹿腾着太后要给你献美人呢。”
    “美人……”容煜轻笑一声,道,“朕倒要看看是哪几位这么急不可耐,赶明儿知道了,非给他们家的公子们挨个儿赐婚。”
    “哟,陛下这是铁了心了,要当那不为美色所动的佛陀。”顾云放下手里的橘子,凑到池边来道,“坊间有好多流言,有说陛下‘不举’的,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容煜闻言,离他远了一些,“朕洁身自好,比不得顾总领万花丛中过,浑身的野花瓣。”
    “这不一样,痴情是好,风流也不一定不好。臣的那些相好们都是些个好姑娘,不一定比那些达官贵人们家里的小姐差。”
    顾云是和容煜一起长大的,二人私底下几乎是无话不说。这些个混话说给容煜听,也不怕他动气。
    在顾云眼中,姑娘没有身份的区别,只有脾性的好坏。
    容煜没再理会他,顾云这人,做什么都有理。
    热水暖的人昏昏欲睡。
    半个时辰后,容煜才起了身,修长的腿一迈,扯下屏风上搭着的锦袍,随意往身上一披。
    顾云趁这时候瞄了一眼。
    容煜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口问道:“如何,看着像是有病么?”
    顾云笑了笑,撒了手里的瓜子儿,拱手笑道:“龙马精神。”
    “贫嘴,走了,跟朕去正殿,有几份密信给你看。”
    “得令!”顾云高喝了一声,起身跟着容煜出了偏殿。
    容煜披着衣裳出去,正好看见若白带着江逸白来汤池。
    若白瞧见容煜,即刻行了礼。
    容煜方才沐浴,衣裳穿的不仔细,领口处松松垮快的露出片雪白的肌肤。
    从沙场上下来的人,胸口处有道粉粉淡淡的疤痕露了个头在外头。有些地方被水珠打湿,直接贴在了身子上。
    江逸白的目光匆匆扫过,然后垂下眸子。
    寒冬腊月的天,到底有些冷,不能在外头过多停留。容煜点了点头,不曾多言,带着顾云去了正殿。
    江逸白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背影上。
    “陛下身侧那位是何人。”他低声问了一句。
    若白打开偏殿的门,等人进去关紧大门之后,才开始同他说话。
    这顾云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正殿,香炉子染了些艾草暖身。
    容煜将送来的密信,放在了案上。
    顾云看了良久,蹙眉道:“小裴三公子……”
    容煜点了点头。
    这信上的内容是有裴三公子前些日子的行踪以及安阳侯进宫的事。
    两日前,安阳侯进宫告御状,说裴家三公子玷污了自己私生女的清白,要请容煜做主。
    裴三公子裴印棠,是大将军裴亦的三子,最受宠爱,也一向风流。
    可是派出去的密探皆显示,裴三公子两个月之内只去过一处花楼。别的时间一直都在襄王府与襄王切磋骑射,并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安阳侯的私生女。
    顾云咂嘴道:“这倒是怪了,哪有人会用自己女儿的名声开玩笑。”
    安阳侯向来重视名声清誉,莫说是私生女,便是丫鬟也绝不允许出这种事的,更别提还怀了孩子。
    这事,实在是蹊跷的很。
    容煜看着桌上的几张纸,沉声道:“看来过几日得见小裴将军一面。”
    诸多消息,他都得见过裴印棠之后,再做思量。
    顾云用手托着下巴,道:“说来,裴亦将军是三朝的老臣了,行事做派确实嚣张。”
    容煜不言语,只静静看着他。
    顾云又道:“当年裴老将军跟着皇祖出生入死,可立下了汗马功劳。倘若此事是真的,陛下可不好做。若是放着不管,裴家必然更为嚣张。若是管了,管得不好,又寒了一众老臣的心。”
    容煜揉了揉眉头,也在心下思忖着这件事。
    从前只觉得沙场上的事才值得人困扰,如今安定天下,朝中的事亦是不可疏漏,稍有不慎,多的是生异心之人。
    一月后就是太后的寿宴,偏偏在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
    “你去看看安阳侯的那位私生女吧,光明正大的去,就说是朕的意思。”容煜吩咐了一声。
    “是。”顾云应下,就此出了大殿。
    宣华殿的烛火亮了一夜。
    容煜抵着额头,到天明才将将阖了阖眼。
    此事事关两家的清誉,安阳侯在上朝之时并未再提起。
    裴老将军仍在关外不曾回来,临下朝之时,容煜让阿四留下了裴家的三公子裴印棠。
    西偏殿,架子上的鹦鹉啄着脚上的锁链。
    容煜执笔在宣纸上写画着。
    阿四进来低声道了一句,说三公子已经在外等着。
    容煜点了点头,阿四这才去请了三公子进来。
    三公子裴印棠是个好模样,清眸俊目,桃花眼一挑能叫整个盛京的女子丢了心魄。与他交好的襄王不到而立之年,两人家中均未娶妻,醉心山水,风流无限,叫人好不羡慕。
    身着紫袍的人往殿前一站,正要行礼,容煜示意他不必守这些繁文缛节。
    “前几日,安阳侯进宫了。”容煜开门见山,道了一句。
    裴印棠即刻便明白了容煜的意思,他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人构陷。”
    “行的正,坐得端。”容煜闻言撂下手中的笔,定定看着他道,“好一个行的正坐得端,倘若你当真如此,又如何能叫安阳侯奈何得了你。亵衣和贴身玉佩都在人家手里,还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容煜言罢,取来桌上的锦盒直接丢了出去。
    雕花盒子甩开来,跌落在地上的是双鸳鸯的碧玉佩。
    裴府的双鸳鸯玉佩是先帝御赐的,造不得假。
    “这……”裴印堂摸了摸腰际,玉佩确实不见了踪迹,他沉默了片刻,俯身道,“上个月,臣便一直在襄王府中,襄王可为臣作证。那日打猎,臣说绘芳园地方小,比不得端王府的上北苑,襄王才想起皇祖曾说过,那地方本是要送给他的……”
    “就是你蹿腾着襄王和端王争地的?”蓦地,容煜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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