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戚修贤耳听着灵后的骂,模样作诚惶诚恐:“侄儿知错了,还请姑母原谅。”
灵后嫌弃的噤了噤鼻,目光移到身前的儿子面上,语气不算温柔:“启年,你要记住,你是皇帝,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你怎么能入口?你是这天底下最高贵的人,母后不许你再碰这些下贱玩意,听见没有?”
萧启年被灵后拉扯着衣袖,讷讷垂头答应。
灵后又在寝殿里坐了坐,她看着萧启年和戚修贤那如坐针毡的模样,心头不快,便起身带着众人离去,戚白琬一走出宫门,便嫌弃的将手中的糖丢到地上,顺便抽了腰侧的帕子擦了擦手。
她带着随侍从路上走过,脚上高贵的玉鞋碾过那颗酥糖,将它碾的粉身碎骨。
***
随着戚白琬的离去,寝殿内原本近似稀薄的空气慢慢缓和下来。
可北歌僵站在原处,仍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现在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戚修贤,他将她骗进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请君入瓮,方才灵后前来,他就该将她从屏风中拉出来,那她必死无疑。
可他刚刚却只字不提她的存在,小皇帝甚至还在替她打掩护,这是为什么,北歌想不清楚。
萧启年眼见着自己的母后走远,命殿中一众侍者退下,亲自跑到门前将大门关上,接着抢在戚修贤前头,将北歌从屏风后拉了出来。
歪着头问她:“仙女姐姐,你躲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察觉到什么,另一只小手也握住了她,惊诧道:“姐姐你怎么了?你的手好冰哇。”
戚修贤也连忙赶过去,他见北歌脸色略白,关切道:“你还好吗…是我没算好时辰,抱歉。”
北歌仰头望着戚修贤半晌,她敛下眸:“…我想先出宫……我有些不舒服。”
戚修贤心知北歌这是不信他了,她方才望过来的目光,将对他的不信任展露的一清二楚,可她到底隐忍下去,没有说穿。
最初他向她隐瞒这个身份,就是怕她因为对这个姓氏的仇恨,对他生了偏见。他不想多生麻烦,只想顺利助她完成任务,既然隐瞒着好办事,便选择了隐瞒。却没想到,他身份暴露的时机,是这样的不巧。
戚修贤知道,现在将北歌强留在宫中,只会让她想其他办法逃离,那样更危险,他正打算点头说好,却见拉着北歌素手的萧启年突然紧紧抱住她:“你不许走!表哥已经将你给朕了,你现在是朕的,朕不让你走。”
北歌看着紧紧搂住自己腰身的小皇帝,满是为难,她扎挣着想让这个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人离开,却百试不得法子。
“皇上…妾不走…妾只是出宫一趟,很快救回来。”
“朕不许!朕要闹了!”萧启年说着,咧了咧嘴,就要放嗓大哭。
北歌和戚修贤见了皆是一急。
若是将宫人闹进来,这场面只怕不好收拾,再要不了多久,灵后必定闻信赶来。
北歌看着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表弟,头很疼,小时候明明玉雪可爱,乖巧的像个女孩子,如今怎变成这样……她怕萧启年真哭出声来,先一步抬手捂住他的嘴:“嘘!别闹!我答应你不走还不成吗?”
戚修贤瞧着北歌的动作,心上略惊了惊,虽然小皇帝无实权,到底也是个…小皇帝。她这样直接捂住皇帝的嘴,换做旁人,也够死个来回。
“郡…北…”戚修贤将话在口中转了好几个弯,只能叫歌儿最妥帖:“歌儿,你先放开陛下…”
北歌闻言也意识到不妥,连忙松开手。
萧启年将脸嘟成一个包子,只用小鼻孔呼气,一张小嘴撅着,一动也不动。
良久,他憋不住了,才松了口气:“你看…朕没闹吧。”
萧启年仰头一直望着北歌,见她面上愁色不减,多年来跟在母后身边,他将察言观色学到了极致,他当即紧抱住北歌,小脑袋在她腰间蹭了蹭,仰头说道:“和安姐姐,朕知道是你,朕许久都没见到你了,你别走留下来陪朕好不好,朕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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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萧启年仰头一直望着北歌, 见她面上愁色不减,多年来跟在母后身边,他将察言观色学到了极致, 他当即紧抱住北歌, 小脑袋在她腰间蹭了蹭,仰头说道:“和安姐姐, 朕知道是你,朕许久都没见到你了, 你别走留下来陪朕好不好, 朕会保护你的。”
萧启年此话出口,北歌和戚修贤皆是一愣。
“陛下…记得我?”北歌低头看着将自己用力抱住的萧启年, 声音含满了不确定。
萧启年用力点着小脑袋。
戚修贤站在一侧,见此情景,想了想开口对北歌道:“…不如你先留下来。”
北歌闻声抬头去看戚修贤,沉默着未开口。
现下陛下这边的情况还算乐观,他不仅还记得她, 甚至还愿意替她隐瞒着灵后,可是戚修贤这边,太危险了, 她想不明白戚修贤不帮着自己父亲,反倒去支持自家的敌人,到底是何因由。
他的立场像是个谜,若猜不透谜题, 别说她自己是危险的,侯爷信任他,同样危险。
北歌抬起手,轻抱了抱萧启年, 轻声哄道:“妾答应陛下不走,陛下可允许妾与戚公子说几句话。”
萧启年闻声犹犹豫豫的含咬着嘴唇,半晌也舍不得松开抱着北歌的手,他扭头去看一侧的戚修贤,满眼的警惕,似乎怕他将北歌带走一样。
戚修贤失笑,一本正经承诺道:“陛下放心,臣不会将郡主带走的。”
萧启年又转回头看北歌,威胁说道:“和安姐姐答应朕了哦,朕会悄悄看着你的,你要是跑…朕…朕就哭!”他说得颇为理直气壮,接着慢慢放开了北歌。
北歌瞧着萧启年这模样,被他逗得想笑,可心底有太多事压着,所有笑意最终都在唇角化作了一抹弧度。
萧启年跑开了,将空间留给北歌和戚修贤谈话。
北歌与戚修贤四目相对,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你带我进宫…是什么目的?”
“救侯爷。”戚修贤回答。
北歌淡笑了一声:“救侯爷?敢问戚公子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救侯爷?”
“我若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郡主信否?”戚修贤一脸平静,并未有因北歌的质问而生有一丝慌乱。
戚修贤出此言,反倒是让北歌愣了愣。
戚修贤见北歌盯着自己不说话,又开口说道:“郡主可以不信在下,但是要相信侯爷的眼光。侯爷若不清楚在下的身份,不会启用在下,同样,侯爷既然知道在下是谁,还愿意重用在下,就说明在下还是值得一信的。”
“有些话,此处不方便在下与郡主明说,但郡主可以试着相信在下一次,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与目标,我们会合作成功的。”
“陛下如今记得郡主是幸事,在下以为郡主应该借此机会尽快劝陛下下召撤兵…毕竟前线的战事等不得。”戚修贤说着,见北歌神色动了动,他又开口道:“郡主放心,在下的承诺不会变,一定尽全力护您周全。”
北歌虽然对戚修贤疑心仍不消,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前线的战事容不得她再迟疑下去,侯爷如今被围困,她每耽搁一瞬,侯爷面临的危险便会加剧一分。
“我会留下来,尽快拿到诏书。”北歌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她抬眸看了眼戚修贤问道:“之前我逃离教坊司,你帮我救我…是因为侯爷吗?”
戚修贤想了想,摇头。
“那你为何要救我?”
“大概是在下想以此示好侯爷吧。”戚修贤笑道,接着他对北歌拱了拱手:“郡主在宫内要多留意小心,在下须得告退了。”
戚修贤离开前朝内殿行礼告退,等了等不见有人应声,只得苦笑着走了。待他出了大殿正门,走远了,不知萧启年从哪冒出来,朝北歌小跑着扑过来:“和安姐姐与朕再变个戏法吧,朕方才的糖被母后没收了。”
***
原本戚修贤在宫内寻的身份是殿外收拾花草的三等宫女,太过靠近御前的位置他也无法插手,但幸得小皇帝尚记得自己这个姑姑家的表姐。因为灵后一月里来看萧启年的日子不多,大都是在白日里坐一坐就走,为了安全起见,他便将北歌从殿外调至殿内,安排在值夜的那一班宫女里。
北歌进宫后一直陪在萧启年身边,她每日思量着如何与他开口提及其调兵之事,每次都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萧启年如今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好歹生在帝王家,帝王的权术心机他一样也没领悟,上有母后把控朝政,外有外公权倾朝野,他倒是一点不急,反而将自己活成了乐天派,每日吃吃喝喝,起床喝药前还要仗着自己是九五之尊闹上一闹,等着全宫上下的宫女姐姐们哄着他,才肯喝几口下去。
除此之外,夏日里还要钓鱼扑蝴蝶,兴致来时还能展示一下四肢的协调性,爬上宫殿外的百年梧桐树上掏鸟窝,只是上得去下不来,冬天就带着宫中的一众宫女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有时自己还钻进雪堆里扮雪人。
北歌被萧启年拉到他的龙榻上,听他给她将曾经这些年的光荣事迹,他讲的很骄傲,并且十分大方的将自己的金银丝线绣成龙纹锦被分给她一半,怕她睡觉会冷。
寝宫内只留了一盏幽暗的烛灯,立在床榻的远处,榻前纱幔落下,遥遥透进来的烛火像是天外的溶溶银月。
北歌侧躺在床榻上,手掌撑着脑袋与萧启年面面相对,殿内很安静,他的声音奶奶糯糯的,一张小脸压在枕头上,活像个奶包子。
但北歌在萧启年身旁几日,她自认自己算不上有力气的人,可将他整个人儿抱起却浑然不费力,他身上很瘦,只剩一张圆圆鼓鼓的孩儿脸瞧着他活泼。
萧启年与北歌讲到自己昨年冬天扮雪人时,不由模样哀伤的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姐姐,朕后悔了,母后说朕是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儿子,”他说时还解释一番,抬手朝天上指了指:“应该行为端庄,朕只是稍稍不端庄了一下,就着了寒凉,喝了大半年的苦汤药。”
萧启年越说小脸越皱巴,懊悔的模样清晰可见。
北歌瞧他这副模样不禁想笑,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留在她心上挥不掉,宫中杏林高手无数,只是小孩子无意受凉感染的风寒,怎么会需要喝上大半年的汤药还不好?
北歌抬手摸了摸萧启年的额头,不见热不见凉,与她手心的温度相近。
萧启年感受着额上北歌覆来的手掌愣了愣,接着他小嘴一噘,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用安慰朕,朕很坚强的。”
北歌闻声收了手,便见萧启年立马抬眼看过来,方才还亮晶晶的眼睛似乎红了些许,他低声嘀咕道:“以前父皇总是这样摸我。”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小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拍。
北歌瞧见他这模样,心上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很不舒服。
她抬手拍了拍萧启年的背:“陛下不困吗?早些休息吧。”
“那姐姐会一直这样陪着朕吗?”萧启年直直的望着北歌。
“妾会一直陪着陛下的。”北歌说着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又朝萧启年分了一些,将他严严实实的裹住。
萧启年听了,伸出小指拉住北歌,摇了摇:“我们拉钩了哦,不许耍赖哦,你要是耍赖,朕会…”
“陛下会闹的。”北歌无奈摇头,保证道:“妾不走。”
萧启年被人抢了台词,睁着眼睛愣愣半晌,好似杀手锏被人一语戳破,没面子的紧。但他还是开心的,搂住北歌一条手臂,小脑袋倚在她的肩头,闭上眼睛。
北歌方以为萧启年是睡着了,便见他忽然悄悄睁开一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偷瞧过来。
两个视线对上,他慌忙闭上装睡。
北歌无奈道:“陛下别闹。”
萧启年偷看了几番,后来似乎真的玩累了,一瞬便呼呼睡去。
北歌望着萧启年的睡颜,见他睡熟了,慢慢将手臂从他怀中抽出来。
萧启年动了动,却没有醒。
北歌慢慢撩开床幔,下了榻,替萧启年整理好被褥。
她进宫也有几日了,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了,必须尽快拿到诏书。
只是她近来才发现,或许她将此事想的太过简单,萧启年现在是完完全全被架的真空,他只是被灵后与中书令摆在龙椅上的傀儡,特别听话的傀儡。
按照萧启年现在的年纪,早两年前就应该朝中德高望重的大儒未他启蒙,传业,可是到了今日,灵后还纵着萧启年在宫中上蹿下跳,他是皇帝,若是放出宫去,只怕还不及世家中比他年幼的子弟识字多。
他能不能完全写出撤兵的诏书已是难题,更难的是,天子的宝印,或许根本不在萧启年手上。
她已经在寝宫中连续找了两夜,大部分的地方都找过了,今晚若是再找不到,只怕她就要从灵后身上找天子玉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