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玉和朽木
明天，秦受会带着四根大圆木到临水镇，之后就要来她这里做监工。
林小婉的想法呢，就是让秦受从镇子上找几个人，去马果亮家，把剩下的房子盖好。工钱该怎么算怎么算，并且依他们所说，来往路上和吃饭让他们自己解决。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相信很多人看在秦受的面子上，都会答应下来。毕竟，秦受可是个名人，都是州府盖房子。如果被他看重，带着一起去，不说发达，至少也能出去见见世面，回来之后定然能吹吹牛。
尤其是逢年过节的回来，怎么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几十年后，那也是谈资，别人可没有。
即便没看重，那能跟秦受扯上一点关系，也是好的。这也算是帮忙了，别的不说，这活接了之后让秦受再给介绍个好活，那秦受这么大个人物，还能拒绝不成？
这是秦受的影响力，林小婉想的只少不多。
在家里歇了个晌，过去最热，太阳最毒的这个时间点，林小婉、郭承翎带着刘阳就踏上去给他讨公道的路。
出门前，刘氏嘱咐：“婉婉，你们自个多当心啊，实在不行就算了，也别吃那个亏。”
刘阳仍然打着退堂鼓：“要不，真的算了吧，不值当的。”
“怎么不值当了，我觉得很值当。”林小婉瞪了刘阳一眼，而后对刘氏说，“娘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自个吃亏的。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出了门，被这热辣的太阳一晒，林小婉瞬间就觉得皮肤火烧火燎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阳突然就这么毒了，之前哪怕在外边摆摊也没这种感觉。
好在她事先都偷偷抹过防晒霜，要不然说不准会晒成什么样。
没走多远，郭承翎问：“娘子，我要不要回去把弓带上？”
“带弓干什么？”
“有弓在手……”
“天下你有呗？”林小婉打断郭承翎的话，笑道，“用不着。再说了，要打起来也是近战，你拿弓怎么输出了。”
近战？
输出？
这小名词把郭承翎说的一愣。当然了，还有吊在后边的刘阳，也一样。
“那……拿把刀？”
“不打架，什么都不用拿。”
“以防万一啊。”
“真有万一，咱们就跑，没事。”
然后郭承翎看了一眼刘阳：“你跑的快么？”
刘阳摇头，但是更担心的看着郭承翎：“姐夫，你更不行吧？”
郭承翎不乐意了：“我都能跑的过豹子，你说行不行？”
开玩笑，杏花村猎神，岂是浪的虚名？
临水镇上，不少人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什么。本地的人都在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没人能说个准确的消息，都是听说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当地的乡绅要招待一番。
也有人说，怎么就只有临水镇在忙活，县里都没看到有什么动静？
这就更不知道了。
但是有人猜，还不是因为新来的县官蒋大人是个榆木脑袋，那可是登科状元啊，落得了个偏远地方的芝麻小官。还不是因为不会曲意逢迎，更别说阿谀奉承了。
只是这话也就偷偷的说，甚至不敢让第三个人知道。
此时，聚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的看着。有好事的，上去问了问情况，不过对方什么都没说，甚至根本都懒得理他。
没办法，只能好奇着。
林小婉他们到时，也看到主街上许多人在忙碌着，当然少不了那些看稀罕的人。没太在意，让刘阳带路向面馆走去。经过两旁的人时，也听到了些信息。
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罢了。
刘阳规劝：“林小婉，我看这镇上是有大事，还是不要去了吧？”
林小婉没搭他的话，反而挑刺道：“你跟我相公喊姐夫，怎么就喊我名字呢？”
“你又比我大不了多少，如何喊你姐姐？”刘阳一脸本就如此的表情，说道，“再说，你我也不熟，我更是叫不出口。”
“不是应该不熟才能喊出口的？”林小婉说。
刘阳面露急色：“诶呀，你别管这个了。我在跟你说，我们不要去了，这种时候不要闹事，搞不好……”
“那就搞好了就是了。”林小婉不以为然，她说，“我们就是去讨个说法，是讲道理，又不是闹事，更不是找麻烦。”
“可是他们不会跟你讲道理的。”
刘阳是深有体会。当时他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但对方就是一口咬定：不行！没有钱说什么都没用。最后被刘阳说烦了，就动了手。
实在是没忍住。
林小婉这一路已经听了很多次这样的话了，耐心都快磨没了。只能对刘阳说：“那你跟我从头到尾说说，当时的经过。一点别落下啊，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都说说。”
这样总能让你死了打退堂鼓的心了？
然而林小婉还是低估了刘阳，这份墨迹的能力，真不是盖的。
他说不了两三句，就得劝一遍。
不要去了。
真的，我不是吓唬你的。
你就听我的吧。
再走，就要到了。等到了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林小婉站定，回头看向刘阳。
刘阳以为林小婉想通了，当即喜上眉梢，说道：“林小婉，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那我们……”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林小婉打断刘阳的话，微眯着眼睛，审视着刘阳。
“我没怕啊。”刘阳闪躲着林小婉的视线。
怕挨打，但是说不出口……
“不怕那你这一路都在叨叨什么呢。”林小婉说，“平时的时候，闷的像个葫芦。怎么扯后腿这种事，干起来就这么积极呢。你还说你没怕，你难道都不知道你的眼神，被人一看，就知道装着的都是恐惧么？”
“不是怕，那是什么？”
其实，林小婉并不是非得要给刘阳出这口气，或者讨一个说法。
或者说，她并不觉得必须得给刘阳一个公道，只是，从悦来客栈见到他的那一次为始，到她知道刘阳就是她的弟弟，刘氏的亲侄子，搭上了这层关系，她就觉得，得让他有所改变。
而这件事，不过是个由头。
刘阳的心态需要改变，变得独立，变的强大，这样他才能挺起胸膛做人，而不是唯唯诺诺，受了欺负也只能默默承受。
打碎了牙要往肚子里咽的滋味不好受，但是如果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总不能让他真的习惯了？
刘阳哑口无言，林小婉便跟他讲了这一番话。之后她说：“你是个男人，总要顶天立地的活着。别人可以欺负你，你也可以不反抗，但是你不能接受侮辱，明白么？”
刘阳点头，说：“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林小婉愤然道，“你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两个字，窝囊。”
“我……”
刘阳终究还是无法反驳林小婉，即便林小婉的话像是一根尖刺，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的自尊，他的颜面。
但是，她是对的。
郭承翎看着垂着头去的刘阳，轻轻的扯了扯林小婉的衣袖，等她转头看他时，摇了摇头。
说的太过了。
林小婉叹了口气，老气横秋般说道：“玉不琢不成器，我希望你能渐渐的有所改变。别当一块朽木，可以吧？”
可以么？
刘阳没什么自信。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瞻前顾后，自卑成性……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能有所改变。
书中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稳固的大周江山，撼动它都要比改变本性容易，他哪里还有希望？
林小婉看着刘阳的神色变换，又见他迟迟不语，叹息道：“既然你甘愿就这么庸碌的过一辈子，那就这样吧。我也不强迫你了，面馆就不去了，去别的铺子看看吧。”
说着话，林小婉转头向四周看，看到不远处有个成衣铺子，便说道：“走吧，去给你买两件衣服。”
“不用了……”刘阳小声拒绝。
“你这衣服太旧了，也缝补的多了。日后去学院，总不能一直都穿这么破旧的衣服，同窗们会看你不起的。”林小婉没在乎刘阳的拒绝，迈步朝着成衣铺走去。
刘阳在郭承翎拍了他一下肩膀之后也快步跟了上去，但还是说道：“我以后都不打算再去读书了，留在家里帮帮忙，或者出去找一份长工，倒是用不上好衣物了。”
林小婉没说话，径直向前走。
郭承翎说：“你都已经读了这么久的书了，明年就是秋闱了，现在不去了，岂不可惜？”
“而且，这么些年，你什么都没做过，你能帮到家里什么？出去找工，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谁会用你？你在家里也看到了，盖房子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条件。”
“我可以先从你们这开始干啊！”刘阳不死心的说道。
“你大姑会让你干么？”
想都不用想，刘氏怎么可能会让刘阳去干体力活。他是要读书的，为此还专门去买了书回来，而且打算把他送去县里的书院。
“可是，我读书，也没什么前程……”
看着刘阳这垂头丧气的样子，郭承翎问道：“考都没考，你就知道自己没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