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刚把白答应劝回宫的魏珠进殿来,一听梁九功这话便乐了。
    今天是初几就是初几,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皇上说今天是初十怎么也成圣明了?
    梁大总管这拍马屁的功夫可真是逐年增长啊!
    康熙“嗯”了一声:“今儿是不是到了老十二和老五他们进宫请安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魏珠内心的吐槽,梁九功这次只应了句“正是”,并没有再夸赞康熙圣明。
    康熙起身:“走,去宁寿宫看看。”
    今日的宁寿宫依然热闹。
    殷陶捧着话本儿对太后道:“前儿孔尚任写了新的话本儿,孙儿已经叫升平署排演了,到时候就在宁寿宫演给皇祖母看。”
    太后还记得孔尚任呢,她点了点头,对殷陶道:“那孔先生本子写得可真是不错,我记得那出李香君就很好看,跟一般的宫戏可大不一样。”
    太后对于孔尚任的新戏还蛮期待的,今春里升平署排的新戏都不大好看,虽然几出戏文都有不同,但是来来回回就那点才子佳人的事儿,把角色掉个个儿套进去也完全不违和的那种,没什么新意,满满都是套路。
    五爷坐在一旁捧着茶盏对着殷陶轻轻举了举。
    殷陶回京之后,五爷曾经专门去拜访过他,话里话外都是他们明明是最好的兄弟,十二弟出京却不告诉他。
    其实五爷是听说了殷陶为了四爷出京去曲阜的事不大舒坦,但是如果这样说了显得他有些酸,便避重就轻地这般说了。
    殷陶为了安抚五爷,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并对他解释了一番。
    这次出京也不光是为了帮四爷,更重要的是为了国家收债。其实不光是为了四哥,说白了,哪怕今天收债的是太子、三哥、五哥、七哥、十哥和十三弟,只要不是直郡王和八哥,他也一样会帮忙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虽然咸鱼,他不想掺和太多的党争,但还是盼着国家和百姓越来越好的。
    因为这次事情比较着急,所以没有跟五哥辞行,还望五哥不要见怪。
    五爷听了以后决定原谅十二弟了。
    毕竟十二弟对四哥也没有太特殊,他不过是想帮皇阿玛收债,主要还是对皇阿玛的孝敬之心。
    十二弟对自己一向真诚,是从来不会说谎的。十二弟他自己也说了,这次出京也不是单单为了四哥,主要还是为了国事。
    况且马齐还是十二弟岳父呢,马齐都被收债这事儿难为成那样子了,十二弟这个女婿总不好在一旁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康熙来到宁寿宫后,听说升平署那边准备五天后过来宁寿宫排戏,也说了要过来看。
    殷陶自然举双手欢迎。
    就算康熙不来,殷陶也要想办法把他叫过来,如此一来,倒省了再去费一番功夫找康熙过来看戏的事情。
    康熙也听说这戏是专门为了给户部收债造势用的,不光邀请了皇子们过来,还邀请了宗亲和几位素来倚重的议政大臣。
    知道这本子是殷陶打底的人并不多,除了康熙、四爷就只有五爷了。
    如殷陶所料,这出名为《升平调》的戏文果然甚得康熙喜欢。
    剧中皇帝深情似海,同皇后之间的深厚情谊令人动容。皇帝英明神武,气度不凡,开创了一个新的盛世不说,就连生下的皇子们也都相互扶持,兄友弟恭,不似他的儿子们打作一团。
    康熙觉得这出戏实在是对极了他的胃口,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五爷坐在一旁,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出戏一定是十二弟念着他,特意嘱咐了孔尚任写的,剧中的二皇子就是活脱脱的他五爷本人。
    真是没想到,原来他在十二弟心中形象这般美好善良,看得他都有些脸红心热。
    不光是康熙和五爷,太子、三爷、七爷、八爷等人也都看住了,各自带入了角色,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就连看戏时候一向话多的直郡王都闭了嘴,再没提出什么异议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戏台子上,只有一个人例外。
    马齐时时注意观察康熙脸色,发现了康熙对十二阿哥很是肯定。
    十二阿哥坐在太后旁边讲戏,离着太后和康熙的座位也近,康熙时不时跟十二阿哥说上几句,不光是对一种对欣赏的儿子的亲近,更多的是对十二阿哥的肯定。
    马齐觉得十二阿哥是潜力股,更加坚定了想要投资十二阿哥的念头。
    康熙对于这场戏文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肯定,不光进行了口头赞扬,还挥墨写了一则短短的影评。
    孔尚任过来谢恩,颤抖着手接过影评,准备这就回家裱起来。
    十二爷果然厉害,他说能叫自己风光回京,这才不过一个月时间便做到了,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之前的《桃花扇》花了三个月功夫火遍了全京城,这次的《升平调》殷陶希望更快、传播更广一些。
    殷陶找托合齐雇佣了水军帮忙传播,顺便还请看过戏的五爷、七爷等自来水去酒楼、茶肆等地广泛传播。
    这次活动经费由康熙和户部有情赞助,殷陶这出戏也是为了传播不是赚钱,所以演出不光有高端场,也有低端场,不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去看的戏园子能演出,很多小戏班也都在第一时间拿到了版权和剧本,可以随意出演。
    这部结合时事又颇有家国情怀的戏剧很快就火遍了京城,甚至隐隐有了火遍几个临省的趋势。
    百姓们也都听说了皇上收债的事情,甚至开始联系时事思考了起来。
    戏文中的王公贵族都是为了建设国家主动捐款,令人佩服。可听说京城那些官员们自己借了国家的钱,户部都开始催债了,他们还是不打算还债——比如,郭络罗某某,瓜尔佳某某,钮祜禄某某某。
    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外,孔尚任还在文中写了个小皇子。
    这位小皇子有一副侠义心肠,扶危济困,能力超凡,更重要的是有一张倾倒众生的脸,所有女人和男人都为了他疯狂。
    十四素来自我感觉很是良好,看完整出戏后,认为孔尚任是以他为原型写得这一出戏。
    十四福晋也抽空看了戏,觉得十四这个想法很是匪夷所思。
    十四是有扶危济困,还是能力超凡?借个债都要靠着额娘和兄长们补贴去还的人,跟这两个词语有什么沾边?
    虽然十四长得很是不错,但十四福晋相由心生,一丁点儿也没看出十四的脸好到哪里去,如果这个小皇子有细节描写脸很大的话,十四福晋倒是能代入十四看进去。
    面对十四福晋的不屑,十四也回以高冷的眼神。
    他觉得福晋就是在嫉妒自己,嫉妒自己的才能,嫉妒自己的名声,嫉妒自己的受欢迎。
    跟福晋谈不拢这事,舒舒觉罗氏怀着身孕没看那戏,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十四便像剧中小皇子一样拿了折扇出门逛逛,去琉璃厂淘点儿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谁知就是这么巧,十四逛着逛着,便在一家古董店里碰上了最近风很大的孔尚任。
    因为得了皇帝肯定的缘故,孔尚任这会子又恢复了几年前的风光,或者说是跟以前比更加风光了。
    店老板见这两个同时进店忙笑着迎上来一番恭维,今儿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光孔先生过来了,就连十四爷也赏光降临。
    十四跟殷陶不一样,他行为比较夸张,做事也比较高调,腰上还系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黄带子。
    孔尚任一看十四爷这番做派,长得又和十二爷有那么点儿像,便也大概猜测出这位爷的身份了。
    十四拉着孔尚任坐下来聊天,顺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先生《升平调》中,那个年纪最小的皇子可有原型?”
    孔尚任对着十四笑笑:“十四爷当真英明,连您也看出来那是十二爷了?”
    这说明他人物塑造的很成功啊!
    十四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是谁?”
    孔尚任稍稍抬高了自己方才压低的声音:“是十二爷啊!”
    十四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十四和四爷这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也算难兄难弟,就在十四受到重大打击的同时,跟前些时日相比顺风顺水的四爷过得也有些不顺了。
    所有宗亲贵戚当中,太子才是欠银子最多的那一个,同时也是还款最慢最不配合的那一个。
    四爷也算是太子的人,太子对四爷素来不错,四爷也一向敬重太子,但公是公,私是私,四爷分得清楚,这日过来毓庆宫中,为得也是想跟太子好好谈谈。
    四爷是从户部冒着大太阳一路骑马进宫的,此时头上戴着帽子,热得有些冒烟,进了毓庆宫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掉进了福窝。
    太子今日殿内燃的正是殷陶之前送的那种百合香。
    殷陶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一批早早燃尽了,今年年初随着皇阿玛去江南时候,太子又着人采购了一批带了回来。
    四爷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但就是觉得好闻。
    还有这道名为“金风玉露”的茶水,入口清甜,回味甘醇,是难得的上上之品。
    如今不过四月下旬,太子这里便已经用上了冰,还有专人推着风扇给太子送冷气纳凉。
    更兼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比起皇阿玛的居所也不遑多让,就连这椅子的坐垫都是今年新上的极品苏绣,比乾清宫里更是柔软舒适。
    早些年时候,朝廷并不似如今宽裕,内务府手头也紧,老爷子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好把最好的统统供应给太子。
    太子从小便是锦衣玉食金娇玉贵地养大,气质也和他们这些普通皇子迥然不同,虽然并非刻意,但在举手投足之间总会带上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气质。
    四爷突然对直郡王一直叫嚣的说法产生了共鸣——太子才是老爷子心尖上的宠儿,老爷子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太子跟前。
    四爷报复性地一连喝了整整两大碗茶,又用了两片香瓜,这才缓缓对太子说明来意。
    四爷倒也没有在太子这边绕太多弯子,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虚着翘着拐弯抹角反而叫人觉得态度不够真诚,容易滋生反感。
    况且收债的摊子铺得这般的大,四爷相信,依着太子的性子,必然不会像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般对于此事知之甚少。
    太子听了四爷这话似乎并不意外,就连脸上神情都没有任何转变,对着四爷依然笑得和煦。
    “真没想到,这次收债,皇阿玛倒是动真格的了。这几日孤在宫里,听了不少也看了不少,论起这办事的能力,老大比起你来又差得远了。咱们兄弟一场,这些年来一直处得不错,孤也不瞒你了,毓庆宫这边银钱上近来的确是有些紧,但既然老四你难得开一会口,孤会多想想法子,尽量把这笔款子还上便是。”
    他借得钱实在不是个小数目,但并不全是用在了自己身上,更多的是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要那些钱只是借来使在自己身上也就算了,偏生大都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一时更是难把钱给还起来。
    况且他能用到的钱的地方,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多上太多,如今索额图已被皇阿玛打压至此,他更是不可能和和气气地把钱给皇阿玛还回来。
    即便要还,他也只能还了自己账面上的一部分,听老四的意思,他不光是想着叫自己还钱,甚至希望自己领头压着自己手下人还债……
    那等于是自毁基石,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溃于一旦,他自是不会甘心的。
    老四不是他,一向独善其身,尚未自成党派,自然不能体会到他的难处。
    也许皇阿玛找了老四收债,就是看中了他这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和不会受任何人牵制的能耐。
    平心而论,他的确做不到这一点。
    即便太子态度再好,说得再是好听,四爷也从这次对话当中认清一个现实——太子不愿意还钱,至少不愿意还太多的钱。
    面对着这样的太子,四爷也没有法子。
    走出毓庆宫时,四爷还在想着今天和太子过招之事。
    四爷一直觉得,相比老大的利己和老八的算计,太子算是一个不错的兄长,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之前受了索额图等人的影响和小人蒙蔽,又因着皇阿玛的一些举动缺乏安全感,才会有之前那些不合理的举动。
    但现在四爷发现,太子虽然人的确不错,但是在很多时候,还是会把个人和团体的利益为先,大局观念并没有那么强。
    太子是一个好的小团体的领导者,如果将来上位,会处处以自己派系和追随者的利益为先,而不是把百姓利益放在第一位,在四爷眼里,这样的太子应该不是一个好皇帝。
    四爷便卯足了劲儿跟太子干上了,准备对太子一党精准下手,收回欠着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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