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任性。

    第二天清晨,韩韵绮是被送到床头的早饭叫醒的。
    煎培根,烤吐司,水波蛋,还有冻干蔬菜煮的汤。
    韩韵绮揉揉眼睛坐起来,摸了下嘴唇抱怨道:“好干啊,半夜起来喝了好几次水,嘴唇还是起皮了。”
    没等庄景涵说话,她就自己摆摆手说:“你不用教育我,我既然来,就是做好了来参加吃苦夏令营的准备的。现在的条件比我想象中好多啦。”
    韩韵绮掀被下床,抓着烤吐司掀开帐篷的门,深吸了一口外面尚显冷冽的空气,心肺一下子被冻得激活了。
    远处有一只长长的驼队,正迎着日出缓缓走来。
    天际线被朝阳染成金红色,驼队仿佛是从一幅油画中走来。
    巴瓦人的驼铃声厚重悠长,这队人似乎走了很久,脚步拖沓,人困驼乏。
    “这是什么人?”韩韵绮回头问庄景涵。
    庄景涵正在迭被子,头都没抬便回答道:“是夜里去取水的队伍。”
    韩韵绮盯着渐渐走近的驼队看了一会儿。
    驼队里有几十只骆驼,每头骆驼都背着形状各异的储水设备,好一点的是大号塑料桶,差一点的是各式各样的传统水囊,大概是羊皮做的,还有几头骆驼,背的则是透明的塑料储水袋。
    每只骆驼边上都跟着一个巴瓦族的妇女,因为熬了夜而无精打采的,脸上都是饱受摧残的疲惫。
    “为什么要夜里去取水?”韩韵绮好奇地问。
    “太阳出来以后就太晒了,所以他们都是凌晨两叁点出发。”
    “他们去哪里取水?”
    庄景涵迭好了被褥,走到她身边,指了指驼队来的方向说:“往南十公里左右。”
    “那来回岂不是要走四五个小时?”韩韵绮惊讶到。
    昨晚是军营的一个士兵开车把她和庄景涵送回来的,车上载着叁四大桶的生活用水和两箱饮用水,她还高兴了好一阵子,觉得这儿虽然地处沙漠,但因为有驻军部队源源不断地从领国送补给来,竟然还能让她轻易地洗手洗脸。
    “为什么联合国不给难民也提供水?”韩韵绮问。
    庄景涵又笑笑,无奈地看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孩。
    韩韵绮问出这句话后也觉得自己傻了,“这里有几千个难民,用水量太大了。”
    庄景涵点点头。
    韩韵绮再度将目光投向行动迟缓的驼队,又问:“为什么去取水的都是女人?怎么没有男人?”
    庄景涵对于她的十万个为什么并没有感到不耐烦,而是牵着她绕到营帐的另一侧,还顺手拿了个望远镜给她。
    远处是一片单独成群的帐篷,跟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帐篷隔着大约一个足球场的距离。
    “巴瓦族男人和女人是分开居住的。我们这一片住的都是妇孺,男人们都住在那边那片帐篷里。”庄景涵先跟韩韵绮解释道。
    “那女人们取回来的水,会分给男人们用吗?”
    庄景涵有些无奈地点头。
    男人们的那片帐篷前有块空地,空地上树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柱子,直径大概至少有一个人腰粗,似乎是用各种废弃的衣物之类的东西裹成的。
    韩韵绮移动望远镜,在柱子边上看见了一个认识的身影。
    崔野。
    他眼上蒙着一条头巾,双手握着一把足有一米左右的大砍刀,对着那根柱子轻轻挥动了两下,似乎在试探方向。
    崔野周围环绕着一圈巴瓦族的男人,都没穿上衣,下身是古怪的类似长裙的袍子,摩拳擦掌,亢奋地呼呼喝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崔野酝酿了两下,忽然一声暴喝,双臂用力一挥,手起刀落,那根柱子竟然被他拦腰砍断。
    巴瓦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崔野扯开蒙眼的头巾,看了眼自己的成果,也豪爽地哈哈大笑起来。
    庄景涵及时给韩韵绮解说:“巴瓦族是以骁勇善战着称的。那根柱子是巴瓦男人用来训练刀术的地方,一刀砍破的衣物层次越多,说明这个人越英勇。我看他们砍了叁个月,衣服加加减减,还从没见过有人能一刀砍断的呢。”
    远处的巴瓦人已经把崔野当成英雄,将他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把他抬了起来,往天空中抛去。
    崔野显然十分享受这种追捧,得意的笑声从远处连绵不绝地传来。
    “所以巴瓦男人就是每天这样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喽?”韩韵绮放下望远镜问。
    庄景涵按按她头,“他们心里还有大事没完成呢。”
    “什么大事?”
    庄景涵又不答了。
    韩韵绮最烦他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好像她真是朵温室里的花,每天面对的只有风花雪月,跟她说点儿正经事,就能把她吓得半死。
    韩韵绮也不笨,脑筋转了转就想通了,“他们是还想跟迦利人打?把国家抢回来?”
    庄景涵但笑不语。
    韩韵绮知道自己说对了,“可迦利亚现在已经是独立国家了,掌权的都是迦利人,连总统都是几个大国联合钦定的,巴瓦人还有什么希望?”
    庄景涵摇头表示不知道,又补充道:“这些事不该是我们管的,你不要跟他们有任何沟通就是了。”
    韩韵绮没有说话,庄景涵停一停又说:“还有,迦利亚不管是天气、地形、还是局势,都不允许你四处闲逛,找什么瀚金国的神殿遗迹。”
    他正色看向韩韵绮,恳求道:“阿韵,你在这里玩几天,拍些大漠的照片,就回去吧。”
    韩韵绮还是不说话。
    庄景涵很了解她,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也知道她骨子里的任性执拗。
    要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实现自己的愿望,其实她来的时候也没有完全想好。
    庄景涵并不是来旅游探险的,他有他的职责,她不可能拖着他无头苍蝇一样地乱逛。
    如果她一意孤行,虽然庄景涵确实拦不住她,但她也确实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
    看着远处欢呼雀跃的人群和被围在中间当作英雄一样的崔野,韩韵绮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但想到崔野这一身令人鄙夷的市侩气,韩韵绮又犹豫了。
    还没等她犹豫完,崔野倒先来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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