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该说的话

    林振家。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晚了。林小婉喝了不少酒，也借着酒劲说了不少酒话，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她能看出清莲的脸色不怎么好，但她也没什么所谓。
    期间刘氏和郭承翎都拦了拦，但林小婉没听，仍然顾自说着她的话。
    她说：“清莲是吧？我听王晴她们三个说起过你，她们都说你绣工一绝。就是我娘绣的绣帕拿过去，你也能不差一分的绣出来。”
    说到此，林小婉故意顿了顿。清莲听罢，只觉得林小婉还是明白些道理的，难免倨傲一些。
    但接下来林小婉就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绣坊那么多年，名气也有，为什么一直姚夫人都不像对待我娘这般对待过你？”
    清莲不语，脸色已经变了。
    林小婉又喝了一口酒，才接着说道：“是你绣工不行么？也有一点吧。看起来你确定跟我娘的技艺相当，但其实还是差的。差在细微处，然而就是这点细枝末节才是真正拉开差距的地方。”
    “你不用不服气，你越是瞪眼睛，就越说明我说的是对的。”
    林小婉笑，有种得逞的意味。她说：“而且，你在绣坊跋扈惯了，不会把别人太放在眼里。当然，我想除了能用名头压垮你的人。比如，姚夫人。再比如，宫廷的绣娘。”
    清莲并不辩解，只是冷着脸听着。
    作为跟班的金凤呢？更不敢吭声。甚至她心里倒也愿意看到这一幕，毕竟因为清莲的关系，她要面对想象不到的局面。或许被赶走，或许被狠狠的惩罚一番。
    银芷满含歉意的看着林小婉，轻声喊道：“小婉姑娘……”
    林小婉对银芷笑笑，看出她是想求情，但是并没有留下这点面子，而是继续说道：“我娘是个乡下人，你看之不起我也能理解。但是我真的是觉得你没有脑子。还是我说过的话，我娘既然能被姚夫人看重，那肯定就有她独到的能力，而且是你不具备的。”
    “你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有什么好倨傲的呢？就因为你那只能在一县之域出类拔萃的绣工么？”
    “井底之蛙。”
    清莲被林小婉一通说教说红了眼，连起码的端庄都维持不下去了，对林小婉喊道：“你懂什么！你就是一个小村妇！你说我是井底之蛙？那你是什么，你连井底之蛙都算不上！”
    林小婉丝毫不在意清莲的气急败坏，她仍然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清莲，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绣工，我确实不如你。但要是论见识见闻，那我知道的远超你的想象。”
    林小婉想：开玩笑，我可是经历过高考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的了三角函数，解的了方程，求得了数列，背得出历史年表，外可说流利英语，内可诵飘逸古诗词，古今中外人文百科吾不知晓，电路图小实验样样精通，写起文章来也是妙笔生花。
    要是放在古代，来一片八股古言文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这样的见识，是一个小绣娘能比的？
    见清莲一脸不屑的样子，林小婉说：“就说我能跟姚夫人合作，就是你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所以，不用觉得不忿，你可以好好想想，回去之后怎么跟姚夫人说。”
    “或者，想想怎么编排我。”
    清莲被林小婉说的哑口无言，尤其是最后那编排两个字，更是让她觉得有些心虚。清莲想：如果到了她们两个各执一词的时候，姚夫人会信谁。
    很快，清莲心里就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除了让她苦笑以外，再不能让她有其他情绪了。
    林小婉没了，没人能取代。但是她清莲没了，有很多人可以取代。
    清莲低下头，不再言语，也不再看桌上的酒菜，更不说动筷子了。但是她又不能走，所以只能坐在那里，等待着。
    在她心里，已经记下了林小婉一笔。
    林小婉自然知道自己有些冲动，这些话本不该说。刘氏也小声的提醒她，让她不要再继续了。
    点头应和着，而后林小婉说了最后一句。
    她说：“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你明天就离开，相安无事便是最好。但是我不太能容忍你们对我娘的不敬，即便她当不成你们的师傅，或者说不配当你们的师傅，但她毕竟是个长辈，你们应该尊重的。”
    说罢，林小婉看向郭承翎，问道：“你吃好了么？”
    郭承翎也喝了些酒。人嘛，在极度困乏的时候，饮一些酒身体会更舒适些，或者说更容易进入舒适的状态。此时郭承翎便是如此，小酒微醺刚刚好，听林小婉问，放下筷子，说道：“吃好了。”
    “吃好了那咱走吧。”
    林小婉说着话便起身，只是身体微微一晃，差点栽倒。好在郭承翎眼疾手快把她托住，才免遭丢脸。
    “慢点！”郭承翎道。
    林小婉呵呵笑笑，说了句没事。把郭承翎揽着她的胳膊摆开，然后问刘氏：“娘，厨房里还有烧好的肉么？”
    “有啊，你要啊？我去给你拿。”刘氏边说边起身。
    林小婉把人拦下，说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接着吃，我喝的有些多了，就先回去歇着了。”
    看她摇摇摆摆的样子，确实是醉了。
    刘氏不放心的嘱咐郭承翎：“承翎，你看着小婉点，别让她摔跤。”
    “我会的，你放心吧娘。”郭承翎应了一声，然后搀扶着林小婉往外走。刚一出门，就又听到刘氏的一阵嘱咐。
    在厨房拿了些肉食，林小婉和郭承翎就向外走去。刚一出了大门，林小婉立刻直起了身子，丝毫没有刚才的醉态了。
    郭承翎诧异的问：“你没喝醉啊？”
    “那么一点酒，怎么会喝的醉。”林小婉摆摆手说道，“我就是不想在那呆着了。看着清莲那张脸，心里不痛快。”
    郭承翎从饭间的话里也了解了大概，说起来林小婉是爱憎分明的，所以有此表现也是正常。
    只是，这个理由还是有点牵强。
    没等郭承翎问，林小婉继续说道：“还有个原因，是我怕哆哆饿坏了。”
    “没准现在它早就跑了。”郭承翎说。
    然而林小婉却是信心满满，说道：“不会的，哆哆肯定在屋里等着我呢。”
    至于这股自信哪里来的，也说不清楚。
    再说回这段晚饭。
    林小婉走后，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不少。刘氏和颜对清莲说：“清莲姑娘你别见怪，小婉她是酒喝得多了些，说了些胡话。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你多见谅吧。”
    清莲不想见谅，但是不见谅也没办法，所以只能不太情愿的应道：“不会的，小婉姑娘说得中肯，我该听进耳朵，记在心里的。”
    实际呢？
    呸！一个小村妇还敢教训我，以后让你知道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姚夫人那里，我会让小婉去解释一下。不会让姚夫人怪罪到你们身上。”刘氏说。
    “好，谢谢刘夫人。”清莲点点头道，神色中带着些许感激。
    心里呢？
    呵……假惺惺。
    刘氏自然不知道清莲的口是心非，仍然在为她们考虑着。在她看来，如果因为她的原因导致清莲和金凤两个人从此没了这份差事，多少还是心存内疚的。
    如果能避免，就避免，再好不过。
    只是，正如林小婉所说，清莲不服于她，留下后只会有更多的麻烦，倒不如早点了解。
    金凤呢，不如清莲，她现在后悔的很，但是又没法开口。好多次看向刘氏，都希望刘氏能从她眼神里读到她想说的话，问一句：是不是还要留下的话。
    但是刘氏没有。
    不是刘氏没看懂，是她拒绝这样的结果。林小婉把狠话都说尽了，她总不能拆搭好的台子。
    而且，事已至此，不该犹豫。
    所以刘氏又说：“我这里是留不下你们了，当然这怪我能力有限。不过我还是希望以后你们都能够有一份好的前程。”
    金凤：好前程就在眼前，以后怕是没了……能反悔么？
    清莲：假模假式。
    这餐饭结束，银芷出于愧疚，让清莲和金凤两人都回去休息，不用动手收拾。当然她也拦下了刘氏，碗筷都她来收拾洗刷。
    刘氏表面上应承，但还是跟着忙活。
    清莲和金凤两个人还是要脸面的，不好意思不动手。但刘氏说：“你们两个算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银芷帮着收拾就可以了，你们两个去休息吧。”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叹息着回了屋。
    厨房内，银芷小心翼翼的问刘氏：“刘夫人，真的不能把她们留下了么？”
    “如果她们两个能像你这样，就可以。”刘氏笑道。
    银芷不解：“我是哪样？”
    这一路上，她可也说了不少刘氏的坏话，而且一开始也跟着她们反对刘氏。虽然是出于无奈，但做了就是做了，无可辩驳。
    刘氏知道，但并不在意。
    她说：“像你……善良，老实，听话，知道尊重别人。还有……”
    “还有？”银芷惊讶，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
    “嗯，当然还有。”刘氏笑着拍了拍银芷的头，“行了，去刷碗吧。然后早点休息。”
    说罢，刘氏转身离开。
    银芷看着刘氏的背影，挠了挠脑门，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