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可桃夭却不知道,她这幅神情却是一点不落全被身旁的容澄纳入眼底。容澄不久前才知晓桃夭对于自己的风流看法,当时虽然是反驳十分在理,但从之后桃夭对他的态度来看,似乎也没有起多大用。
这本来就已经让颇为自负的容澄心里暗恼了,但想着他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还多,他也就按耐下了性子准备徐徐图之。但他千防万防,到底是没防住那一株红杏有想要出墙的苗头。
他还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到底是个什么进度了,但从她消失的时辰来看也应该没能多发生些什么。
而往好了的地方想,也许不过是她年纪小好奇心重,真的是做梦想到了随便问问?虽然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毕竟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容澄也不好再直接问些什么来破坏他好不容易维护的这段情意。
两人都各怀心思地离开没什么人的后花园假山,桃夭一离开容澄就开始向不知情的淼淼打听那位钟先生更为详尽的生平。
然后再结合方才在山洞里听到的种种,对于这事差不多也就有了大致的了解。
季宁应该是曾经和同样精通音律的钟鸣声有过一段情,但可能是钟鸣声的母亲不满意这段婚事,准备用地痞流氓来喝退势单力薄的季宁。
最后不巧被偶然经过的容澄遇上,英雄救美的心动再加上季宁本身的优秀,最终让容澄把季宁给带入了王府。至于淼淼口中的仰慕,应该是季宁对于容澄等人的说辞罢了。
这么说容澄那厮也挺无辜,毕竟这件事他可能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桃夭琢磨明白后,心底的感觉是极其复杂的。
她一方面是很喜欢季宁这样的凡人,知晓了容澄的态度之后就挺为她担心;但另一方面,她又是有点好奇和兴奋,这样复杂有趣的事以往在她身边是从来未曾遇上过的,她其实很想知道容澄他们三人的最终结局。
接下来的时间桃夭就像一只怀有硕果的老鼠,一边暗自激动一边又贼戳戳地不住观察场上的季宁和钟鸣声。
而在她上首的容澄也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一直暗自观察着那只不自知的硕鼠。当看到桃夭果然不住地往男宾那边的方向观望,他脸色也是越来越黑,险些捏破手里的酒杯。
好不容易挨到送各位宾客离开,容澄乘机走到桃夭身边,和她低声说了句话。
“晚上等我,有话和你谈谈。”
桃夭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还要和自己说,但也点点头。只是她刚一和容澄分开,就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趁着人多递给了她一个纸条。
桃夭心里跳了跳,赶忙趁着大家伙不注意展开纸条。但等她一看明白那字条上所写的内容时,她眼中厉色一闪,再无方才的轻松好奇。
那张不大的纸条上只歪歪扭扭写有四个染血的大字:老祖救我!
第28章 做主 季宁宴席当日,桃夭心情不错地和……
因为容澄不在身边, 桃夭暗自运作起了自己的灵力,趁着院子里的绵喜打理其他琐事时,直接离开了芍药院。
凭借着对自己当初给小四桃木簪上的特殊波动, 桃夭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找到了暗巷里独自躺在一片血污里的小狐狸。
“小四!怎么了你这是?!”桃夭立马上前给已经快要咽气的小四注入灵力, 但她那浩瀚精纯的灵力一入小四的身子,桃夭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小四你内丹呢?!”桃夭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内丹之于妖族, 就如同心脏之于凡人,那都是最最要紧的东西。
桃夭看了眼小四头上灵力衰竭的木簪,怪不得她会花了两个时辰之久才终于找到受伤惨重的小四。若不是她头上的木簪还在保护着她血肉里的那点点灵力不至于流散殆尽, 这小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自己。
桃夭是树妖, 所蕴含的灵力天生温厚滋养, 对于妖族来说是关键时候保命的好物。但尽管如此桃夭还是花费了整整两日才把下腹破了个窟窿, 已经失去大半心血力气的小四救醒。
“老祖!”小四一醒过来, 看到是桃夭救到自己, 劫后余生立马就哇哇哭了起来。
桃夭是真正把这活泼可爱的小狐当作自己的后辈的,搂着她依旧虚弱的身子让她狠狠哭泣了
一会儿, 然后就着急地问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落得这幅模样。
“呜呜, 老祖我好痛啊。都是那狗道士, 带着个蛇妖诱骗了我,还剖了我内丹。”
半月前, 小四依旧是在她的千诗楼里兢兢业业地赚着她的钱,报着她的恩。
一来了个长相儒雅留着长鬓须的中年来点了她。那中年人说自己唤静虚,是个儒商。
他行事间自有一股风流做派, 再加上是个温柔的,床上也没有什么折磨人的怪癖,所以小四对于他还颇有好感。
几次交涉下来, 这静虚也算是小四的熟客了。只是三日前那静虚忽然说自己家中有事缠绕不好再到千诗楼,想让小四去往他城郊的家中。
因为是熟客,再加上那静虚出的价钱是往常的三倍,于是精明的鸨母就擅自替小四做主答应了这门生意。
可等到小四去往那静虚家只时,等待她的却是道士布下的天罗地网黄道符箓。本来因为小四不曾害人性命,身上无多少因果那绝大多数的法器符纸伤她不得,只需要花费些时间就可以逃脱开来。
但那僻静院落里又忽然出现了一只蛇妖,身法迅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袭了小四。受伤的小四哪里不是那蛇妖和道士两人的对手,最后被那道士狠心剖了内丹。
“那蛇妖阴险还伪善,最后看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又没了内丹只能等死,便作不忍拉着那道士匆匆离开,这才让我提着一口气找了人给你送信。呜呜,老祖,我好恨!”
小四抽噎着说完,又被身上的剖丹锥心的伤给疼得只哭叫。
桃夭看她那副样子,心里也是气极。无论是有什么愁怨,剖人内丹这种事在她们妖族看来,都是十分阴恨歹毒的事情,就如同人死了还要把人拖出来鞭打一般,简直天理难容。
但眼前还不是她心痛安慰小四的时候,桃夭摸了摸小四的头,止住了她的哭泣,凝声道,
“一般妖族对于其他的内丹并无太大的作用,而那一妖一道剖了你内丹,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小四不哭,好好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旁的细节,和我说说,现在趁着时间还有,兴许咱们还能找会你的内丹。”
“真的?”小四不敢相信地问,她没了内丹,因为桃夭给她修复了身上的伤口,现在和凡人无二。
“嗯,好歹被你唤了这些日子的老祖,我自然不能看着你这样不管。无论内丹找不找得回来,我都要去和你报仇的。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又凭什么这样对你吗?”
桃夭此刻形象高大,在小四眼中是分外地令人信任。小四看着自己身上那样惨重的伤口都被她治好了七八分,顿时也生出了几分信心。她遂止住哭泣,低头开始认真思考起当时的那些蛛丝马迹来。
“我记得那蛇妖唤那道士为静虚道长,想来这便是他的法号了,而那道士唤那蛇妖却是为夫人,似乎言语间多有恭维讨好之意。”
“夫人?”一个自诩正义的道士会那样称呼一个妖精为夫人,桃夭琢磨了一会儿,同时给了些时间让小四回想起更多的细节来。
“……另外那蛇妖看衣着打扮和口音,应该是临安底下陇县那边的人,”小四尽力地回想当日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噩梦的经过,然后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老祖,我听那蛇妖临走前说过,说他们时间紧迫,要快些回观里准备其他东西……对!就是道观观,我没有听错?”
“好,我记住了。”桃夭说完就带着小四使了缩地术来到了陇县,花了些银钱找了个当地的老人。那静虚道士还会些法术,想必所在道馆也在当地有点名声。桃夭一问他陇县附近是不是有个,结果自然是有的,那道馆叫万通观。
现在桃夭已经有了八九不离十的推断,那蛇妖和道士应该是剖了小四的内丹准备在道观炼药。事不宜迟桃夭又很快顺着打听来的方向来到了那万通寺的门前,这是个庄严且香火鼎盛的大观。
桃夭放下手臂一直挽着的小四,示意她开门。
可是这种地方对于小四她们这种世俗里长大的妖精而言,有着天然的威慑,小四虚弱着身体,无助地抓住桃夭的手臂,驻足不前。“老祖,我怕……”
“去,去敲门去。”桃夭态度出奇的坚决,“小四你年纪尚轻,遭此大难若不及时补救,恐怕日后回形成心魔,于修行寿命都不宜。去吧,去敲门,然后去弄清楚他们为什么那样残忍对你。”
“可是……”
桃夭轻轻拍了拍小四的手,
语气低凝却意外的让人信服。“不要怕,万事有老祖在呢。”
最后小四还是眼见着桃夭隐去身形,她因为没了内丹不能运转灵力,所以就真的好像桃夭已经离开了她身边一样。
“老祖,老祖……”小四忍不住又唤了桃夭几声,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四下孤立无援,小四想着那伤害了自己的两个仇人就在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之后,最终神呼了几口气,然后用力地敲了大门。
“开门,开门啊!”
“谁啊谁啊,今日本观有法事,不接待香客的!”
小四一直敲着门,终于里面跑来了个气喘吁吁的穿着黄衣的小道士。他一看小四真容是个极清纯又魅惑的美人,态度终于好了起来。语气也放缓了些问她有什么事。
“我找静虚道长,”小四颤抖着声音说出了那个亲手剖了自己内丹丹的人的名字,然后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是有万分重要的事找他,你放我进去吧。”
那小道也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静虚师叔最近在办的大事,只略略一思索,便接应了面前这个虚弱却分外美丽的女子去到了静虚平日里的住所。
“好了,静虚师叔就是在此了,师门有令我等弟子不得轻易进去打扰,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这个小道士不算坏人,小四微微躬身向他道了谢,心里对于道观这地方的恐惧也是减少了一些。
另一边
“道长,这丹药炼制得如何了?”香夫人看着院子中那一直不曾停火的丹炉,里面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药香。
“快好了,夫人莫急。”静虚身穿一席青袍,道骨仙风,手中配置各材料的动作也是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
“夫君今日已经是第三次吐血了,他身子骨弱,麻烦道长尽快炼好这回生丹,届时家公必当重金奉上。”
“呵呵,好说好说。”静虚抚了抚自己长长的鬓须,笑了两声,“不过贫道这儿一直都有按照先前计划进行,只不过之前咱们找到的那狐妖怕是有些来历,那内丹不似寻常妖族,另有一股强大精纯的血脉之力,是以贫道得再多花费一些功夫才能将其彻底炼化。”
“哦?我只当那狐妖是个世俗里贪图淫、乐的妖精,却不知她还有些格外的身份。道长,你不知,那些血脉强大的妖族大多护短,我虽然是迫不得已取了她内丹,但恐怕她家中有大能前来讨债啊。”香夫人虽然是蛇妖,但以往也只是专注于后宅,相夫教子温柔善良,这种剖妖内丹的事以前从未做过。
“夫人不怕,咱们这丹还差几日功夫就能炼成,到时候去除了那狐妖的气息,任凭谁也发现不了是我们。再者这内丹虽然炼化难了些,但因着那血脉之力,待到出丹想必药力更加精纯,于公子的伤病更有好处。”
静虚没有丝毫慌张,对于面前这个身为贵族夫人的蛇妖应付得十分自如。其实那内丹本就属于那狐妖,要彻底清除上边的气息岂是这一日两日的功夫?不过是香夫人一家要得急,给的价钱高,他一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至于那狐妖家中是不是有人会追来,他也不怕。到时候丹药是给那病秧子少爷吃的,他拿了大笔的钱财一走了之,那才是真正的逍遥快活。
香夫人一听那丹药对于自家夫君会更好,也是喜不自胜也不提有没有大妖来找麻烦这种话了,只是想起那之前被生生剖开丹田取丹丹狐妖,心存一些愧疚。
“那狐妖虽然是行事不端本性淫、荡,但终究也不曾犯下什么大的罪过。道长,待此番事成,我想在观里给她燃一盏长生灯,愿她来世莫要再在凡尘中沾惹,于山林中自在才是更好……”
静虚点点头,小声道了句,“夫人慈悲。”
但此话一落,院子里的大门就冷不丁被人推了开来,将院中的两人俱都惊了一下。
“怎么了,我不是说今日不许人来……”静虚有些着恼的声音在看清楚来人时瞬间低了下去,然后是恐慌,“你,你没死?你怎么找来的……”
小四讽刺地朝自己的这两个仇人笑一了笑,方才那番“夫人慈悲”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蛇妖,你既然自诩慈悲,那便把我内丹还回来。”
香夫人也是被突然出现的小四给吓了一跳,但她本身修为不低,面前的狐妖之前也是她的手下败将,所以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警惕地看了眼小四,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近丹炉面前将其护在身后。
“你既然命大就该珍惜,为何还有执意过来?”身着凡间华贵衣裳,面容姣好的妖淡淡地叹息了一声,眼前的狐妖周身几乎是没有了灵力波动,与凡人无异,香夫人便没有立马起杀心。
“我记得当日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息,可是还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在,才保了这一条命来?”
“我确实曾经偶然获得了件保命的灵物,才得以喘息。蛇妖,我再问你一句,你我同为妖族,你怎么能忍心伙同这狗道士一起来剖我内丹?”小四再没有任何害怕,直直地盯着面前两人,她不能死都死不明白。
“……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香夫人面露纠结,一向高贵美丽的头颅也慢慢低落了下去,“但是我不能失去我夫君的,他命在垂危,我只能取了妖族内丹做药引炼丹为他续命。”
“可是那是他们凡人自有的命数,你如何能擅自改动,就不怕招来因果于日后修为不益?蛇妖,既然你还心存善念,不如把我的内丹还回来吧,凡人寿数短小,你注定不能陪你那夫君多少年的。”
可还不等那香夫人开口,她身旁的道士静虚就略显急迫地开了口,“狐妖你莫要妖言惑众!当初为了取丹我们是不得已才要了你性命,如今你既然命大活着,便该老老实实我们也不是不能放你一命,但那内丹我们却是绝对不能给你的。”
若是那回生丹炼不成,自己还怎么得到那笔他此生都不再可能拥有的银两?当初他为了引诱那做青楼女子的狐妖,把道门清规都给破了的,从小修炼的童子功法已经大减。若是真的功亏一篑,那他岂不是要落得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小四看着面前这个换回道士衣裳的静虚,当初她怎么就眼瞎看不出来呢?
“那是我的内丹,你们一声不吭把它夺走,我凭什么不能来讨回?”
静虚一鼓作气继续瞪着双目,再不见当初那副温润儒雅的面孔。“那就要怪你技不如人了,还在青楼那等污浊之地鬼混,如今既然还有条命就赶快离开。若再多纠缠,就休怪贫道不念之前的情分。”
“是啊,狐妖,你便走吧,日后莫要再在青楼过活了……”
呵,情分。小四听到这道貌岸然的道士口口声声说着“情分”,简直是气愤得想吐。而那明明同为妖族的蛇妖,不肯用了自己的内丹救自个的夫君偏偏要害了旁人……也是一副伪善到了极点的模样。她再没有惧怕,只满腔的战意和勇气,仰头脊梁骨直挺挺地站立着朗声道,“我今日绝对不会走,你们必须要把我内丹还回来!”
静虚本来还想着先把这狐妖哄骗出去了再暗自结果了她的性命,但不想她却是根直肠子楞是不离开,便也再没有耐心。
“夫人,既然这狐妖不识趣,那我等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管利落结果了她才好专心炼制丹药……”
静虚说完就抽出自己惯用的一柄桃木剑,用道法加持坚固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已经失去内丹法力的小四刺去。
那原本只是一柄木头制成的剑眼前却闪过冷冷的清辉,在身后静虚咒语加持下离小四愈来愈近,但最后轻轻的“铛!”了一声,那剑锋在离小四眉间不到一指的距离就堪勘停住。任凭捏指念咒的静虚再如何使力也不能让剑再往前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