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江攸宁给主卧的门落了锁,她没有往里面走,而是倚靠在门上。
    她听到沈岁和的脚步声在客厅和书房徘徊。
    她听到沈岁和叹了口气。
    她听到沈岁和在跟人打电话,语气淡漠。
    她听到沈岁和拎着箱子离开了这个家。
    她脱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打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流下来,顺着她肌肤的每一寸流过。
    再也听不到关于沈岁和的任何声音。
    她打开沐浴乳,但沐浴乳的瓶子忽然坏了。
    在那一瞬间,她愣在原地。
    两秒之后,她放声大哭。
    堆积了三天的悲伤在这一瞬间如同洪水开了闸,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一块在被活生生的剜掉。
    他走了。
    他来过又走了。
    两者之间,江攸宁希望他是前者。
    不如让时光停在最初相遇那瞬间。
    他直接走了,而不是来过又走。
    她拥有过,期待过,但一次次落空。
    最后,他彻底走了。
    而她,彻底地、温顺地步入寂静深夜。
    这几天,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情绪起伏。
    好似离婚这件事对她没什么影响,但是她忘记了,哀莫大于心死。
    她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三年。
    她看过他清晨起床的样子,见过他笑,认真观察过他工作。
    他们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
    曾经,她真的以为她得到了。
    可没想到,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
    江攸宁蹲在卫生间里,伴随着淋浴的水声,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
    “我是不是特别混蛋?”沈岁和问裴旭天。
    <银辉>酒吧包厢内,沈岁和灌了一杯又一杯酒。
    裴旭天点了点头,“是。”
    “我操。”沈岁和猛地灌了一杯酒,竟然蹦了句脏话,“她哭得时候,我……”
    “怎么?”裴旭天问。
    沈岁和深呼了一口气,往沙发上一倚,“没什么。”
    就是觉得心口疼,说不上来的堵。
    甚至很想冲进去说,不离了。
    但他不能。
    最后,他几乎是逃似地离开了家。
    “沈哥,闷声干大事。”裴旭天调侃他,“你家江攸宁多好啊,你怎么就想不开跟人家离婚?”
    “一言难尽。”沈岁和说:“反正,离了对谁都好。”
    裴旭天瞟了他一眼,“无语。”
    “那就喝酒吧。”沈岁和语气仍旧很淡,“今晚我请。”
    “不是我说。”裴旭天喝了杯酒,盯着他看,“这事儿你做得真挺混蛋。一点儿预防针都不打就跟人家提离婚,人家肯定难以接受啊。”
    “嗯。”沈岁和说:“混蛋。”
    裴旭天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没有。”沈岁和否定,“就是想单身了。”
    裴旭天:“……”
    “渣男。”裴旭天嗤之以鼻,“我要是江攸宁,我得把你钱都分完。”
    “我给了她挺多的。”沈岁和露了个口子,其他的没再说,只是提醒裴旭天,“律所的股份,我给了她8%。”
    “嗯嗯?”裴旭天震惊,“你……”
    沈岁和半闭上眼,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架势。
    没过几秒,裴旭天就消化了这个事情。
    “也倒是应该。”裴旭天说:“人家嫁给你,什么都没捞着,你脾气又差,跟你过三年也挺不容易,钱多拿点,离婚以后也好过点。”
    “她不缺钱。”沈岁和说。
    “哦。她缺不缺是她的事,你给不给是你的事。”裴旭天说:“冲你这点,我还挺佩服你。”
    包厢内寂静了几秒。
    短短一个小时,沈岁和已经灌了三瓶酒下去。
    裴旭天忽然想起来,“你什么时候和她提的啊?”
    “初五。”沈岁和说:“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喊你喝酒来着。”
    裴旭天愣了会,他记得那天,因为那天他和阮言在一起。
    阮言不让他接电话。
    不过,那天……
    “卧槽?”裴旭天瞪大了眼睛,“沈岁和你畜/生吧。”
    “嗯?”
    “妈的,那天是情人节!”裴旭天翻了个白眼,“你是人吗?!”
    沈岁和:“……”
    他捏了捏眉心,尔后一口烈酒灌下去,辣得他嗓子疼。
    礼物买了,但他为了制造个小惊喜,藏在了书房的柜子里。
    今天收拾的时候,也忘了。
    隔了很久,沈岁和说:“忘了。”
    忘了那天是情人节,脑子里都是曾雪仪。
    她说:离婚。
    她给江攸宁的牛奶里放安眠药。
    纯白色的牛奶在厨房里流了一地。
    只是想想,他便脊背生寒。
    哪还能记得那么多。
    裴旭天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岁和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
    又是一口烈酒灌下,“以前也没过过。”
    “她跟着我,确实辛苦。”
    次日,沈岁和下班后又开车回了<芜盛>。
    他没察觉出任何不对,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搬家了。
    搬去了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方向。
    此刻,昏黄的路灯亮起,小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不少人已经下了班,正往里走。
    沈岁和将车停在路边,过了很久,他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卖冰糖葫芦的。
    他下车,一路小跑过去。
    花十五块钱买了两根,好像跟那天一样。
    只是车上的副驾没有人。
    他坐在车里待了会儿,尔后下车,这天风有点大。
    他扯开外包装,山楂又大又圆,晶莹的糖衣均匀地裹在山楂上,看上去好似跟那天买的一样。
    但他吃了一口,眉头顿时皱起。
    这糖葫芦,酸得倒牙。
    但他站在外面,就着寒风面无表情地吃完了那根糖葫芦。
    尔后将另一根扔进了垃圾桶。
    抬头向上望,一层一层数,二十四楼的灯是最亮的。
    只是,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只配,站在寒风之中,跟孤独寂寥作伴。
    只能慢慢步入幽暗寂静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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