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熟练,好紧张
黎听死得早,但并不代表她落后,她死在404,却不是地缚灵,高兴了就到处溜达,准点回家,是一只晚出早归、作息规律、见证时代发展、紧跟时代潮流的鬼,自然知道‘网盘’是什么意思。
回忆以往方亦亦如同死尸的咸鱼姿势,她觉得这个条件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只是教人学坏而已! 这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黎听抬起下巴,上挑的眼尾高贵冷艳:“可以,在你的脸消肿之前最少要学会两个。”
方亦亦不胜欣喜:“好!”
估摸着班导快带人来了,方亦亦套上她唯一像样的衣服——校服。
班导推开门,入眼的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方亦亦耷拉着腿坐在床边,披着长袖的秋冬校服褂子,衣服宽大,胳膊被挡了起来,显得她身形更加娇小,她穿着校服短裙,两条腿露在外面,原本洁白如玉皮肤,此刻却遍布无数道青紫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没穿鞋,脚腕细瘦,小巧的脚掌踮起来撑在白色的地板砖上,但看的话还有些赏心悦目;方亦亦一直是个安静的人,此刻在床边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在腿上放着,坐姿端正,见她进来,褐色的瞳仁带着水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像等着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脸蛋巴掌大一边一个巴掌印,特别不协调,红通通肿得很高,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颤,她却恍然不觉似的,乖巧无害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纵使两个民警见多识广,看到方亦亦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太过分了!多好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扎着马尾的女民警愤怒道。
“你们女生打架都这么狠吗?”男民警感叹。
“姐姐好,哥哥好。”方亦亦水汪汪的眼睛看到警察后露出紧张和怯意。
男民警搓搓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小妹妹不要怕,我们是警察,不是坏人。”
方亦亦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好...”
女民警嫌弃同事:“一边儿做笔录去,自己长什么样不清楚么,那笑比哭还吓人。”
天生严肃脸的民警讪讪地笑着,挠挠后脑勺,接过本子,萧瑟地走到书桌旁坐下。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男民警坐着,女民警就和方亦亦并排坐在了床上,班导觉得自己站着就很好,她在方亦亦另一边,安抚似的把手搭在方亦亦肩膀上。
“ 小妹妹,我们现在需要做个笔录,你能把昨天事情的经过讲一下吗?”女民警温和地道。
方亦亦手里攥着佛珠,瞥了眼黎听,确认过眼神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昨天晚上从食堂出来,想回寝室看书,因为后门比较近,我就没走前厅,然后路过自行车棚的时候...”
黎听的声音出现在她脑中:“马脸鹰钩鼻带着人围住你,跟你要保护费。”
“……”方亦亦梗了一下,大脑里诡异地勾勒出一个长着鹰嘴的马头,她眨眨眼,鹰嘴马头自动带入,变形成又蓝:“又蓝带着人围住我,跟我要保护费。”
班导以为她是害怕,拍拍她的肩:“方亦亦同学,警察叔叔和老师都在这里,不要有所顾虑,也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就可以。”
方亦亦没撒过谎,复述的时候磕磕绊绊,却不知她这表现在民警和老师眼里,就是太老实无害的表现。
居然连复述都不会的小可怜,众人不禁对她又怜悯了几分。
不过这样的孩子确实容易成为被欺凌对象。
三人齐齐在心里感叹。
方亦亦继续道:“我父母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跟着叔叔婶婶住,叔叔婶婶家里也穷,我没有零花钱,衣服也没有”她扯了扯袖子:“都是穿校服,我拿不出钱。”
“因为已经不是要了一次,她们也知道我没有钱,然后告诉让我去做那个...就是那个,说是人已经约好了,只要我陪着喝酒,她们就免除我一星期的保护费,……老师你不先要生气,我当然是拒绝了,啊对是的,不肯就打我...”
“嗯?在哪喝酒?”方亦亦也不知道别的,顺口说了她们几个经常去的酒吧:“芭芭拉酒馆,学校东边隔着两条街那个,嗯,是的老师,就是照片里的那家,没有啦,那次她们吓唬我,让我帮她们送东西。”
“……嗯,详细过程?...先是曼曼过来掐我脖子,曼曼那么大一只,我力气不够,被她推倒了,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她们就一起过来打我...具体我看不到,被曼曼挡住了,就是觉得疼,打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又问我去不去,那我肯定不能去啊,打都挨了,再去不是更亏……又蓝说我不知好歹,过来打我脸。”
“.....骂呀,骂得可凶了,嗯...我学不出来,当时顾着疼,满脑子想着逃跑,记不大清怎么骂我的了……对不起啊。”
“这个寝室?我知道,是有闹鬼传闻来着,”她目视前方,看起来像在凝神回忆,实际上在看黎听:“她们前段时间经常去网吧玩恐怖实况,聚在一起看恐怖电影,还研究风水八卦,我给她们送过衣服和包包,还用校园卡给她们结过账,嗯呐,没有还给我,他们一起玩碟仙笔仙的游戏,就是在这间寝室,……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做噩梦了,觉得这间寝室的鬼向他们索命,她们就把我弄了过来,说是代替什么的。”
“怎么可能,这里有什么鬼,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啦,不过也是托他们的福,我有了单间,这个事情还得谢谢他们...”
……
等方亦亦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说完,两个民警无一不义愤填膺,骂骂咧咧地要回去教训那几个不良少女,班导更是愧疚的不行,差点哭了,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认真对待学生,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两个民警临走前,方亦亦软绵绵地道:“那个,还有一件事...”
“嗯,小亦你说。”女民警怜爱地拍拍她的头。
“那个...我伤成这个样子,好痛,付不起医药费,可以要赔偿金么?”方亦亦不确定地问,她之前根本没想到这茬,但是她需要智能手机,她的老年机连接网络的功能都没有,更别说下载网盘来学习了。
“要啊,必须要!”男民警气愤道:“打人赔钱,天经地义,哪有不赔的道理。”
女民警疑惑:“你当时没要吗?”昨天她在局里值班,没有跟着出警。
方亦亦不好意思地道:“昨天没想起来。”
女民警叹了口气:“你这也太老实了。”
*
第二天,班导给她送饭,顺便送医药费,五个人,每人陪了600,一共3000,要是方亦亦去医院,各项检查和医药费加起来,她们赔偿的会更多,但是她坚持不肯去,只在校医处看了看,就只有这些。
不过对方亦亦来说足够了,她原本想花全部的钱买个手机,但黎听一旦开荤,就不想再长期挨饿,让她早点好起来,她就退而求其次,买了个当红牌子的过时机,花了2000,剩下的钱买了些消肿药、跌打损伤贴和消炎药水,还剩下几百,留起来了。
然后她就到了便宜表妹白璇的电话。
当时方亦亦正在做题,她把新买的白色智能手机按了扩音,放到右手边的桌子上:“璇璇?”
白璇:“方亦亦,听说你被人打了?”
方亦亦斟酌着,在笔下的括号里填上一个c,心不在焉道:“嗯。”
“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
她盯着手背上的一道淡青色的痕迹:“好几天了,已经没什么事了。”
白璇语调变得轻快:“那就好,你皮糙肉厚,医院都没去,肯定没什么事,对了,那些打你的同学是不是给你赔偿金了?”
方亦亦圈题的笔尖一顿,扭头看向床上躺着的黎听,发现黎听也在看她,一人一鬼四目相对。
方亦亦抿唇:“...嗯。”
“给了你多少?”白璇欢快起来。
黎听飘过来,坐在桌边,双手搭在桌沿上,两腿交叠在红裙子下面,耷拉着悠悠地晃。
“没多少。”方亦亦语气淡淡的。
“没多少是多少?”
黎听:“跟她有什么关系?”
方亦亦捏紧笔杆:“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方亦亦,你不会想独吞吧?”白璇不悦。
“可是本来就是我的...”方亦亦话音未落,被黎听一巴掌敲了脑壳。
“把可是去掉,硬气一点,你本来就理直气壮,心虚个什么劲儿。”即使黎听习惯了方亦亦的说话方式,但并不妨碍她生气。
白璇听不到黎听说话,闻言开始急了:“你住我家,我爸妈养你,给你交学费,供你吃供你喝,你又不是伤的多严重,又没缺胳膊断腿,十块钱买贴膏药就够了吧,根本用不到那么多钱!我可听说了啊,她们赔偿了你3000,我也不多要,见面劈一半总行吧?”
黎听扯过方亦亦一缕头发,捏在手里把玩,笑着道:“你问她,哪来的比脸。”
方亦亦不会说脏话,非常为难,小声道:“这...不太好吧?”
黎听美目一瞪,凶相毕露:“嗯?”
方亦亦立即对着手机朗声道:“你哪来的比脸!”
白璇没想到方亦亦敢这么跟她说话,当即气疯,怒吼:“方亦亦你敢骂我!你死定了,我要告诉我妈,从现在开始你别想从我家拿一份钱!学费我们家也不会给你!”
方亦亦脸颊通红,手发着抖,不等黎听教她,对着手机大声说:“不给就不给!”然后拿起来,非常不熟练地但动作迅速地滑动挂断键,三次才按对。
她双手握着手机,举到胸前大口喘气。
黎听面无表情:“你怕她,怕到发抖?
“不是...”方亦亦看着她,舔舔嘴唇,目露精光:“我太激动了,她说跟我要钱的时候我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但是说出学姐教我的话的时候,好爽啊,学姐好厉害,我就是第一次怼人,不太熟练,呼,好紧张。”
“……”黎听无语凝噎,半晌,恨铁不成钢:“这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