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笑呵呵的,骑着二八的自行车,哈哈哈哈的就走了。
    西爱气的叉着腰,就呕死了。
    转身进院子,看见内院就是零落几封的书信,来气,进屋子。
    一会儿又出来了,蹲在那里,一封封的捡起来,哭了。
    王红叶就吓死了,在那里看着不敢露面,跟宋慧萍面面相觑的,“你说叶叶结婚,带西爱一起去吧,这孩子在家里,天天写,天天写的,也快出问题了,去那边可以散散心。”
    田叶叶要结婚了,这边家里要去人的,家里的老爷们走不开,张德顺腿不行,张平又出差不能请假,就只能女人们去。
    宋慧萍瞧着心口疼,走过去,蹲不太下来,“西爱啊,怎么哭了?”
    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太要强了,“人家那么多专家,那么多科学家都在研究呢,又不是你一个人,你得实验才行,咱们家改天去弄一块菜地,就给你实验的行不行啊,咱们大概就是缺少实验了。”
    西爱抿着唇,脸侧到一边去。
    她就不爱给人看到哭。
    她哭是因为什么啊?
    难道仅仅是因为退稿?
    不是的,还是因为自己想哭了。
    摆摆手,“我自己想哭一会儿,不用管。”
    宋慧萍不敢说,自己拿着那些信到屋子里面去,给张德顺,“你看看,孩子难为成什么样子了,你能不能找人托关系,给她发表一篇算了。”
    张德顺瞪大了眼睛,“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你们还是带着她去东北算了,这边我在家看不住她,不消停,想出来一出就是一出的。”
    “我带她走了,那梅如怎么办?”
    梅如这边就靠着西爱了,宋慧萍其实就是难过,你说从小没养过孩子,也没给孩子一口奶吃,这个时候了,靠着的就是西爱。
    张德顺吹胡子瞪眼睛的,“要张建国来,张建国这个兔崽子,这个时候了,他不来谁来,整日里就知道在外面,家里需要他的时候,影子看不到一个,必须得回来。”
    “他就忙,回不来你也没办法啊。”宋慧萍没辙,就当没这个儿子,她就靠着大儿子张平的,年纪大了,发现张建国这小子,果真是靠不住的。
    张德顺就冷笑,你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啊,你咋不上天呢。
    张建国收到电报,加急的那种,看着那五个字,父病危速回。
    为了省钱,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看的浑身冷汗的。
    自己浑身还是矿物质呢,自己一边走一边脱衣服,然后单位有车,给送到镇上去,从镇上再去县城里面,再去市区那边,然后飞走的。
    到的时候,邮递员正好在门外呢。
    “怎么不进去?”
    张建国奇怪的问一句,看着邮递员一沓子一沓子的往墙里面扔邮件。
    邮递员笑了笑,看着他也眼生,这片儿的他都记得呢,这一位不认识啊,“您哪位啊?”
    “您不知道里面这主儿,这姑娘见天的信件,没有一件是有用的,见天儿的这投递,隔三差五退回来的就是这么一沓子,拿都拿不过来,都是隔着墙扔进去的。”
    张建国点点头,“我家里这边的,刚回来。”
    “哟,那您辛苦了。”邮递员骑上自行车,打量他一眼,看张建国是黑黢黢的脸,黑黢黢的手指头。
    “您这是挖煤去了吧?”
    不然这手上,指头缝儿里面,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灰尘呢,山西回来的吧。
    张建国就笑笑。
    从二门那边进去,梅如在那里晒太阳呢,他走过玉堂春色的影壁,上面斑驳着的雕刻已经慢慢的脱落,就像是经年褪色的红纸,一层层的挤压在那里,被风带着来回的飞。
    梅如在影壁后面的石头凳子上,她还穿着那红色的开衫,刚给做好的,喜欢红色的,自己一下一下的摸着看,一会儿摸摸袖子,一会儿摸摸口袋。
    觉得美。
    抬眼。
    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是很认识,和气的笑了笑,“您找谁?”
    张建国手里的包,一下子就落在地上了。
    崩的一声,好像是神经都裂开了。
    一下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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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悲哀
    他站在那里看着梅如,梅如笑着看着他,西爱听到声音,推开那扇沉黑色雕花的窗,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依稀看见清瘦的身影,一身半旧的蓝色工装,斜挎着一个背包,下面是肥大的解放鞋,带着干涸的泥土,还有洗不掉的黑色矿石。
    西爱眨眨眼睛,站起来,然后从床上跳下去,踩着鞋子,自己手插在口袋里,抓了下头发,要出门,顿了顿,照了下镜子。
    想了想,最后又坐在镜子前,不动了。
    就在那里看着自己,然后打开衣柜,换衣服。
    换好了,还是坐在那里。
    外面已经有人喊了,“西爱——你爸爸回来了——”
    “西爱——”
    外面影影绰绰的声音渐渐远去,王红叶小声的笑着,“她大概是还没起,我一会儿去喊她,小叔先进来喝水。”
    西爱不出去,她还没吃早饭呢。
    也不想吃了,没胃口。
    特别的倒胃口。
    王红叶哄着她,“你一会儿,千万别摆着脸子,你爸爸大老远从云南回来了,为着你爷爷生病的事儿,你妈妈回来的事儿我们也还没告诉他,这会儿知道了,在屋子里哭呢。”
    “怪难的,他还说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你想想,这些年他一个人,也是怪不容易的。”
    “谁也不想一直在外面飘着啊,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一到矿区就联系不上,下去的矿井那么深,去一次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家里一直怕他分心呢,也难。”
    她就拉着西爱的胳膊,给揉搓着,哄着她。
    家里就王红叶哄着她,趴在她耳朵边,“好闺女,走了。”
    “走了走了,给大妈一个面子,是不是?”
    说到这儿,西爱才动。
    也是奇怪,家里人,谁说话也不好使,就王红叶说的话,西爱听。
    西爱就起来了,然后进屋子,张建国看着她,马上站起来,要讲话,西爱就很寒碜的裂了下嘴角,马上就没有了。
    然后坐在一边去了,梅如的身边,问她,“要走了,去医院了是不是?”
    梅如点点头,“到点了吗?我今天可以晚点过去吧。”
    她看了张建国一眼,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很奇怪,但是又很自然,又对着他笑了笑,“你要不要喝茶的啊,今年春天的新茶叶,西爱跑很远,自己去摘回来的呢,然后在家里杀青,用砂锅炒茶叶喝的呢,好香的啊。”
    然后就端着茶壶,要给张建国倒茶。
    一伸手,手上就真的是没有办法看了。
    她的皮肤是溃烂的,自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体内就是超标的,蘑菇云的威力那么大,没有人能抵抗的了,跟她一起的人,也有这些症状,或多或少的,都很难过,因为没有办法解决。
    张建国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端着茶杯要喝茶,看着里面的茶水打着璇儿,一圈一圈的转着,带着白色的沫子,一股子苦涩的香味,在室内弥漫,外面下了雨,开始淅淅沥沥的飘着,带着一股子泥土打湿的味道,还有一点夏天的闷热。
    一场雨后,就是夏季,春季最后独白了。
    摘下来眼镜,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也看到报纸了,我只是没——”
    只是没想到,梅如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多的人呢,那么多年轻的科学家,怎么就偏偏是梅如进入了核爆区呢,他看着报道上,那一天就是真的漫天的报纸,小纸条在天上飞着,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一份在手里看着。
    咱们的争气弹出来了,咱们的腰杆子彻底硬起来了,咱们有底气了,朝鲜战场上受尽了委屈,现在再也不怕了。
    通信也不方便,来回也需要时间周转,他也不曾知道过,只以为她还在罗布泊。
    宋慧萍抿着唇,“事情是我定下来的,她现在这样的情况,人都不记得了,你回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再一个,你一心一意做事业,家庭也不要了,你伟大无私,就这样不回来的好。”
    “这一次喊你回来,是我想明白了,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些事情,也该承担责任了,虽然说家国难两全,但是辛苦点,还是能两全的,什么事儿不是离开你不行的,别给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梅如你看看她现在的情况,我真的怕以后你会后悔的,你应该在她身边的,你欠她的也很多,欠西爱的也很多,你爸爸讲自己病危,说的是气话。”
    “你心里应该明白的,我只是不想要你后悔啊。”
    宋慧萍苦口婆心的,要的就是这样子的效果,张德顺是真的没有耐心了,他是个男人,再看的开,可是自己腿脚不行跟个废人一样的,家里面离开了宋慧萍就不行了,张平不在家,那家里就连个撑事的人都没有了。
    是一个特别传统的人,你在外面做再大的事情,你也要回来,回来是一样干的,人在什么时候发光,都是一定的,有能力,想尽心尽力的人,就是在角落里面,也是一场的出彩。
    张建国就跪下来了,“我不孝。”
    “我不孝。”
    他一跪下来,西爱就不能坐着了,得按照老理儿,跟着一起跪下来。
    她又实在是不想跟张建国挨着在一起,就站在角落里面去了,不吭声。
    然后瞧着这事儿一时半会的不能结束,对着梅如招了招手,示意她偷偷出来了。
    梅如就眨眨眼,自己跟着西爱出去了,坐在那小摩托车上,自己还戴着围巾呢,跟西爱叽歪,“我丈夫看着有点脏,他大概是很久没洗澡了,我还是不要跟他一起了吧。”
    西爱在前面骑着摩托车,雨啪嗒啪嗒的到了脸上,才想起来没有带着伞,自己外套脱下来,扔在后面,“你盖在头顶上。”
    梅如自己撑开,觉得不是很有美感,“我觉得吧,还是那种大荷叶有感觉,就是下雨天的时候,大大的荷叶在头顶上挡雨,应该很美吧。”
    西爱一口气差点没堵死,嘴巴可来劲了,对着梅如就开始喷,“你怎么那么美呢,你怎么不上天呢,你看自己长得像是一朵大荷叶是不是?摘荷叶是犯法的知道吗?警察给你抓起来。”
    梅如就撇嘴,觉得不给就不给呗,小声的嘀咕,“就凶死了,凶死了。”
    “开慢一点啊,我觉得雨水到了我脸上来了,我的脸又伤口的啊,很疼的呀。”
    西爱没吭声,回头看一眼,梅如正低着头,自己拿着手帕子,摁着手上的伤口呢,那里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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