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水。

    韩韵绮在梦中也的确很渴,忍不住含住了那片东西,用力地吮吸。
    直到水分被她吸尽,她才勉强睁开眼。
    被她含在口中的是一片浸湿了的纱布,罗伊坐在她面前,面色紧张极了:“韩小姐,你发烧了。”
    韩韵绮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些烫。
    神殿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罗伊拎着一盏小风灯,凑过来看她的脸色。
    韩韵绮觉得头疼,虚弱地摇摇头说:“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她嗓子干得说话都困难,罗伊匆忙从身边拿了瓶水给她说:“喝点水。”
    瓶装的纯净水,她到了迦利亚一直喝的是这个,因为联合国给的配额管够,所以一直也没觉得多奢侈,但这会儿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喝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数过,水大约还有叁四十瓶,两个人再怎么省着喝,也只够两叁个星期的了。
    不知道崔野两叁个星期的时间能不能搬来救兵。
    韩韵绮握着水瓶呆了一会儿,指了指远处自己刚才搬进来的一堆行李说:“我想喝可乐,那里有一听。”
    罗伊为难地回头看了看四五米之外的行李,又回头看看她。
    他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把风灯的拎把咬在嘴里,两只手撑在身后,坐在地上往行李那边挪动过去。
    他身上穿了一件新的长袍,本来应当是白色的,但整个下半身已经全是沙尘,光着的双脚和双腿也一样蹭得灰灰黄黄,跟面孔完全不是一个颜色。
    罗伊好不容易拿来了那听可乐,韩韵绮又不喝,只是再度把铝罐贴在脸上,感受了一下久违的凉意。
    罗伊不好意思看她,就仰脸看着对面巨大的雕像人脸。
    “你这几天就盯着这些雕像看吗?”韩韵绮问。
    罗伊转回头来,点了点头。
    “跟你想象当中的雕像一样吗?”韩韵绮又问。
    罗伊抬手指了指那些面孔森然的雕像,轻声说,“从分布的位置上来看,这几个应该是瀚金帝国最早的几个国王。你看,他们是巴瓦人。”
    韩韵绮欠起身来,借着风灯极为昏暗的光线用力地看,但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
    罗伊继续说:“瀚金帝国的发迹,就是从挖掘黄金开始。巴瓦人能吃苦、又不怕热,是淘金的主力,而迦利人擅长骑马,能说会道,比较适合做生意。巴瓦人和迦利人合作,从沙漠里淘出了大量金子,又用金子跟周边部落进行交易,瀚金帝国才渐渐发达起来的。起初的国王是巴瓦人,是因为一开始淘金是最重要的工作,但随着黄金的量越来越少,迦利人就占据了主动,所以……”他往被黄沙封存的神殿里侧指了指,“后来的国王,可能就会是迦利人的长相了,但无论如何,在瀚金帝国上千年的历史上,巴瓦人和迦利人一向都是平等的。”
    他说到这些事来头头是道,非常笃定自信,但说完了,却马上垂下头来,声音也变低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情况,要等神殿全部挖掘出来才知道了。”
    韩韵绮点点头,“你说的应该没错。对了,你房间里的那箱古籍,崔野已经都带出去了。他平时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一个人,找机会就要走私点东西来卖,没想到离开迦利亚的时候,除了一箱子卖不掉的古籍,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毯,“坐到这儿来,再跟我说点儿瀚金帝国的事情。”
    罗伊乖乖地挪过来一些,却又不敢坐到她身下那块地毯上,而是跟她并肩,坐在她身边的沙地上。
    韩韵绮躺好了闭上眼睛,轻声问:“这里底下,真的有很多黄金木乃伊吗?”
    罗伊点点头,“瀚金帝国相信,我们活着的这一世,只是人生的序章。真正一切生命的开始,是从死亡转世那一刻开始的,所以一定要把最好的东西带到真正的生命里去。木乃伊里面的尸体,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定腐烂了,很恶心吧。”韩韵绮抖了一下。
    “不清楚,没有看到瀚金帝国关于尸体防腐的记载。”
    韩韵绮被他一本正经的口吻逗得一笑。
    他不懂她笑什么,直觉她在嘲笑自己,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黄金陪葬应该也是有的。黄金盔甲、黄金兵器、黄金马车,或许都有。”
    韩韵绮又笑了,“金子那么软,用来做兵器?难怪要灭国。”
    罗伊又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垂头用手指捅了捅地上的沙子说:“确实是……只顾着炫耀财富了。”
    他语气沮丧得好像是自己犯了错似的,但韩韵绮本来就不是那么细腻敏感的人,这会儿昏昏沉沉的,也没听出异样来。
    “他们还用金子做什么了?”韩韵绮接着问。
    罗伊就认真地接着答:“酒杯、果盘、梳妆盒、烟盒、手镯、项链、发簪、笔、书签……”
    他一口气念下去,生怕停下来就要被人骂似的,韩韵绮就躺着听,有些心不在焉的,很快就又迷糊起来。
    后来罗伊好像把清单念完了,见她不说话,也不敢停下来,就自顾自地说:“瀚金国很早就有法典了,里面第一条就规定,所有民族一律平等,一切伤害罪,都要以眼还眼……”
    他竟然开始给她背法典,中文实在是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韩韵绮觉得好笑,但又觉得他平淡低沉的声音过分好听,在这空旷的神殿里带着隐隐约约的回声,哪怕是用来念法典也是令人无比舒适的。
    他坐在她身边,声音飘在她的头顶,她就在他的声音中渐渐地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罗伊不知道什么时候吹熄了风灯,他自己似乎也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依旧在韩韵绮头顶,像是一直没有换过位置和坐姿。
    韩韵绮嗓子干得冒烟,伸手四处摸索着自己先前放在身边的那瓶水。
    她摸了半天,突然碰到一段冰冷细长的物体。
    迷糊中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旁边的罗伊却像触了电似的,飞快地用双手拖着自己往后退。
    她摸到的是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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