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幕后凶手联系不上人,又不敢报警,只能亲自下场重新布置,事情繁杂,难免会自乱阵脚,露出纰漏。
    虽然年纪尚轻,偶尔会有冲动之举,但大多数时候,陶风澈都是个耐心极好的猎手。
    事到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那个人自投罗网了。
    陶风澈垂下眸子,将计划在心中想了片刻,忽然一笑,跟汪源肩搭着肩,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升上高三后换了新教室,但座位表却依然沿用了上学期期末的那一个。陶风澈刚一踏进班门,坐在角落里的蔡泓便迅速往墙角缩了缩,恨不得将身上的肉都挤成直角形,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虽然前不久才被陶风澈在心中拿出来鞭尸了一番,但事实上,自从被汪源请来的体育特长生教训了几顿之后,蔡泓这段时间一直都特别安分守己。
    别说是像从前那样主动挑衅了,蔡泓现在就连去食堂吃饭都恨不得绕着陶风澈走,半点看不出之前鼻孔朝天的猖狂样子,待在角落里的样子像极了一大颗发霉的蘑菇。
    恼人的苍蝇终于回到了他自己的茅坑,陶风澈对此很是满意。
    他走到座位上,做好了放下书包打扫卫生的准备,却意外看见了一副擦得锃亮的桌椅,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在他回来之前,已经有人帮他把卫生做完了。
    “陶哥,艳福不浅啊。”汪源伸手,锤了一下陶风澈的肩。
    这件事每年都要发生那么几次,汪源早就习惯了,却还是免不得要酸溜溜地调侃上一句。
    陶风澈没接话,抬起头环视了一下班级:擦桌子的、交作业的、抓紧时间复习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看不出是谁帮他打扫了卫生。
    就跟之前的那么多次一样。
    ……其实没必要,他一个alpha,自己有手有脚的,擦个桌子能有多麻烦?
    陶风澈无声地叹了口气,汪源已经去洗抹布准备擦桌子了,他抓紧时间,开始交暑假作业。
    就在此时,后桌的严伊忽然叫住了他:“陶风澈,你没去参加夏令营,那你暑假去哪儿了?”
    从见到陶风澈进班开始,严伊的眼睛就唰一下亮了起来——一个暑假不见,陶风澈又帅了好多!
    算起来,他也快成年了吧?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跟他又坐得这么近……
    上学期期末,她牟足了劲学习,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一个夏令营的名额,就为了能跟陶风澈在异国他乡共度一个半月,看看能不能暗生情愫,谁能想到陶风澈考了个石破天惊的倒数第一,直接失去了参加夏令营的资格。
    不过现在也不晚嘛!
    严伊喜滋滋地盘算开了。
    陶风澈本来对她就没有那方面的兴趣,现在明白自己喜欢随月生了,更是心如止水。不过他对严伊倒也算不上讨厌,便挑着能说的部分跟她说了几句,严伊刚讲到想去生产基地看看的时候,拿着抹布的汪源回来了。
    “严伊你不是吧,你不是决定去学艺术史了吗,你去我陶哥家里的生产基地干什么?难道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现代工业机械也有艺术美了?”
    严伊毫不客气,跟他针锋相对:“一来不是去你家的产业,二来也没说让你带我去,你管那么多干嘛?”
    “人家很忙的,你去了会打扰别人工作。”汪源摆出一张苦口婆心的脸,“再说了,我跟我陶哥这么多年的发小,你麻烦他那也是麻烦我啊。”
    “切。”严伊不屑一顾。
    俩人飞快地斗起了嘴,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挤兑个不停,谁也没空搭理一旁的陶风澈了。
    陶风澈顺利交完作业,满脸欣慰地围观了好一会儿。
    他一直都觉得这俩人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过不了几年,等严伊想明白她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之后,便会在一起。再加上他这一整个暑假都辗转在成年人的世界之中,直面各种阴谋诡计和勾心斗角,前两天更是在灰色地带转了一圈,此时看见这种青春洋溢的校园限定场景,只觉得怀念得不行。
    就连大家叫苦不遂的摸底考试,此时此刻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陶风澈旁观够了,跟前来搭话的同学聊了会儿天,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背起书包,跟这旁若无人的二人打了个招呼:“我先去考场了。”
    考场按成绩划分,他上次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一,这回得去高三(8)班考试,跟1班都不在同一层,比不得这俩人这么悠闲。
    陶风澈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徒留吵架的一a一o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
    “看吧,这就是学神,即便是走向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位置,步伐也依旧轻快,细品之下,甚至还有几分从容不迫……”汪源喃喃自语。
    相比之下,他现在简直就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
    上学期期末,汪源超水平发挥,终于艰难地爬进了第二考场,即便是坐在最后的那张凳子,也依旧是他人生中的一块重大里程碑。
    全年级第六十呢!汪父大喜过望,老怀甚慰地跟所有的生意伙伴都吹嘘了一遍。昨天晚上更是耳提面命,说牛已经吹出去了,这次考试排名只许进不许退,要不就是折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不成功便让汪源成仁。
    ……可是汪源这一整个暑假已经玩疯了,根本就没怎么学习,就连暑假作业也都基本上是抄陶风澈的。
    实不相瞒,他现在已经都想好遗嘱了。
    可严伊一点都不体谅汪源此刻的心情。
    陶风澈走了,她再不用顾忌着形象,老实不客气地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那是他之前身体不好,你等着看吧,他这回肯定重回年级前三。”
    “要我说,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严伊幸灾乐祸。
    汪父吹嘘的对象中,也有她父亲一份。
    被插刀的汪源:“……”
    不是,你都跟他不在一个考场,怎么就知道他身体不好了?
    再说了,身体不好能连着四场考试都身体不好啊?224分,恨不得是他平时成绩的三分之一诶!
    他根本就是不想去夏令营,可是家长又不同意,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好吗!
    汪源只恨自己这一双眼睛看透了太多。
    他想开口回怼,却又觉得揭露兄弟隐私不大好,最终只得默默认栽,将一口老血咽回了肚子里,险些没被噎死。
    ……行吧,且看陶哥这回怎么“逆袭”好了,不过倒也没人等着他来打脸。毕竟……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上次考试失常属于意外事故。
    汪源默默地奶了陶风澈一口。
    ···
    这一回,汪源的毒奶没有生效。
    两天的摸底考试考下来,陶风澈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一贯偏弱的生物,这次也觉得格外得心应手。
    或许是随月生的祝福buff生效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周四下午,陶风澈写完英语作文的最后一句,盖上笔帽揉了揉手,心中对这次考试的成绩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
    整个年级一共240个学生,一边考试,老师一边改前一科的试卷,再加上英语这一科选择题占比重,答题卡一过机就能知道个大概,成绩出来的特别快。
    陶风澈考完试,回到班上领了新一学年的课本和教辅资料,又听冯慧在台上讲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打响,正准备回家跟随月生报喜的时候,却被冯慧叫住了。
    “陶风澈,你先别急着走,跟我过来一趟。”
    她没带着陶风澈去办公室,而是在走廊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陶风澈一头雾水,不知道冯慧找自己干什么,落后半步跟在后面,只等她开口。
    冯慧站定后转身,双手环于胸前:“英语考完感觉怎么样?”
    “还行。”陶风澈老实回答。
    “还行是什么意思?”
    “题目没有很难,算是正常发挥吧。”
    冯慧点点头,沉吟片刻,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自己的皮肤:“你其他几科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如果英语没什么问题的话,这次全年级第一还是你的。我跟其他几个任课老师都聊过,对你,我们一直都是很放心的,之前还开过玩笑,说今年就等着你们几个尖子生给学校长脸了。”
    “但是你上次考试那个成绩……”冯慧叹了口气,“陶风澈,你跟老师说句实话,你上回到底是怎么了?”
    她上学期期末就想找陶风澈聊聊了,可后者一等讲评完试卷就溜的不见人影,到处都找不到人,她想着毕竟是暑假,学生赶着回家也是人之常情,便也没急着找。
    可现在已经开学,陶风澈的成绩又重新恢复了正常,她必须得找他聊聊了。
    “是……跟家里闹矛盾了吗?”冯慧试探着猜测。
    第98章 伤口
    冯慧也是后来看新闻的时候才知道,陶风澈家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正是因为这个,后续蔡泓被几个体育特长生围堵恐吓,她见没闹出事,蔡泓也没来找她求助,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突逢巨变,她能理解陶风澈的心情,也能理解青春期少年偶尔会产生的自暴自弃的想法。可陶风澈急需端正学习态度,即便跟家里闹了矛盾,也不能拿他自己的学习成绩开玩笑。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必须为之负责。
    这次只是一场期末考试,虽然影响到了暑期的夏令营,但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是语言考试呢?
    或者再过一点,升学考试?
    ……那就全完了。
    冯慧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陶风澈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用充满为难的语气,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出了口。
    “我当时身体不大好,考试的时候也有点不舒服……”
    他没继续说下去,给冯慧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
    “这样。”冯慧点点头,“那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暑假也一直有在调养。”
    “那就好,你们现在可是关键时期,身体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生病,一旦请假,落下来的进度是很难再补回来的,千万不能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不当回事。现在也入秋了,千万不要贪凉,早晚都多穿点衣服,最好把外套带在身上……”
    冯慧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陶风澈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乖乖点头表示受教,半晌后,冯慧扭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终于将酝酿已久的话问出了口。
    “陶风澈,是这样的,明天下午呢,年级里有个家长会,你看你是……?”
    她神色有异,语带犹疑,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歉意,陶风澈十四岁开始就陪着陶知行一起参加集团会议,混杂在一堆老狐狸中,冷眼旁观他们勾心斗角,冯慧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扫上一眼就知道。
    跟蔡泓打架那回,冯慧一个劲地探听他家里的情况,他一气之下便直接告诉冯慧自己没有家人,冯慧不信,依旧执意请家长,结果来办公室领人的是徐松。自此之后,冯慧看向他的目光里,便总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像是在可怜他的身世。
    可陶风澈讨厌这样小心翼翼的问话方式。
    他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阵无从排遣的烦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用力之大以致于指关节发白,修剪圆润的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刻意伪装过后的不动声色:“老师您放心,徐伯会来参加的。”
    但凡换了徐松,或是陶家的任何一个人,此刻都会知情识趣地闭上嘴,或者至少换上一个话题——因为陶风澈看上去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了。
    可冯慧只是一个刚接手班级不久的高中老师。她从没跟陶风澈朝夕相处过,不了解他的身体语言,更不知道陶家暗地里的那些手段,在她的眼中,陶风澈只是一个身处叛逆期,且无父无母的可怜学生。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触及到了陶风澈忍耐的底线,正一无所知地踩在那条警戒线上翩翩起舞。
    “这样啊……”冯慧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三分痛惜七分慈爱,“行,那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陶风澈看着她,胃部涌上来一阵不适,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几欲作呕。
    ——其实陶知行尚在人世时,也没给他开过几次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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