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此时见她惯常依赖,笑盈盈的望着他,傅承昀难免有些恍惚。
    他身子自然而然的靠过去,堵了多少日的心都变的柔软了,他搁了卷轴,忘却了所有隔阂,伸手揉揉她头,“怎么了这是?”
    林愉身子稍显重,被他扶着往后,坐时有些没稳被傅承昀从身侧环住,手搭在她腰际估摸着她装的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轻笑了一声。
    “阿姐请了大夫给我诊脉,我这不是…紧张嘛!”
    好多初为母亲父亲的人,面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小心,林愉的紧张并不突兀,大家理所当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傅承昀,他郁结多日,听见这骤然撒娇的声音,虽然碍于林惜,他也才知自己是多想和她亲近。
    她始终牵着他,好似那日争吵烟消云散,傅承昀舒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下来。
    他目光柔和,见她时不时瞄大夫,就失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没事。”
    他转过头,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将就着林愉坐着,眼中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和大夫说话却没有那股子温和,很是沉稳,“她一直是我陪着诊脉的,您莫怪她不听话。”
    虽是解释,意思没有办法不耐,维护意味十足,倒叫白大夫惊讶,这是上京人口中杀人不见血的相爷吗?
    “我来了,您继续诊吧!”傅承昀请大夫继续。
    他见林愉有汗,一手在后头顾着她,一手从怀里拿出帕子给她擦,林愉不叫他擦他就哑着声音道:“听话。”
    林愉没办法,还是不听话掐他,“有人看着呢!”
    他含笑瞧着林愉,怎么也瞧不够,只“恩”了一声放了手。
    林惜在一旁看的明白,提着的心紧跟着松了,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
    白大夫是经常给人搭脉的,因经验丰富,基本不会搭第二遍,这次却出奇换了两次手。傅承昀也不急,只捻着帕子,平静的看着他。
    又一会儿,林愉见大夫实在有些为难,就开口道:“大夫,我孩儿怎么样?”
    她笑着,看向你的时候自发的摸上孕肚,借着傅承昀遮挡往下按了一下。
    “老实些,别乱动。”傅承昀就捏着她作乱的手搁在腿上,“净胡闹。”
    林愉果真不动了,只好奇的看着白大夫。
    大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是有阅历的老人,旋即笑道:“傅夫人和胎儿无恙,都很健康。”
    “那她怎么没有偏好,孕吐也没有?”林惜趁机询问。
    白大夫余光瞥向靠着人的林愉,面色红润,颜色姣好,人人怕的傅相爷在她身后甘愿当她的靠枕,摇着头道:“这没什么的,孕吐虽因人因体而异,日子舒心了比什么药都管用。傅夫人心情好,吃的也顺心,孕吐自然轻些。那些酸儿辣女的,有时候也做不得数。”
    “不过都是世人求心安,”白大夫无奈道:“一种寄托罢了。”
    “这样啊!”林惜看着林愉的作态,眉眼带笑,“倒是她的福气。”
    这脉诊好了,傅承昀要叫人送,白大夫欲言又止,似乎不大想让傅承昀送。
    “多谢您走一趟,您跟我的丫鬟去就好。”大夫这么不自然,一看便是想歪了,怕被人威胁封口,林愉就道:“我让丫鬟备足了诊费,多谢您。”
    果然,白大夫一听轻松了许多,诊费好,他就愿意收傅家的“诊费”,让他平安回去就行。
    大夫走了,屋里只剩三个人,有些过分安静。
    傅承昀见她无恙,重新拾起画卷,“我走了,晚上大概不回来,你早些睡。”
    “你又睡宫里吗?”林愉倒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是左相,事务繁忙,这阵子经常睡宫里。看他匆忙的样子就是临时回来的,她也不会再要求他什么。
    只是有些事她知道了,心里存着,有些过不去。那动作却比脑子快,就抓了他的衣袖,“相爷事情急吗?我有话想说,很快的。”
    说完又收了手,复道:“你实在等不及,也没什么,我也不是非要现在说。”
    傅承昀有些意外,没开口,站着也没动。
    林惜瞧了,朝妹妹眨眨眼,“我去送送大夫。”就识趣的出去了。
    傅承昀就坐下。
    “我不急。”
    他不急,林愉也没了顾及,随意的靠在软枕上,手上揉着腰,“装也挺累的,腰酸的厉害。”
    她牢骚的声音很小,傅承昀一直低着头,她只当他没听见,是想别的事。
    她不敢耽误,“我听说你被宁…被御史台许多人弹劾的事。”
    林愉见他忽然看过来,眼中利光初现,赶忙把“宁王”二字咽了回去,男人的嫉妒心有时候也是很强的。
    “小事,他们欺萧策腿残,我岂能让他们如意。”他的戾气是积年累月,有时候不经意就出来,见林愉不自在,他就克制着,想些开心的把戾气去掉。
    他是真的忙,坐上去直接拿杯子解渴。
    “这杯子我用过。”林愉提醒他。
    他随意“恩”了一声,不为所动,“我总不能用那个?”
    他指着另外一个,那是林惜的,自然不能,林愉不阻止了。
    “阿姐今天来是谢你的,她有些感谢相爷不要,他们却不能不说,是相爷应得的。”林愉见他脸色不变,只是喝茶的动作有些慢,知道他听进去了。
    “相爷,这次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成算?”
    林愉问的隐喻,不乏忧虑。
    傅承昀抬眸,眼神微妙的凝视着她,“为何这般想?”
    林愉想了想,说:“因为阿姐带来萧将军的一句话。”
    “哦。”他轻笑着,看着她搁在腰上的手。
    “萧将军说还是要谢谢你,另外也拜托了。”
    这样的一句话,谢也就罢了,拜托难免叫她多想,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有时候只是不愿意想。
    “有些人单单一个名字就能调动三军,这个人好比萧将军。萧家时代为将,军中威望很高,若非生死,他入不了关。”
    “他入不了却要入,相爷明知结果却为他出头,我就想相爷是有别的成算。”林愉捏紧手指,不自觉往上把腰侧侧,喉咙有些发紧,“我也知道,与萧将军相比,相爷更让人放心。”
    他出身不够,声名狼藉,最重要的是宫中有傅轻竹。国母之尊,有时候是荣耀象征,但有时候…
    何尝不是一种牵制。
    他把自己和萧策摆在明显的地方,不就是把选择摆给魏帝吗?
    林愉说的专注,不期然腰上覆上一只强有力的手,给她揉着,“你看,这不是不傻吗?你这样我走也放心些。”
    林愉一愣,仰头看着他削瘦的脸,“你真要去啊!”
    世人予他以不公,他以双肩盛风雨,他埋怨,但从没有逃避一个官员的责任。一个能在流言中笑容满面的人,他能有多坏。
    “相爷,您开口相帮,是因为一开始您就知道…若要一人走出上京,那么这个走出去的人——”
    林愉不自觉的抓着他的手,那样用力,“他不是萧将军,而是你自己。”
    “是不是?”她望着他,难免担忧。
    “是啊!反正都是我去,他们逼我不如我自己站出来。”傅承昀屈指敲林愉叫她回神,“担心为夫啊?”
    林愉闭上眼,极力压制着心中震惊,点了头。
    她骗不了自己,哪怕他们余生走不到一起,她也希望的好…
    “担心的。”
    傅承昀没忍住靠过去,牵着她发颤的手,他忽然就觉得林愉梦里那些气话没什么,都过去了他计较什么。
    林愉担心他,够了。
    “我没事,也不是现在就去,渡山我去过,熟门熟路没什么好怕的。”傅承昀故作无事。
    林愉却不这么以为,就是渡山让他日夜梦魇,她不怕他走不出山,她怕他走不出心。
    “平安回来。”林愉只能这么说,渡山的风雪击不跨他。
    傅承昀见她神色几经变化,忍不住一吻落在她额头,“放心,我这么厉害。”
    林愉已经不习惯他的亲吻,傅承昀只当不知,“你问好了,问好了我可就走了,忙的很!”
    他说忙说的疲惫,就跟撒娇一样…
    “你不是不急吗?”不急她才说话的。
    傅承昀笑的尴尬,好在他素日清冷惯了。
    …
    果然没过几日,朝堂便乱了。
    众臣就渡山争论不休,言论慢慢从宫廷传到酒肆,后来不知怎的,惊动了久居冷宫的晋王。
    据说晋王带着面具来,就连魏帝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笑着走过所有人,拂袖轻抬。
    “儿臣请命,赴关。”
    只一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晋王是谁——魏瑾殊啊!
    你别看他一身白衣笑容浅浅,可当初站在城墙上,下令让傅承昀放火的就是他。他的王妃陆念是开国元勋陆家嫡女,满门忠烈,当年她孝衣而出,迎陆家数十个亡人归家,城门之下只泪不哭…成了痴傻。
    自此,晋王夫妇,受百姓爱戴。
    这样一个狠、绝、惨的王爷,给他一个机会,他足以颠覆整个朝堂,何况萧策和傅承昀都忠于他。
    事未定论,傅承昀也忙的脚不点地,书房的灯经常一亮就是彻夜。
    林愉知道他的抱负,自不敢轻易打扰,只数着怀孕的日子珍惜过活,有时候她摸着越装越大的肚子,甚至不敢想离开的那天…是个什么样子?
    等到了八月初六黄昏,大雨忽至,伴着阵阵雷响。林愉对外称孕不便,枳夏并铃铛早早伺候她躺下歇息,也只有那个时候她肚子重量才能松懈一二。
    直到夜半子时,她忍不住起来喝水,看见外院书房依旧漆黑如墨,她大概猜到傅承昀今日又值班不归了。
    她打着哈欠,一个人回到床上面朝里缩着。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吹的门窗骤响,屋里留着的蜡烛忽然灭了,只能听到狂乱的心跳声,林愉心里一抽,还是害怕。
    她想,应该是风吹的吧?
    可门窗都是关着的,哪里来的风呢?思忖之间,她好像又听见了异于女子的脚步声,鞋上的水“啪啪”踩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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