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当然不喜欢。
    他从来不提起高长明,也不提起西爱之前的感情,因为觉得都过去了,没有意义了。
    他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以后好好地,过好一点的生活,然后让西爱也很好。
    你平时是看不出来他的这些想法的,有的人话少,少到不能展现自己,就会没有存在感,刘伸伸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早上,最后一场追悼会,礼堂那边花圈一层一层的,车子在外面很多,单位那边同事,还有领导代表都过来了。
    有人念一段很长很长的悼词,西爱捧着梅如生前的稿子,梅如患病期间,后期记忆力慢慢恢复,她记录下来很多科研数据还有内容。
    西爱移交给单位,这些都是要封存起来的,等合适的时候解密,是能放到博物馆里面的那种历史资料。
    张建国站在一边,就像是麻木了一样的,梅如活着的时候,他日日奔波不觉得辛苦,可是梅如走了,一下子他就觉得很累很累,像是过了几辈子一样的那么累。
    前前后后的事儿,张平在跑,他便只守着梅如,应酬也少见。
    追悼会结束的时候,西爱回头,最后再看一眼灵堂,觉得人这一辈子,其实也有些意思的。
    有的人活着,没意思的很。
    有的人活着,像是历劫一样的。
    可是有的人活着,人家是真的活着,一辈子为自己活着,为梦想活着。
    真值得。
    她送着梅如走,入土为安,伸伸陪在一边,后面依次是张建国,张平,梅如没有娘家人,京张在旁边搀扶着王红叶。
    街上热闹起来,丧事似乎是每日里都有的,人们害怕死亡,却又习以为常。
    “站住——”
    西爱被人喝住,打头的戴着红袖章,十四五岁的样子,帽子戴的歪斜了一点,帽檐遮住了脸,看得出来高高抬着的下巴,还有那浑身耀武扬威的气势。
    身后跟着几个红袖章,都是一般大的年纪,一样的年轻的面貌,一样没有完成的学业,跟当年高长明一样,吊儿郎当的混日子,今儿你当家,明儿我当家,轮流做主一样的。
    这是来找茬儿的。
    她心里便起来了无名火,“滚——”
    “怎么说话呢,你个资本主义的狗崽子。”帽子一下子掀起来,嘴巴恨不得扯到天上去。
    西爱眯着眼睛看这个人,是他。
    当初老秦家儿媳妇那事儿,有个打头的,被张平跟西爱损了一顿,救下来老秦家没满月的小孙子,瞧瞧,人家这家里威风了多少年了。
    老子后来成了革命老将,儿子呢,这也成了革命小将了,可真威风,真气派。
    这是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了当年的事儿,特特的卡着梅如追悼会的日子来找茬儿呢,您说说,这气人不气人。
    伸伸都急了,眼巴巴的上去讲道理,“怎么了这是,你们这是做什么?”
    气的不行,看着眼前这孩子,才多大啊,十七八岁的,都是街坊邻居的。
    刘小兵哼哧一声,往前再走一步,振臂一呼,“黄梅如还有张建国,有海外关系,我们要反资产阶级学术权威。”
    一个反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这么大的帽子戴下来,可真的是不大不小啊。
    这北大的校长,还有学校里面多少老师,都人均一顶这样的帽子,好像是搞学术研究的,做科研的,都得有这样的一个帽子,才能放心,自己也放心了。
    一边喊着,身边人跟着喊,谁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啊?
    西爱就动手了,她气的浑身发抖,人一辈子这样子,就不能体体面面的走吗?
    出来这么一个苍蝇,伸伸就拉着她,“西爱,西爱,别动手,大家都看着呢,咱们得缓缓,缓缓,阿姨还没入土呢。”
    最后这么一路了,不能就这么砸了啊。
    你现在动手了,这逝者还尸骨未寒的,多让人难心啊。
    话音刚落,谁知道后面就有个人上来了,对着那刘小兵就挥拳头了,刘小兵一个不妨碍,趔趄了一下。
    “你胡说。”竟然是张建国,他人气喘吁吁的,竟然有这样的血腥,就连王红叶都吓了一跳。
    他微微弓着腰,指着被打愣了的刘小兵,“梅如做的什么你根本不清楚,我们当初回国,是因为祖国建设需要,一切都是为了人民,你一个书都没念完的黄毛小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她。”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
    后面张平京张就一下子靠上来了,就是怕动手吃亏的。
    这边人多,刘小兵那边人少,自然示弱,他自己捏着鼻子笑了笑,今天就是来找晦气的。
    “这事儿不算完了,咱们回头见,人民的蛀虫一定要揪出来。”
    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就走了。
    这么走了,西爱把骨灰盒放在伸伸手里,“拿好了知道吗?”
    然后自己大跨步,从后面几步追上去,自己恶狠狠的笑着,拿起来路边的石头,对着刘小兵的头就下去了。
    刘小兵一下子倒地上去了,仰躺着,傻了一样的,就看着西爱脸上都带着一小串血珠子,细细碎碎的挂在白幕一样的脸上,像是新换的雪白的窗户纸上,映出来窗外新开的梅花。
    她露出来牙,极为畅快的语气,“刘小兵,你知道我有病吗?”
    然后手再次举起来,她手里还拿着那石头呢。
    “啊——”
    刘小兵已经疯了,吓死了。
    伸伸手里捧着骨灰盒呢,你说他不能给扔了啊。
    但是真的不能再来一下了。
    他个子不高,大家也都没反应过来呢,就看他已经跑过去了,自己一下子跪扑在地上去了,然后骨灰盒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扶着,一只手给垫在西爱石头底下去了。
    西爱手下卸了力气,最后也终究是砸在了刘伸伸手掌去了,下面是刘小兵的狗脸蛋。
    她一下子像是醒过来了一样的,看着伸伸的手,情绪忽然就散开了,不是那么浓郁的要掀开天灵感的那种气了。
    刘小兵喘息着,一下子掀开西爱,自己爬着站起来,人快速的走了,“你个疯子。”
    是的,疯子。
    张西爱做事,总是这样突如其来,你看她的表情,是猜不到她后面会做出什么样事情来得。
    她的情绪,控制的一直都是,很有问题。
    “西爱,你没事吧,你不要生气。”
    刘伸伸这么跟她说。
    这就是他跟高长明的不同,高长明在的话,可能就跟西爱一起疯了,一起动手,刘小兵就完蛋了,他今天就撂在这里了。
    再然后呢?
    两个人痛快之后,可能就处境很艰难。
    长此以往下去,西爱脾气就会更坏。
    因为放纵的厉害。
    可是刘伸伸这里不一样,他这样做,然后跟她说,“西爱,别生气了。”
    西爱就不太一样了感觉,她觉得自己能控制住自己情绪,能感受到肚子里面的气慢慢的散开。
    作者有话要说:    找一个陪你疯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完美。感谢在2020-08-1423:43:42~2020-08-1520:4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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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理想信念
    “前面路堵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大人物,这么大的场面呢。”司机开着车,送人去火车站,瞧着巷子口那里人挤在一起,还有白色的孝衣穿在身上。
    缓缓降落下车窗来,高长明看了一眼,车子缓缓的从人群中穿过,就像是一个电影被拉长的序幕一般的,留白那么多。
    看着西爱拿着搬砖,对着那人的后脑袋就去了,看着她坐在那里,威武的跟个哪吒一样的。
    高长明笑了笑,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子。
    司机从镜子里面看一眼,觉得很难得,他在家里做事这么多年了,基本上没看见家里这一位公子哥笑过,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表情的,少有的时候是发狠的。
    司机也笑了笑,当司机的嘴都贫,又不是给领导开车的,这是家里的司机,想问一句笑什么呢,但是话还没出口,就看见高长明笑都没有了。
    就好像是,看花眼了。
    便再不肯提起来这个事情。
    高长明上车,火车开动,一路北上。
    梅如入土,一切归零,院子里又是当初的时光。
    只不过是,再也没有人,穿着那一身红色风衣,然后跨过门槛,穿过那玉堂春色的影壁,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院子,看着院子里那个孩子了。
    伸伸站在车站的门口,西爱看着他,“走吧。”
    “我不想走。”
    “为什么不想走?”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想一直在一起,也仅仅是想想。
    伸伸用力的眨眨眼,“西爱我走了,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熬夜了。”
    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听,因为我身边没有人,西爱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熬,以后身边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孩子,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她其实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陪伴,才可以觉得跟别人一样好。
    所以她心里那么执着的追求爱情,追求亲情。
    所以,她一瞬间就觉得很难支撑,“刘伸伸,我等你两年,两年你要是不能在我身边,我就去找别人了。”
    伸伸看着她,是认真的样子,还嘴,“三年,三年的时间吧。”
    “行。”
    火车一路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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