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仙君种情蛊_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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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
练朱弦醒来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凤章君的状况——令他有些不安的是,尽管经过了一天的修养,可凤章君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复原的迹象。
倒是凤章君依旧从容不迫,反倒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趁着医官送药来的机会,练朱弦向他打听意如宫里谁与沙漠里的那棵黄金树比较熟悉。却没料到那医官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说还是请他们直接去请教宫主比较方便。
于是练朱弦暂时将凤章君留在客舍,独自一人上山寻找宫主宋居合。稍事等待之后,他被领入了一座高踞在悬崖之巅的清雅书阁。
宋居合正在桌案前挥毫作画。案前一丈处,竟是面中原罕见的水晶玻璃大窗,正对着浩瀚无垠的大海。
今日不巧是个阴天,海面上灰雾茫茫,偶尔刮起阵风,将黑色水面掀起层层白浪,如同绽开了万朵白莲。
从练朱弦的角度可以看见宋居合的画纸,画得似乎就是大海,却又有点像是秘境之外的无边沙漠,神秘而浩瀚。
他正暗自思忖,只见宋居合画完了最后一笔,抬起头来。
“听说你要回头去找那棵黄金树?”
练朱弦便将昨天与蛊王谈话的部分内容说了出来,表示既然黄金树也有独立的意识思维,说不定还会知道更多的情况。
宋居合也不故意为难他:“事关要紧,我一个旁人也没立场做过多干涉。不过,既然你要去见他,那有几件事还是必须要和你交代清楚的。”
练朱弦点头:“宫主请讲。”
宋居合道:“当年蛊王与诺索玛逃至瀚海沙漠,不慎将黄金树的种子遗落在了他们早先躲避沙暴的岩城之中。岩城本是乱葬岗,那些沙漠里的无名尸骨、绿洲里的轻贱之人,都会被丢进岩城里来。种子落下的地方,恰好有一位被活埋的少年郎,经年怨气不熄,便将自身尸体供给那黄金树做养分,与树合二为一。那少年郎生前名为何梨师,我们便也继续以此名称呼那颗黄金树。
“因为生前坎坷、死后也得不到善待,何梨师的性格孤僻乖戾。他很快将整座岩城据为己有,禁绝任何人出入。不仅如此,凭借着黄金树的能力,他开始迷惑并且杀死出没在沙漠中的盗匪、甚至是前来打探意如宫下落的仙门中人。并从他们的魂魄中吸取继续成长的力量。”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特别看向练朱弦:“你们就险些变成它的美餐了。”
昨夜之事练朱弦心有余悸,可他依旧有所疑惑:“但我在岩城里也见过一些尸骨彼此依偎,怀里留有遗书,而另一些尸体旁的岩石上则刻有遗言。看起来就像是……”
“就像是你们五仙教的情人崖。”宋居合替他说出了心中所想,“传说上古时期有一种名叫‘建木’的神树,人死之后灵魂就会像鸟一样栖息在树枝之上,并且在那棵大树上开始新的生活。有些人信了,来了,自杀了。何梨师也成全了他们的诉求,接纳了他们的灵魂。”
“是永远吗?”练朱弦好奇道,“那些魂魄能够永远在黄金树上存在下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宋居合轻笑,“连我们这些修仙之辈都做不到永生不死,那些随随便便就舍弃了自身性命的人,又怎么可能永世无忧?待到黄金树吸尽了他们魂魄的力量,一样都得去转世投胎,没什么例外。”
听到这里,练朱弦突然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未央城——虽然形式不同、目的各异,但是这沙漠之中的黄金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未央城?
求真问道之人,自古注重驻颜长生。对于他们而言,已死之人不过只是一团魂魄所凝的精气罢了。能够加以利用的,就收集熔炼;若是无用亦无害的,就放任其在天地之间悠悠荡荡、直至其自行转世投胎。并没有谁真正在意过已逝之魂的哀乐与喜怒。
而未央城和黄金树却不同,即便有所图谋,但他们仍能给予已逝之人短暂的安乐与满足。或许,这便是长久以来,修仙之道被人所忽视的另一种重要意义罢。
他正暗自思忖,那边的宋居合已经朝他走来:“待会儿进了岩城,你先什么话都不用说,让我先与何梨师交涉。待他同意了,你再问话不迟。”
练朱弦惊喜道:“您要亲自带我过去?”
宋居合点头:“不过你可别报什么期望,说不定他看到我反而会直接把我们撵出去。”
听起来宋居合与那位被活埋的何梨师之间似乎还有一段往事,但练朱弦心知这毕竟不关他的事。于是,他点头表示一切随缘,便跟随宋居合先去山下客舍接了凤章君,一起坐上绣毯离开了意如宫。
片刻之间,三人便又飞到了秘境外的瀚海沙漠上空。只见头顶艳阳高照,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不过片刻功夫就逼得人透出了薄薄一层热汗。
好在很快,那座岩城便已近在眼前。
宋居合说,为了避免黄金树被别有用心的中原修仙之人找到。平日里这座岩城是上了障眼法的。唯独只有被黄金树选中的人,才能够顺利得见神树身姿。
正说到这里,绣毯已经径自降落在了岩城中央的空地之上。
看模样,这里便是前天夜里练朱弦遇见黄金树的地点,但是此刻他们面前却空空如也。
宋居合回头提醒练朱弦和凤章君千万别忘了之前的嘱咐。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发出的声音却并不洪亮——
“梨师,是我,我来了。”
起初一阵子,四周并没有声音。练朱弦虽然依照约定一声不吭,但是一双眼睛却没停歇,不停地朝着四下里张望。
宋居合倒显得十分从容,一直耐心等待。
少顷,平地上突然刮起一阵小风,吹得沙尘满地打转。风力越来越强,半空中竟现出一条巨大沙柱,里头有些景物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练朱弦一手抓紧了凤章君,二人一同朝沙柱望去,却听见了一个陌生且冷淡的声音——
“我不想见你,来做什么?”
宋居合仍然平静作答:“我有两位朋友,昨夜落在你的地盘上,险些遇难。我想来问你,为什么。”
“朋友?”那个声音竟突然间尖锐起来:“宋宫主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起朋友的死活了?!”
宋居合轻叹一口气:“梨师,过往之事我已经向你解释了多次,而且这本是你我的私怨,不该波及他人。这两位朋友,同时也是蛊王与诺索玛的亲人,至少看在他们的份上,你也不该对他们做出非礼之事来。”
“你说的是那两个人啊。”何梨师的声音微微往上一扬:“我不是好端端地放他们出去了吗?”
宋居合反问:“放进血沙暴里也算是好端端?”
何梨师沉默片刻,倒意外干脆地妥了协:“这件事就算我理亏。那两位朋友如果有话要问,就请进两步说话吧。”
练朱弦朝着宋居合看了一眼,后者向他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于是练朱弦便向着凤章君低语了两句,然后搀着他的胳膊,一起向前走去。
见他俩行动,宋居合也要跟着往前走,却立刻就被喝住了。
只听那何梨师冷淡道:“我只说要见他们,闲人止步。”
“……”
练朱弦再看宋居合,只见后者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复杂且又无奈的表情,朝着他点了点头:“你们去罢,我在此等着。”
说罢,便一甩衣袖,转身朝着岩城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