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

    芙鸾带着小洛回到小院,将两个面具中其中一个递给宋知明。他显然是十分欢喜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紧紧握在手里,对芙鸾说道:“我会好好珍惜的,谢谢仙子。”
    这让芙鸾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面具算不得贵重,再一想沉前辈和宋知明对她的帮助,更感到羞愧。
    至于沉前辈,她犹豫着将那张玉狐面具拿给他。沉前辈看一眼,毫不掩饰嫌弃,就差没将“别把这东西带进我屋子”这几个字写在面上了。芙鸾默默收起来,红了红脸,一言不发地就要跑出去煎药。
    “等等。”沉玉辞轻轻敲了下桌面,让她停下脚步,“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桌上放着的糕点,玲珑秀巧,白糯松软,盛在同色的白瓷碗里,令人食指大动。不过他好像记得,这小姑娘说过镇上已经没有新颖的糕点了?
    “是翡翠香糕。”芙鸾答道,十分严肃的表情,“绝对符合沉前辈您的口味。”
    “我知道。”沉玉辞用筷子拨弄了下,语气漫不经心,“我是问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芙鸾眨了下眼睛,特别实诚地回答:“隔壁镇上找到的。”
    沉玉辞挑了下眉,压长的眉尾微微扬起来,似乎是笑了笑,语气意味不明:“你跑大老远的,就为了给我找糕点?”
    若是熟识沉玉辞的人,就会知道沉玉辞这人虽然生得风月无边,但其实是不怎么笑的。此刻笑起来,犹如春水碧天,漫山遍野百花欲燃,动人心魄,然而细细看去,却能见眼底的一分冷意。
    芙鸾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理由呢?”沉玉辞侧了侧身子,更好地依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探究,“就因为我要吃,你就甘愿跑这么远给我找吃的?”
    他轻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看在你这么费力的份上,我听听也无妨?”
    小白猫要是在这里,就会察觉到房间里氛围并不对劲儿。可惜自天气转凉,再加上这里似乎并不危险,它就愈发喜欢跟宋知明呆在一起,因为他时常要开炉炼丹,那里暖和。因而眼下只有芙鸾一人面对沉玉辞,她倒是有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注意力更多放在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上了,眼睛一亮:“沉前辈说真的?”
    沉玉辞双眸微敛,神色颇有些冷淡,应了她一声。
    芙鸾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揪住袖子纠结了许久,在沉玉辞愈发寡淡的眼神下,低着头,小小声的:“那沉前辈能不能给小洛治病?”
    沉玉辞滞了滞。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芙鸾久久等不到沉前辈说话,忍不住去看他,却见沉前辈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只是这个?”
    芙鸾不明白这句话的隐含意思,茫然地“啊”了一声,似乎是想要点头的,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再次看沉前辈一眼,愈发扭捏:“还有我身上的绛魂蝶,好像不太管用了,想请前辈换一换。”
    沉玉辞上下打量着她,慢吞吞地道:“你倒是贪心。”
    芙鸾红了脸。她当然知道自己又是拜托沉前辈给小洛治病,又是想让沉前辈处理她身上的神识烙印,还有八苦轮回丹的费用没给。结果自己呢?只是跑跑腿买些糕点,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比例,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惭愧。
    沉玉辞得了这么个结论,身体放松地靠着椅背,再去看桌上的糕点时,也重新有了胃口。他悠悠地想,看来是他想多了。这么个小姑娘,没道理跟着云无岫身边那么久一窍不通,见了他几次面就能对大她千余岁的人生出什么想法。
    小姑娘嘛,还是适合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在一起。他是杯弓蛇影了些,差点儿冤枉了人家小姑娘的一番好意。而他也是自认讲道理的人,既然误会了她,那自然也是要补偿的。仔细一想她刚才提的愿望,第二个是他之前就答应的,只是目前因为动用不了灵气,无法替她更换,因而不算在内。至于那个孩子体内的毒......
    沉玉辞微微蹙眉。
    他其实是不太喜欢那孩子的,面上无波无痕,心思却太深太重。小姑娘说他很像她师尊,这点他不否认。那位被世人视为云中仙君的衡华真人不也是如此吗?看似冷清无欲无求,然而真正相信他毫无城府的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沉玉辞抬眼:“你确定你要救他?”
    芙鸾点头。
    “为什么?”沉玉辞挑眉,“仅仅因为他与你师尊相似?”
    他的视线扫过打开一道缝隙的门,那里有一处衣角快速闪过,像是雪地上耀眼的白光。
    “这跟师尊没关系。”芙鸾鼓了鼓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声音大了些,“我救他的时候可没想过他跟师尊相似。”
    “我就是想救他。”她认认真真地看着沉前辈,再次重复道,“我当时想救的,是小洛,不是与师尊相似的人。”
    门后的衣角消失了。
    沉玉辞收回视线,一时失了兴趣,拿了书卷握在手里,声音浑不在意:“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就是随意问问。”
    “也没有生气。”芙鸾默默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绞着的手指,“就是想到有人曾跟我说过,众生皆独一无二。”
    “你倒是将那人的话奉为圭臬。”沉玉辞悠悠翻过一页,修长手指握着书卷,在薄烟袅袅下说不出的好看。他似乎是专注于典籍,所以说的话也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话充斥着傲慢。”
    芙鸾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傲慢?”
    “难道不是?”沉玉辞瞥她一眼,这样反问她,“什么样的人能够如此高高在上地谈论众生,再对众生下一个定义?他是神?是天道?”
    芙鸾没再说话,她不敢回答沉前辈的话,但还是默默地在心底说了一句,可那位本来就是神明啊。天地混沌初分,法则运行其中,世间万物尚未演化而神明行走其间,本就先于万物,先于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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