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他面不改色问道:“傅相爷日理万机,定不是闲人。”
    傅承昀但笑不语。
    飞白插嘴道:“萧将军,其实…明日休沐,相爷不忙,能去能去…”夫人可在萧家呆着呢!岂能没空。
    傅承昀瞪他一眼倒没有反驳,飞白点足逃脱。
    院子里面只有两个人,萧策木着脸,“这个给你,不是不行。”
    傅承昀捏着袖子,他好像明白林愉为什么经常手里捏东西,只有这样才能忍着不开口,也只有这样才能忍着不发火。
    轮椅滚在地上的声音沉闷,稳稳的停在傅承昀眼前,萧策抬头,“傅二,叫声姐夫,我给你啊!”
    风吹动傅承昀垂落的细发,他眯眼看着这张十年如一日讨厌的脸,嗤笑道:“萧二,你做的什么白日梦?”
    四目僵持而望,不知几时,萧策收了请帖,默默转身。
    “那便祝傅相爷——
    “夜夜孤枕,直至天明。日暮黄昏,独赏霞光。至于林愉,萧家能养。”
    “萧二,你现在为了讨好媳妇儿,是和我耀武扬威来的吗?”
    傅承昀骂着,奈何没人理他。
    …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林愉置身在一片冰寒,目之所及荒凉萧瑟。
    山很高,路很远,朔朔被风刮在脸上。她只能看着那架马车卷着黄沙疾驰而去,任由她狂奔凄喊,没有一丝回应。
    林愉攥着裙角,无法忘记泪眼婆娑时看见长路徘徊的他,那于微凉中挑起的车帘,他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眸。
    傅承昀回头了,他真的回头了。
    于是她心喜,大叫:“傅承昀——”
    马蹄声渐远,被黑暗吞噬,没有因她的声音停留。
    “傅承昀——”
    林愉嘶声力竭,“傅承昀——”
    哪怕他只是犹豫着朝她迈出了一步,林愉便生诸多勇气,朝他奔跑。
    “傅承昀,傅承昀…”一声一声的叫。
    唯有风声过耳,凄寒裹体,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没有追上傅承昀。绝望之中心生悲戚,双腿软绵跌倒在地,最后随着无边的落寞。
    慢慢的,林愉陷入黑暗,疼痛在沉睡中袭上眉梢,化成久不挥散的郁气。
    她梦魇中浮沉,酸胀中悔恨…
    为何她没有早发现这个回眸?又为何她没有跑的更快、叫的更重?
    可惜,没有如果。
    她叫了,他走了。
    恍恍惚惚,好似有人握了她的手,就像儿时每次伤心难过时,被阿姐抱在怀中。
    阿姐哄她,“小青丝,绕青丝,给阿愉绕个姻缘丝。”
    姻缘已成,青丝愁成思。若阿姐知道,定然是指着她的脑袋骂了吧!
    “好阿愉,觉睡足了,该醒啦!”有人在耳边唤,宠溺又温柔。
    林愉忍不住随着那思念的声音睁眼,入目便是那张常年带着病态的面容,柔弱的眉眼藏着温和的疼爱,手紧紧的握着她。
    林愉恍若梦中,酸胀的喉咙溢出许久未叫的两字。
    “阿姐?”满满的不可置信。
    林惜见她醒,笑着给她掖掖被角,“醒了,醒了便好,阿姐回来啦!”
    说着林惜轻咳两声,眼底青黑的守在她身侧,温柔的拍着她。
    林愉知道她身子早些年熬坏了,心疼她照顾自己半晌,坚持让她躺下。姐妹两个便如儿时那样并肩躺着,林愉偎过来,林惜自然的抚着她的背。
    “阿姐…”林愉搂着她的手臂,小声道:“我成亲了。”
    “我知道。”
    “你不罚我吗?”她仰头,看着林惜。
    林惜的笑声如水凌,缓缓流过,嗔怪的点点她的额头,“你觉得成亲错了吗?”
    “没错。”
    她从来没有觉得嫁给傅承昀是一个错误,别人的避之不及,是她的冷暖自知。
    “既然没错,便不当罚。”
    林惜垂眸和她对视,烛光下带着一如既往的支持,“阿姐虽不知你何时对他起的心思,但阿姐相信你若不愿,当有我当年玉石俱焚的勇气。”
    “你是我的妹妹。”哪怕无生母教授,也该有和她一样的勇气。
    林愉眸光闪烁,赖着她的温香,不到三十背井离乡,身体的孱弱早早让她华发早生。林愉看着,忍着心酸和她分享道:“我遇上他,方知一眼一生,都是真的。”
    “我喜欢他,喜欢了好些年…”
    林惜望着怀里的姑娘,她的眼睛从来藏不住心事,就好像提起傅承昀就亮如星昼。
    为一人心喜,却被一人丢在街头,这样的委屈随便换个人都要没完没了,奈何是林愉。她打小就是死心眼,偏执的很。
    林惜深吸一口气让理智回笼,她希望林愉幸福,若傅承昀是她的幸福,她愿意接受。
    她心疼的抚着林愉初醒的眉眼,手下的人好似比姑苏分离的时候又瘦了许多,“阿愉,我相信你的缘分。但你也要记住,母亲拼命生你,阿姐疼你入骨,也许别人对你不公,但你是我们的无价之宝,万不能自轻自贱。”
    “你心甘情愿没有错,若为这心甘情愿…脸上少笑,眼中无光,那便是对不住你自己。”
    林愉喉咙酸胀,点头应是。
    她一直知道,自己父母缘浅,却有世上最好的阿姐。
    “阿姐望你余生欢愉,赠你愉字。”林惜搂着她,每一次虚弱的呼吸都那样费力,“如今,我回来了,再给你前进的勇气,和转身的余地。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无父无母都没有关系。
    “且有阿姐给你撑着。”林惜说。
    听着这样的话,再想起一个人被丢在街上的孤独无助,近日尽力讨好的小心翼翼,林愉再也忍不住,埋进林惜的怀里,哽咽出声。
    林惜安慰着她,却没有让她别哭,“哭吧!在阿姐这里,随便哭。哭过了就站起来,笑着迎上去。”
    “阿姐,我知道。他敢丢下你,我就叫他知道,不是谁他都能随意丢下。”
    “对,我们阿愉这般好!”
    林愉抽搐着,“阿姐,我拼尽全力追他…”
    “我追了好久。”追不上,一个人跌倒的滋味,真的很冷。
    林惜便忍着轻咳,告诉她,“追不上就停下,等他追你。”
    “好。”
    林愉坚定的回答,她不能一味退让。
    第二十三章 我不敢?   “你知道怎么哄……
    傅承昀那样的人, 冰寒如刃,清冷似冰。哪怕曾予一瞬的缱绻,又能真正为她折腰吗?
    林愉从来不惧怕朝他奔赴, 作为女子又隐隐期待着他可以同样朝她奔赴。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 如春风难扯难散。
    林愉不敢再想, 躺在林惜温暖的怀抱中静静睡去, 只觉得那砰砰跳动的心, 有些快了。
    翌日, 林愉没等人来就换上了姑苏定制的碧霞暗纹褶仙裙, 涂唇扑粉, 簪花描钿,灼灼面容粉嫩含春,曼妙身姿袅袅如烟。
    她站在铜镜前弯腰细看, 勾勒的眉眼未语三分笑,举手投足尽显风姿。若要萧家伺候的丫鬟说, 林愉比之当初大婚的林惜,更多妩媚。
    这样风姿, 若非进了傅相后院,怕是难护。
    “嬷嬷, 棠棠自己拿荷包。”
    不待多想, 外头孩童稚嫩的嗓音打断了众人思路。
    转眼间,奶嬷嬷牵着四岁的萧棠进来。
    小姑娘生的和林愉有几分相似,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含笑而立的林愉, 手里紧紧抓着她的小荷包。
    “这就是棠棠吧!”林愉弯着腰,和她打招呼。
    “姑娘不是一直念叨找姨母吗?如今姨母就在,怎的不上去说话啦!”奶嬷嬷蹲下,声音刻意放的很轻, 好似怕吓到了萧棠。
    尽管如此,萧棠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奶嬷嬷的后面,引的林愉心疼。
    萧棠今年四岁,当年林愉江南访亲就是为了萧棠降生,后来机缘巧合遇上傅承昀,她一直把萧棠当作自己的福星,宠之不及。
    离开的时候这是一个不怕生,见人就笑的姑娘。奈何林惜多病,萧策残疾古怪,没有林愉带着,萧棠常年待在四方小院,硬生生成了这般胆小的可怜孩子。
    林惜有心教导,每每体力不支,萧策其人浑身阴霾只能让萧棠害怕,久而久之拖到了四岁。
    这样想着,林愉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她头上的双丫髻,指着她抓着的荷包道:“棠棠不认识姨母啦?你看,你怀里的荷包还是我绣的,是不是?”
    萧棠闻言看了看自己的荷包,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张口却犹豫着没有张口,只朝林愉可爱的笑笑,伸开双手要林愉抱。
    奶嬷嬷诧异道:“姑娘鲜少要人抱,可见血脉亲缘还是和您亲。”
    林愉心情甚好的抱起萧棠,让人在后院人少的地方摆了果盘,开着连接街市的后门和萧棠坐在那里,“棠棠真乖。”
    萧棠望着她也不说话。
    奶嬷嬷害怕外头有什么冲撞了两人,委婉规劝,“这门大开,不太好吧!”
    林愉摆手,“无妨的,总要多接触接触人,棠棠才能不害怕。这里是众位官员府邸聚居,没人不长眼来冒犯。”
    如是,奶嬷嬷看着萧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也就不劝了。
    许是林愉对她过分疼爱,加上以往林惜耳濡目染,慢慢的萧棠也会依赖的往林愉怀里钻,间或仰头会心一笑。
    三月春风,温和细润,吹在两个同样好看的面庞上。林愉之前晕倒,身体尚且虚弱,呛了一口风忍不住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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