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江知宜未施粉黛的面容,经过霞光照耀,两颊荡漾着灼人的春色,蛾眉婉转、双目澄澈,顾盼之间般般入画。
    如云如雾的鬓发透着鸦色的光影,发上仅有的一只白玉素钗更显玲珑剔透,衬着落在耳垂下的圆润珍珠,使她整个人都渡上一层柔光。
    闻瞻本非醉心风花雪月之人,但那西坠的金乌让他有些昏了头,他心头微动,抬手触上她的耳垂,让那微凉的珍珠落在他手心中,这样的触感,使他莫名想起她的羽睫,一下下扫在他手心的感觉。
    他微微阖眼,低头正吻在她的眼睑处,而后一点点往下滑落,略过她挺秀的鼻梁、微热的面颊,而后落在唇角。
    他在此处停留片刻,突然将她抱起来,走向一旁的雕花美人榻旁,解下大氅铺在椅上,小心翼翼的把她放置在上面。
    江知宜抓住他的手,大惊失色对着他摇头,示意在此处实在不妥,而闻瞻则用指腹抹过她的嘴角,眉目之间露出些笑意,似是劝慰,又似是安抚。
    密密麻麻的吻接连落了下来,他一遍遍的描绘着她面容上的每一处棱角,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却只觉得这话忒没意思,皮肉和骨相皆是佳人之美,岂有分开的道理。
    闻瞻渐渐沉溺其中,但不能自休之时,又猛然想起原来同李施说过的话,‘这有何为难,左右朕不再碰她就是了’,思及此处,他顿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身·下的玉体香肌、含娇细语没打算放过他,还有鼻间不断嗅到的美人香,也在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他,让他只能接着往下,绝无戛然而止的余地。
    闻瞻脑中各种情愫不断纠缠,一时没办法择出个主意来,而身·下人已经在微微发颤,逼得他不得不快些抉择。
    他颇为不满的睁眼望了望江知宜,这副弱骨纤形的身躯,让他霎时清醒几分,想着索性放弃,但当他的手撑着身子起来,手指不小心蹭到脱离了素裙包裹的冰肌玉骨时,适才的几分清醒早已消失殆尽。
    他缓缓向下,抓住她的脚腕,愈发清晰的瞧见了那双细削颀长的芊芊玉腿,肌肤如玉似雪,膝盖处隐隐泛着微红,温香软玉让人痴狂,他不知怎么想的,心中陡然生出别的主意来。
    每每到此刻时,江知宜都会全身绷紧,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小人儿,一动也不敢动。
    闻瞻轻抬她的双腿,温声细语的让她不必害怕,身子则一点点的凑近她的秀腿。
    别样的触觉让江知宜不明所以,她低头去看,被眼前之景惊的霎时愣住。
    闻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腾出一只手来,扯来散落一旁的衣裳,蒙住她因为错愕而瞪大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停下动作,用方帕为她拭了拭腿,看着眼下的荒唐之景,他不禁捏了捏嗡嗡作响的额头,沉声道:“此处沐浴不大方便,等到了长定宫再……”
    他欲言又止,为她抚平衣上的褶皱,又颇为细致的用将大氅将她围住,才出门叫人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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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到长定宫时,已近黄昏,浅淡的灰色自天边蔓延而来,最终将整座皇宫都吞噬其中。
    江知宜在轿上就有倦意,入了长定宫,迅速沐浴过,便恹恹的窝回床榻上,闻瞻未同她一起,因为他刚回宫,便被李施告知,卫延在过午时求见,此时依旧等在正和殿。
    他心有不悦,但又不能不见,匆匆换过衣裳,隔着帘帐望了望斜倚在床榻上的慵懒佳人,方转头去了正和殿。
    正和殿前宫灯明亮,隔着老远,闻瞻就看见卫延正伫立在殿前,挺拔的身姿站的笔直,身影被烛光拉扯,落在面前的空旷前庭中。
    他缓步上前,踏过长阶,脚步不停的边往殿内而去,边客气道:“卫将军怎么站在这儿?有何事进去再说。”
    卫延慌忙弓腰行礼,抬声呼“微臣问皇上安”,才抬步随他进了正和殿。
    李施奉了热茶进来,又立于一旁等着侍候,闻瞻则抬了抬手,示意卫延喝茶,又问:“不知道卫将军突然进宫是为何事?”
    卫延轻抿一口茶,直接开门见山:“微臣此番进宫拜见,是为镇国公府的小姐而来。”
    “哦?为江家小姐而来?”闻瞻故作不知他今日来的目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翻动着桌上堆积的奏折,并未给他太多的目光。
    “是。”卫延垂眸不敢直视龙颜,缓缓道:“皇上应该也知道,微臣前些日子与江家小姐定下婚约,但因为塞外之事,误了佳期,无奈将亲事推延,而我两人虽未成亲,可既有婚约在身,微臣自当尽心照顾江家小姐,说照顾或许有些大言不惭,微臣为粗犷之人,也谈不上如何照顾旁人,但微臣念着江家小姐一直病症缠身,特意自别处寻得名医,想要为江家小姐医治。”
    他略微停顿,斟酌着自己的语气:“江家小姐受皇上恩典暂住宫中,按理说,微臣不该在此时请旨,让皇上允她归府,但实在是名医四处云游、踪迹难寻,微臣凑巧碰上名医,着实不想错过此次机会,这才斗胆进宫,请皇上允许江家小姐出宫医治旧疾。”
    终究是尚未过门之人,江知宜也暂时不属将军府的人,所以这事原本理应是镇国公请旨,但不知怎么的,皇上一直未回镇国公请旨的折子,无奈之下,这才让他再次进宫。
    “卫将军进宫原是为了这个。”闻瞻放下手中的折子,说完这一句后,再未谈及是否允许,反而调转了话头,似作无意的问道:“卫将军既然知道江家小姐常年缠绵病榻,却对这门亲事颇为上心,难道不怕美人娶进门之后,不日将香消玉殒,岂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卫延微微抬眸,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须臾之后,带着几分坦诚的应道:“微臣不瞒皇上,我原本对这桩亲事并不上心,不过不是因为江家小姐的疾病,而是觉得自己常年征战沙场,会白白误了佳人。
    他长眉微收,又不忘表达此时心境,“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既然不在意要娶哪家姑娘,自然率先遵从家中意见,况且微臣见过江家小姐两次,只觉她通情达理、心思通透,配微臣是绰绰有余,她身子不好,微臣自会贴心照料,哪里会觉得是为自己增加烦恼?”
    虽然江知宜对亲事还有不愿,但现下自家父母和镇国公并不打算因她个人的意思,就将婚约作罢,所以此事暂时没有回转的余地,就算她真对自己不喜,但事已至此,他理当为她考虑。
    这一腔真心毫不掩饰,明明白白的剖于人前,闻瞻自唇边勾起几分轻笑,出言揶揄:“朕以前竟不知道,卫将军是这样的痴情种。”
    “痴情微臣不敢当,不过是觉得既有婚约,那江家小姐于我,便是有一份责任在身,微臣不敢不当,所以还请皇上允江家小姐归府治病。”卫延再次拱手行礼,低头相求。
    闻瞻的笑意未抵达眼底就已经顿住,凝成了丝丝寒意,他居高临下,低头瞥过卫延,语气不紧不慢,却句句像是质问。
    “卫将军的真心令人动容,可卫将军怕是没弄清楚,朕当初允她进宫,就是为了给她治病,好安一安镇国公的爱女之心。你现在来同朕说,希望让她出宫治病,怎么?是朕出尔反尔,未着人为她医治,还是卫将军觉得,宫中御医的本事,不及江湖郎中?”
    圣意无人能揣度,更无人敢置喙,卫延慌忙屈膝跪于地上,抬声辩解:“微臣不敢,是微臣一时着急,冲撞了皇上,望皇上恕罪。”
    闻瞻面色不大好看,抬手示意他起来,又别有深意的说道:“卫将军的忠心,朕自然清楚,可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你也该仔细辨别清楚才是。”
    说着,闻瞻自长阶上走下,如谭的双目探究的端详着他,轻拍他的肩头,又道:“卫将军要明白,有时候,一味愚昧的忠心,远比直接背叛来的可怕。”
    卫延不解他话中意思,直到被李施送出殿外,还在思索他所说的那句“愚昧的忠心”。
    李施抬手引他走出檐下长廊,满脸皆是和气的笑容,“今日皇上有事,真是劳卫将军好等。”
    “李公公说笑,不过是多等了会儿,哪里担得起一句有劳。”李施冲他摇头,客气的回应。
    “那您与江家小姐的婚事当真就这样定下了?”李施不动声色的打探着他的口风。
    卫延转头又往正和殿望过一眼,有些失神,但脚下步子未停,有些敷衍的回应:“算是吧。”
    “那老奴就提前恭喜卫将军了,到时若是有机会,也讨杯卫将军的喜酒吃。”李施笑的眉眼都聚在一起,目有讶然之色。
    “多谢李公公,喜酒自然为公公提前备好。”卫延不再多言,略一拱手,示意他不必再送,独自走出重重宫阙。
    第38章 看戏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闻瞻再回长定宫时, 江知宜已经睡下,但她向来睡眠颇浅,即使闻瞻进门的动作已经极轻, 但依然将她自深睡中惊醒。
    她睡眼惺忪, 还有些恍惚, 就见闻瞻站在床榻前,手还落在帘上,正在无声的看着她, 她已经习惯他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 揉了揉眼睛,沉声叫了声“皇上”。
    闻瞻略微点头, 依旧站在那儿, 突然说道:“适才刚才去见了卫延,他在朕面前, 一表对你的真心。”
    “表什么真心?”江知宜不解的询问。
    闻瞻抿唇不语,今日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一一闪过, 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江知宜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忙起身倚在床榻旁, 有些焦急的问:“卫将军怎么了?”
    “你担心他?”闻瞻面露不悦,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不分明,但他周身的锐利却愈发明显,“他为你寻了名医要为你诊病, 还说要娶你进门尽心照顾你。”
    “怎么会?”江知宜惊诧万分, 想起那日她同卫延说婚事作罢的场景,又答:“我已经跟卫将军说过婚事作罢,他也答应了,说会在其中周旋。”
    “哦?”闻瞻俯下身子, 嘴唇张合之间,还欲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未说出口,只是默默的上了床榻。
    他刚刚沐浴完,墨发松松垮垮的束在背后,被他扯至枕旁,隐隐散发出清冽的香味,与折胶堕指的冬日不是十分相衬。
    他的身子甫一靠近,让江知宜不由想起白天的场景,偷偷挪动双腿,拉开与他的距离,他却一把揽住她的腰肢,不让她躲避,凑到她耳边,特意压低了声音:“怕什么?”
    “没有怕。”江知宜的声音缓缓而出,显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其实她并不是怕,而是愕然不止,原来她在府中时,因为婚事即近,母亲曾同她说过一些房中之事,她心中也大致有了了解,可今日瞧见他居然用她的腿……着实让她难以理解。
    “不怕你躲什么?”闻瞻轻捏她腰上的皮肉,让她凝神,就要听她说出个要躲避的理由来。
    江知宜回头看他一眼,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余地方,出声辩解:“我只是想为你挪出些位置来。”
    “啊,原是这样。”闻瞻克制住自己的笑意,隔着薄纱吧,将手落在她的腿上,手指一下下的划过那块他白天曾蹭过的肌肤,待感受到她浑身明显绷紧时,终于轻笑出声:“这就怕了,朕还有好多别的法子呢。”
    “你……”江知宜愤恨出口,拨开他的手,又往床榻内侧躲了躲,不给他触到自己的机会。
    却听他已经收起笑容,颇为认真的说道:明日你需得接着施针,这回脖子后头,还有耳下,都得让申姜落针。”
    “不是说缓缓才加针吗?”江知宜有些后怕,战战兢兢的询问。
    “这是必然的事情,早几日晚几日的,又有什么分别?”闻瞻侧身平躺,不再去捞她,思索片刻之后,又道:“明日朕有空,或许可以接着带你出去走走。”
    “罢了吧,我不想去。”江知宜的双眸,在昏暗之中更显灼灼,她望着闻瞻,觉得自己愈发瞧不清眼前人。
    她此时的境遇都是由他造成,可是他近来又是少见的温和,与当初大相径庭,若不是两人基本日日呆在一起,她会怀疑他后来被人偷偷换过。
    闻瞻今日格外的耐心,听到她拒绝,并未生气,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想去?或许朕可以带你出宫逛逛,你上回不是说,宫外一切都好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江知宜摇摇头,不似当初的雀跃。
    出去了又怎样,还不是要回来,她不欲身在囚笼之中,却屡屡见识外头的光景,只怕会要发疯。
    “你觉得没意思,是你上回出去,大约只吃了糕点。”闻瞻再次提起她同卫延出府的事情,语气不太并不和善。
    但是话说出口后,他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让人听起来会浮想联翩,他垂眸看她,突然觉得她一动不动的时候,真像个无动于衷的木偶,忙又心血来潮似的出声找补儿:“你看过灯影戏吗?朕可以带你去看。”
    听到这个,木偶人儿总算有了点动静,面露惊喜的偏头看着他的侧脸,答道:“听旁人说过,但倒是不曾看过,若是能看这个,我又想出去了。”
    她记得当年祖母未过世时,父亲为祖母做寿,曾邀过京城的戏班子来府中唱戏,当时他们除了唱戏,还说要演灯影,但是祖母不允,说那些小人儿的影子落在布上,活像鬼影拉扯,实在是不吉利,不该出现在她的寿宴上。
    “一会儿说不去,一会儿又说要去你倒是善变的很。”闻瞻睨她一眼,为她的反复无常而生气,撩起她落在枕间,与自己的头发已经混为一团的秀发,沉思须臾之后,低叹一口气,又佯装反悔的说道:“朕突然想起来明日有事,怕是没空带你去了。”
    “你……”江知宜没想到他说变就变,杏目微瞪,有理有据的谴责他的食言,“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出尔反尔没什么,倒是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若是说出口的话不作数,那可就……”
    后半截话她未曾说出口,却引得闻瞻侧目端详着她,觉得她当真是恶人先告状,但她已经将自己归于并非君子之言一列,让他彻底没了反驳的机会。
    他有满腔的话哽在喉中说不出来,却又不能随随便便顺了她的意,于是顺着她的话道:“朕身为君主,的确是不该出尔反尔,可朕适才只明明白白的应了你看灯影戏,左右宫中也有会演这个的,所以明日也不必出宫,着他们来长定宫给你演一场就是了。”
    江知宜原本就是想看看灯影戏,无所谓出不出宫,听见他说这个,忙连连点头。
    “呵,这会儿倒应得快。”闻瞻轻哼一声,不再理她,翻身背对着她,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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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一场灯影戏,准备起来着实容易,次日天儿刚刚擦黑,便有宫人进长定宫开始布置。
    无论是透亮的白纱布,还是色彩缤纷的小人儿,都让江知宜看得愈发好奇,她早早的坐于屏风后,只等着一切准备妥当,好让她大开眼界。
    闻瞻端坐在外殿,有一搭没一搭的批阅着奏折,隔着屏风揶揄:“本来就是落在白布上的影子,你再隔着道屏风,还能看见几分?”
    “无妨,我能看见。”江知宜宁愿看得不太清楚,也不愿出去见到旁人,她的身份在此处就该是隐秘,而不能毫无顾忌。
    闻瞻知道她的顾及,也不多加干涉,继续提笔在奏折上批注,但那些太监们粗手粗脚,布置个东西也要弄得整个殿内皆是叮当作响之声,他被吵得心烦,索性将奏折一撂,撑手倚在桌上,看着他们忙碌。
    太监们手脚粗笨,但干起活来却绝不含糊,没多久就将需要用到的物什收拾好,又隐于白布后,双手提着做好的小人儿,手指勾扯提线,大戏算是正式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布上的戏已经从《含嫣梳妆》换到《梁祝》,女子端坐梳妆台前,轻取胭脂的场景消失不见,布上重新跃然起两个并肩而立的小人儿。
    江知宜看着布上人影晃动,布后似说似唱的圆润声音不断响起,渐渐深入其中失了神,她虽不知这戏的前因后果,但这仅有的一段已经使她动容。
    “好看吗?”闻瞻不知何时来到屏风后,俯身靠近她,低声询问。
    “好看。”江知宜的目光仍在灯影戏上流连,压根分不出眼神来看他。
    闻瞻也不在意,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灯影,两个衣着相似,但个头和面容皆相差甚远的小人,正在逐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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